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为了拿回《魔法大全》剩余几册，坐着公交车到安娜堡大学，敲开佐佐木的宿舍门的那天，转眼间过去五个月，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俯瞰迪特里市，两人经过的地方曾是繁华的商业中心，摩天大楼高耸入云，车流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霓虹闪烁不停，行人熙熙攘攘地穿梭其中。
一夜之间，城市却只余下残垣断壁。
荒凉与死亡的气息交织，破碎的玻璃、废弃的金属、锈迹斑斑的汽车零件，以及各种死尸碎裂的残骸，散落在满是尘土和瓦砾的街道。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汽油味和血腥的气息，建筑物的外墙面目全非，只剩残破的墙壁和孤零零的钢筋。
大学时代林安常去的商店和餐馆化作黑乎乎的残骸，挂着几个破旧的灯牌，显示着过去的招牌菜肴。
佐佐木的速度很快，前方出现一条水面宽广的河道，正是迪特里和多蒙多之间的国际河道，河面在旭日的照映下，波光粼粼。
摇摇晃晃的黑色船只映入眼帘，让林安有些不安的是，它的周身没有了幻想家的能量覆盖，如同沉睡中的死神。
叽叽喳喳的交谈从岸边传来，令他竖起耳朵。
“醒醒，你没事吧。”
“这是哪儿？”
“你刚在水里飘来飘去，我发现你是神秘者，而且还有气息，就叫大家把你捞上来了。”一名少年说，“要吃泡面还是能量棒？”
女孩坐起身，昏昏沉沉地扶额：“那、那我的船呢？我不能和你们走。我要在这里等着幽灵大人，魔女大人，还有白鸽大人。”
“你居然认识幽灵？好好好，看来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信徒。”
少年大喜过望，搓了搓手。
“我的网名叫ChayanDas2017，最近世界树论坛上小有名气的网络画手，为了取材特意来迪特里市朝圣，结果差点死在前几天的混乱里。”
“什么？”
“既然你也是幽灵大人的信徒，不如加入【幽灵崇拜者协会】吧。”少年说，“我们刚开完线下见面会，幸存的神秘者和普通人数量二八开，勉强算得上一股团结的势力。”
“可……”
“小姑娘，目前鹰国的交通、网络、能源、公共机构几乎完全瘫痪，管事的死了个精光，所剩无几的广播让民众自行求生，直到救援到来。”
一名短发女人摊了摊手，向女孩解释道。
“考虑到最近四处游荡的失控神秘者，以及潜伏水中的危险怪物，我不建议你独自冒险，哪怕你是神秘者；何况你看上去不擅长战斗。”
女孩沉默片刻，她很想哭，但知道眼前再没有愿意安慰她，照顾她情绪的人了，硬生生地憋回眼泪，咬着嘴唇开口。
“我叫安娜贝尔·迪。”
“欢迎你的加入。我们的基地设在曾经的迪特里市警署，那边的长官也是幽灵崇拜者协会的一员。”少年拿出一袋物资，塑料袋哗啦作响，“吃点东西吧，你看起来很虚弱。”
当甜腻的巧克力融化于舌尖时，安娜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吃能量棒一边哭，短发女人拍打她的背。
“走了，带你去基地报道。”
“嗯……”
少年和两人分道扬镳，继续踏上寻找其余的幸存者的路。
“嘎吱。”
那艘渐行渐远的小船忽地一沉，隐约间淡漠的视线射来，令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感受过这种视线，就在差点被基金会抓走的那个雨夜。
“幽灵大人，是你吗？”少年向船只用力招手，“请问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照顾好那个女孩。”
空灵的声音带着令人冷静的奇异魅力，在少年的耳畔响起。
得到救命恩人的回应，少年激动不已，崇拜地望着那名船上的身影。
“我会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我们都会看到未来升起的太阳！”
“向南方走。”
“好的，幽灵大人。”
少年激动地握紧拳头，带领跟随他的众人按照幽灵所言的路线前进，视野豁然开朗时，他们竟然找到了一处近乎完好无损的超市，里面堆满了物资。
这下子，那些心存疑惑的幸存者们不禁肃然起敬。
或许如少年所言，哪怕是万物寂灭、秩序崩塌、人口减少三分之二的迪特里市，仍有各种神灵般屹立不倒的守护者，它们暗中保护人类的存续，为他们点燃了希望的曙光。
超市物资来自佐佐木的预言，后者整理着《魔法大全》，漫不经心地出声。
“这不是你想见的人吧。”
“回收完成了，你介不介意到处逛逛？”林安没有直接回答，“至少去周学姐的餐厅看一看，她算是我们的熟识。”
“对哦，我也有点担心周前辈。”
两人从船只上岸，漫步在这座城市中。
尽管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生命活动并没有停止，恶劣的环境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些人凭借生存本能，已经抢先一步在废墟搜寻起了有用的物资。
仿佛一台巨大的破旧机器，哪怕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仍然在艰难地运转。
只是遭遇巨变，大多数人沉浸在压抑而悲伤的记忆中，回忆着那个死亡和黑暗的夜晚，无法言喻的悲伤和绝望弥漫。
“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沙哑的笑声随着瑰丽的香气传来，迷人如枕边轻语，抚摸过人们的脸颊，不仅让他们感到了拥抱和亲吻的柔软，也拨开了萦绕在心头的雾霾。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行走于冒着黑烟的废墟，他们用破烂的衣服做成了简单的铠甲，探索着这座面目全非的陌生城市，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林安猛地怔住，看向笑声传出的方向。
半人半羊的美丽虚影一闪而没，如同灿烂的海市蜃楼，或是由棉花糖和气球构造出的梦境。
Elysium。
它毫无疑问是生活在极乐世界的幻想生物。
正如荷马在《奥德赛》描述的，到极乐世界吧，对人类来说最轻松的世界，那里没有雪，没有暴风雨，海洋总是吹起阵阵轻柔西风，给人们带来凉爽。
林安认出了她，虚影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模模糊糊的身影顿在原地，两者对望片刻，直到佐佐木催促。
“林桑，差不多就行了。”
“唉，快乐的灵魂总是居住在不固定的地方。”
林安再看向虚影时，她没入现实的夹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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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新纪元（中）
林安和佐佐木行走于荒凉破败的迪特里市。
灰尘弥漫，取代了曾经的繁华和忙碌，街道堆满杂物，让幸存者们举步维艰，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要么倒塌，要么只剩几根断壁残垣，光秃秃的。
风呼啸而过，带着沙尘的味道，植被倒是仍然郁郁葱葱地生长，茂盛的树冠抖落摇曳的阴影。
鸽子、乌鸦和海鸥等鸟类划过天际，“柯默思”的辐射与这颗星球的动植物无关。
几名警惕的幸存者迎面走来，他们穿着还算干净的衣物，手握枪支，互相防备，似乎几天内就从文明秩序的现代人，迅速成为了适应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原始人。
佐佐木的云雾有“隐蔽”效果，幸存者们无知无觉，和两人擦肩而过。
“真是压抑。”林安说。
“唉，我们对于其他国家实在是无能为力。”佐佐木评价道，“只能看‘石匠协会’出不出手。”
“石匠协会……就是黎明协会吧？”林安迅速联想到了两者的关系。
“对嘞。”
“自从他们得到鹰国神秘者的管理权，就把圣安尼洛夫基金会弄成了一个制度繁琐、办事效率低下、规则聊胜于无的地方。”林安嘴角一抽，“还不如某只【白鸽】干得好。”
“林桑啊，不是每个世家都乐意管世俗这点破事。尤其是帮助毫不相干的异国居民绝地求生，吃力不讨好。我们接下来还要渡过更可怕的争斗，不得不保存实力。”
佐佐木叹了口气。
“若非需要人口增加星球质量，拉扯‘柯默思’脉轮的双向引力，别说出手保护民众，某些世家恐怕会把人当成猪猡。”
“那你怎么想。”林安问。
世家的疯狂，他早已从耶利歌、爱得莉亚和洛奇的身上窥见一二。
比起他们，同为世家核心成员的佐佐木还算正常守序的范畴。
但林安还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
“其实，我们【高天原株式会社】和石匠协会是同一类型，主要奉行的观念就是——摆。”佐佐木避重就轻地说。
“……摆烂吗？”
“对对对。”佐佐木点头，“其实高天原本来不想掺和你的事，奈何龙国派了个召唤一堆妖怪、跟宝可梦训练大师似的神秘者，踹飞了我家神社的大门……”
“谁拳头大就帮谁是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安从佐佐木玩笑话般的信息中，大概总结了不同世家的行事方针。
首先是爱得莉娅的【黑都】为代表的“激进派”，他们只为追求“柯默思”，恨不得两颗星球永远重叠，甚至不惜毁灭自己的母星。
第二是父亲、以及更多不知名世家组成的“守护派”，他们把“柯默思”看成是外星灾难，尽管手握着知识，却倾向于保护人类和母星。
第三则是佐佐木的【高天原】、亚瑟勋爵的【黎明协会】的“躺平派”，行事缺乏主动性，但他们实际掌握着不俗的势力，林安觉得不能对其掉以轻心。
第四种就是那位美高梅大赌场的主人，以及洛奇所在的【阿斯加德】了。
他们用祖辈的传承游走于各个派系，进行交易，算得上商人型的“中立派”。
林安若有所思之际，金鱼飞出了几千米。
沿途依然是城市的废墟，摇摇欲坠的招牌发出微弱的光芒，几根断裂的电线杆伫立着，微弱的电流声滋啦作响。
现代艺术品和雕塑被动荡摧毁，残缺不全的碎片堆砌在到处是街头涂鸦的墙角，血腥味淡淡随风传来，无人收拾的尸骨和垃圾一起四处飘荡。
废弃建筑物的间隙中，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失控的神秘者，它们漫无目的的游荡，扭曲的躯体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怪异。
忽然，一首充满生命力的歌响起，“咚咚咚”的摇滚鼓点回荡，具有强烈低频冲击感贝斯低沉奏响，伴随着高亢的女和声，瞬间吸引了废墟中所有失控神秘者的注意。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这就是我的人生。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我不祈望能够长生不老，
我只想每天都能活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