降临者消失了，那个漩涡空着，后面没有继续闪烁的影子了。
“事情结束了，”任逸道，“咱们立刻出发。”
“从这里走？”所有人惊讶。
“是的，”任逸点了点头，“我昨夜查了地图，这条路虽然远了些，但确实能够绕开另一个大漩涡，通向联盟东侧。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骗人。”
“那路程就会比预期中长很多……”“坠月”思索道。
“哎呀！”老李突然怪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的车坏了！”老李一转头，看见了地上本该停着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滩粘糊糊的冒泡液体。
“用他们的车。”任逸略一思索，走到身后一连串空荡荡的仍然亮着灯的车，拍了拍道，“虽然他们人被感染，但车实打实都不错。”
帮助老李将车上的东西转移，三辆车驶出了横七竖八停了一路的车队，绕开被降临者摧毁的路面，朝着黑漆漆的丛林深处驶去。
前方古怪丫杈的树影纷纷倒退，开了不久，一群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圆点出现在影影绰绰的黑暗深处。
嗤——
任逸一愣，踩下刹车。
他反应过来了，这些闪烁的圆点，就是那些怪物的眼睛！
“它们这是要干什么？”副驾驶座上的传真也紧张起来，车队与树丛中的东西两厢对望，谁都没有率先动作，气氛越来越沉默古怪。
“又要动手？”“偃师”问道。
“不是，”任逸摆了摆手，居然砰地一声打开车门，在众人“哎哎”的惊讶劝阻中走了下去，“我猜，它们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果然，任逸在车灯照亮的崎岖道路上站定，对面树丛里不一会发出一阵窸窸窣窣，那些黑色影子逐渐也从丛林中走出来，在灯光中，站到了任逸眼前。
他终于清楚地直面这些怪异动物的真面目。
任逸的目光低下去，只看了一眼就万分惊讶！
一具佝偻矮小如同猿猴的身躯，面部匍匐像是被融化后又急速冷却定型。
但是它从褶皱皮肤中露出来的眼睛却呈现细长的椭圆形，黑眼珠两侧，均匀分布着白色。任逸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这绝对不是动物的眼睛。
于是，任逸立刻明白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遭到辐射的动物，它们的脸上很明显保留着人类的特征，看起来就像胡乱拼接在一起的肢体残片！
这里出现了无数旋涡通道，降临者的高浓度辐射使得这里的动物跟人发生基因融合，表现出一种混合性状。
而那只像章鱼一样的降临者，却将自己的肢体伪装成了人类的样子。
“那张纸条，是你们画的？”任逸问道。
眼前这个变异后的人很明显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了，它在原地愣了半天，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叽咕声。但是从他面部表情的肌肉蠕动，任逸还是能依稀辨认出独属于人类的复杂表情。
“谢谢。”任逸对它点了点头道。
那怪物立刻激动撑起上肢，冲着前方的路胡乱比划着，喉咙里依旧发出令人无法理解的声音。
“什么意思？”任逸思索着，“你是说，这条路？这路有什么问题吗？”
那怪物突然掉了个头，朝着右侧下山的陡坡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做出一个等待的动作。
任逸逐渐看懂了，“你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让我们跟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行船
众人感到一阵惊讶，随即发动了车辆，跟着前方那道影子缓缓向着十分陡峭的山崖下驶去。
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坑坑洼洼的路，那怪物向前走一段就停下来，蹲踞在地上，回头等着他们。它的眼睛在车灯中反射出淡黄色的光芒，一想到它之前也是个普通人类，任逸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车头刚刚向下启动，整个车身就被重力拽着狠狠颤了一下，车上的人不由自主都渗出冷汗。山崖很颠簸，几乎无法行车。好在三辆车的性能都数一数二，他们在荒野中也闯荡多年了，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见识过。
绕过一开始的一丛茂密树林，后面稍微宽阔了起来。虽然还是没有路，但已经能隐约看出从前的车辙了，这条路看来确实是通的。任逸心中稍微放下心来。
如果不是有人带路，他们完全没想到这里还能走得通，他们人生地不熟，为了求稳也绝对不敢贸然尝试，只能选择绕一天的远路。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前方山坡的弧度越来越平缓。有什么规律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风强劲了许多，迎面吹来，夹杂着湿润的气息。
远处山坡的尽头，有什么在黑暗中闪耀。
任逸愣了愣，随即惊喜道：“是河水！”
那哗哗声随着车辆的行进变得越来越清晰，是浪涛拍击着岸边石块的声音！
他们绝对想象不到，这座山另一侧居然有河道！
随着车灯靠近，岸边的建筑逐渐清晰起来。
一座小型港口建在近岸处，已经蒙上一层灰尘的玻璃厅在车洞中反射着朦胧的光。一条露天通道通向水中，隐约能看到几条船黑魆魆的轮廓漂泊在水面上，随着浪潮一起一伏撞击着岸边。
“这里有船？”老李也看到了前面的景象，通过对讲机惊喜道。
“这里没有废弃太久，船应该都是好用的。”任逸道。
车灯已经离着船很近了，这里的船都是民用小艇，不是客船。船上蒙了一层灰尘和落叶，但是没有锈蚀的痕迹，放置时间不会太长。应该是这里的居民都被辐射变成了这幅样子，船就没有人再移动过了。
“你的意思是，开船可以到达联盟东边？”任逸下车，对着前方带路的怪物问道。
它激动地对着河岸一阵比划，应该是这个意思。
传真从车的另一边拿着地图下来了。
“这条河的确是通的，”他有些兴奋道，伸手指着地图上一道蜿蜒的线对任逸道，“地图上显示，这里确实有一条河，曾经是东北联盟的水上交通要道！”
任逸走上去看了一眼，这条路直接绕过了接连几座山，走了一条相当便捷的路，比起开车，确实会省力不少。整个东北联盟的道路都已经废弛了，虽然知道是有路的，但前方路况确实不好说，每一步都是未知，很有可能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但河道遇到这种情况的可能就不大，只要水位没有发生变化，还是可以使用的。
老李：“是啊，走水路，以前咱们怎么没想到？”
众人从车上走下来，顺着码头走上最近一艘船的甲板。简单将控制面板擦干净后，众人发现船还是能开的，甚至连油也是够的。
“那车怎么办？”老李倚着栏杆靠在窗口，透过一层朦胧的灰尘看向玻璃外的岸边。视线随着水流上下晃动，任逸正在解开缆绳。他跳上船带来一种明显的晃动感，船似乎是被水流推着走出了一截距离。
这艘船虽然不算太小，但绝对载不了他们的吉普车。
“只能把车扔下了吧？”任逸思索道，“反正整个联盟已经没人了，我们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各堡垒城巡城司挑辆好的。”
反正这年头，开什么车都不用讲究，能用就行。他们换车捡车的次数也很多了。
“你们把车扔了倒是没关系，我车上可是载着收容物呢！”“坠月”突然在一旁不满嚷道。
对啊……所有人突然看向“坠月”想到了他那辆为神秘的车厢。他那收容物还是很有用处的，不能随便弃了。
任逸皱眉打量了一下，道，“能搬到船上来吗？”
这船的承载量应该勉强可以撑得住，但把车开上来那是根本不可能了。
“行吧……”犹豫了半天，“坠月”嘟囔道。
众人一起下船帮忙。
“坠月”掀开了车后蒙着的黑布，随着走进，里面传来的咕咚咕咚的血肉搏动声越来越清晰，众人终于看到了“神威将军”的真面目。
那是一尊巨大的老旧的炮筒，但是缝隙中、金属接口处不断露出蠕动的血肉。那看起来就是一个肌体与金属的混合物，相当怪异与震撼。仿佛冰冷的金属拥有了生命，或者说，生命被封印在金属之中。
随着众人靠近，那东西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鼓动更加激烈，表面甚至张开了一条条眼睛般的裂缝，不断转动目光打量着外界。
“哇！好神奇……”“偃师”惊叹道。
“坠月”立刻又蒙上了黑布，“罩上之后它就老实了。像养鸟一样。”
这弄得关系还是相当沉的，所有人合在一起抬都很吃力，上下船又不方便。为了节省时间，任逸借用“巽风”的能力。
终于，所有人都在船舱里坐定了，“神威将军”安置在甲板上。
“你们谁会开船？”任逸看着眼花缭乱的操作面板道，这东西的结构跟开车完全不一样。
“我当和尚以前，倒是买过一辆游艇。”传真琢磨着，从后面走上来。
“哇，不愧是你，外国人。”任逸惊讶道。
传真摆弄了半天，众人终于感觉窗外的景象动了，明显有船头破开水波向前推进的感觉传来。
船舷外，连绵起伏的岸边和树林开始倒退，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停在岸上的三辆吉普车逐渐消失在视线边缘。
“走了走了！”众人看到这场景，不由自主激动道。
船驶出码头，开始平稳行驶，两岸山峦簌簌倒退，白色的波浪打破平静许久的河面，一层层逐渐消失。
树林里无数发着奇怪光芒的眼睛目送着船影消失在河道远方。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海豚
任逸趴在船舷上一路往外看，传真已经完全适应了开船的方法，走得还算是平稳。
一开始实在太晃了，不停在原地打转，有两次船头直接向着岸边撞去，铁皮摩擦着礁石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万分刺耳。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船几乎还没有走出港口河道，任逸看得有些心急。他甚至开始后悔坐船的决策，想要重新返回陆地上。就算前面有个巨大的漩涡也无所谓了，遇上降临者不过一场恶战罢了。也比在原地不停打转强。
波浪起伏不平，众人在船上晃了半个小时，都开始晕船了。老李直接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现在终于一切正常了，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了，绕过刚开始的路段，水面越来越宽阔，窗外一直传来水波粼粼作响的声音，窗外的景色大同小异，到处都是荒废的高大铁塔，上面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爬藤植物。被摧毁的痕迹随处可见。两侧岸边的居民楼完全废弃了，有的大片坍塌，很久没有人经过了，船开过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惊起无数形状古怪的飞鸟。
时间已经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了，这短短的路上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日落，有一次，太阳甚至没有完全沉下去，紧接着就开始上升了。而且，现在太阳似乎完全放弃了东升西落的规则，开始像电脑桌面屏保上的泡泡一样，沿着整个天空做无规则运动。
任逸不知道这是不是降临者在给他发出警告——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那这个星球距离被废止就不远了。
所以，他们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体感为基准了。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老李已经在烧热水了，他们随车携带的干粮都已经转移到了船上，“坠月”正在给他打下手，腾腾的热气很快就顺着河风的方向飘散到任逸脸上，传来一种面食的香气。本来不觉得饿，闻着闻着，他的肚子立刻咕噜起来。
“好了没？”任逸问道。自从上路以来，他们每个人心里仿佛都悬着一块大石头。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刻了。
“可以了，”老李道，“来吃吧。”
众人立刻绕着冒着热气的小铁锅坐下。
“哎？”任逸挑起一筷子面条，不停吹着热气。吃了两口他忽然感觉少了一个人，环视一圈好奇问道，“‘偃师’去哪了？”
“在外面呢，”老李边吃面边努嘴，“不知道在看什么。”
随着他的目光，任逸向后转头，只见挂满灰尘的朦胧玻璃上，透出“偃师”的背影。她正趴在栏杆上，将腰弯成一个接近极限的弧度，头贴近水面，头发向后吹起，在风中飘飞。
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呲啦呲啦的拨水声，像是鱼群。她看得很专注，连叫她吃饭都没听见。
“干嘛呢？”任逸走出狭小的舱门，也贴着栏杆看去。
天空中的颜色呈现一种古怪的昏黄，映在水里，仿佛重污染。水面也很浑浊，靠近岸边的地方，堆满腐烂的枯枝与树叶。
有几道影子挤在船舷边，跟着船不断前进。影子时不时贴近水面，露出一点灰色的轮廓。就是这些东西在发出声音。
任逸低头仔细去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吃下去的面条索然无味。
其中一条影子用力一跃，露出了淡灰色光滑僵硬的皮肤，一层水膜在上面迅速退去，化作水珠滴落，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是海豚！”“偃师”专注地看着，“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到动物园看海豚！”
“……这可是河里，怎么会有海豚。”任逸脸上表情僵硬，勉强道。
“那就是河豚。管他呢，”“偃师”愉快答道。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海豚，而是变异后的人。
全身肢体骨骼都退化了，粘连在一起。肢体间的皮肤也互相融合，形成尾巴一样的整体。它们的面部保留人类特征还比较完整，时不时跃出水面，好奇地看着这艘船，任逸不愿细看。这种东西任逸曾经在钦南城的奇石中看见过，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