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应星的豪言壮语,
景元则是笑了笑,“总感觉,我们这些长生种被内涵了。”
应星摇了摇头,
“你们自然是不同。”
“你们是我的同伴!我们今后,会一起被记载在仙舟的历史上!”
喝着,星海彼岸酿成的仙醪,
看天空中的群星熠熠。
“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斩下。”
酒酣耳热之际饶是镜流,
也难免放出豪言壮语。
“好。”
白夜在旁边,给镜流鼓掌。
“我的话,那便是斩那寿瘟祸祖!”
众人听到白夜的志向,
顿时大笑了起来。
“白夜,你也太狂了,人怎么可能斩杀星神,哈哈哈。”
“那也说不定呢。”
看着白夜的侧脸,
镜流一时间有些痴了。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
幽暗的深空中,名唤罗睺的妖星悲鸣着,歌唱着,挟着燃烧的山脉与大地向所有人扑面而来。
长街上人们尖叫,在末日灭顶的绝望中挣扎、翻滚,
任由金色的枝蔓在每个人的口鼻孔窍中滋长不休。
她看着一切发生,动弹不得。
五内如沸,有一物自她的丹腑中勃然翻滚,仿佛熟透的谷粒即将脱壳挣出,膨胀至无限。
但迎面而来的山脉却让她明白,
自己不过是蜉蝣,即将死于神使指尖的轻捻。
即将溺死的片刻,她抓住了身边唯一的浮草。
那个人,
是白夜,
白夜救下了自己。
在被白夜救下之后,自己的师傅,
教会自己用剑。
曾经的回忆,再次涌现了出来。
“剑,长三尺七寸,重七斤有余。握在手上,用尖的那一端刺向敌人。”
戎装女子一手轻招,剑如有灵,自武备架上骨碌跳起,入掌出鞘,贯入女孩身侧,嗡鸣不休。
“学会了吗?会了的话,就以步离人陆战最常用的战兽为敌,杀够十只血眼睚眦,这第一课就算结束。”
她沉默不语,只是左顾右盼。
这是被救以来,她第一次离开病房,也是她此生第一次摸到名为剑的武器。
“我已屏退了医士和医助,没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来找你的。”
“苍城罹难,活下来的人本就不多。我不知你在救援抵达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我不想看你就这样一辈子溺死在过去的恐惧里。”
“你不开口没关系,你可以用它说话。”
“你可以用它,让那些夺走我们一切的怪物彻底消失。似这般美好的东西,世上已不多了。”
戎装女子眉目不动,将视线投向女孩身侧的长剑。
剑,长六尺五寸,重十四斤。
此乃云骑重剑形制,需双手握持挥舞。
锋刃蕴藏离火,在接敌瞬间足以切开器兽的惰性外甲。
另有佐战援护的飞剑十二把,接入自大椎至阳关一线穴道,应使由心,一瞬间施展开来,如惊风疾雨。
她对剑术还不甚了解。她还有很多要学。
戎装女子来不及教她更多,就要率军出征。
于是少女的第二课便在战场上学,由那些倒下的敌人教。
刺固然简单明了,但动作灵敏的怪物不会自觉迎上剑尖,任由少女处决。于是她学会了斩。
接着是缠,在力量惊人的怪物面前,少女懂得了以剑脊卸去攻击。
对剑术,她自认已心融神会,于是跳上了身高十倍于己的器兽战卒龙伯。
折断所有随身携带的剑,也不过在对手巨硕的身躯上留下成打成打的伤口。
她被巨掌拍飞,躺在战场的血泥里,再度被恐惧淹没。
在溺死的关头,她才明白,剑术亦有极限。
一支装填炽火的弩矢炸去了龙伯的头颅。起来。戎装女子看着她。
“我不学剑了。这东西…没用。”
“没用?在我手里倒是好用的很。说到底,是人无用罢了。”
……
“不学剑,那你想学什么?飞行士星槎上的炼石箭,神臂直配备的炽火弩?还是…朱明仙舟的朱明火?要消灭那颗妖星,有它也尽够了。你想学那些?没毛病,那些东西连照面都不用打,便能杀死对手。”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我学剑!?
上至将军下至兵卒,每个云骑都要从出剑开始学起。
工造司的各色军械确实能代你杀灭敌人,但那些都是兵器自087行运作罢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箭矢耗尽、星槎坠落、金人停转,谁来保护你我,谁来保护仙舟?
握住这柄剑,给我牢牢记着,只有云骑亲自掌剑上阵,才是人类自己的战斗。
我们用自己的血肉、自己的技艺向那些非人的孽物们证明,我们必将战胜它们,而不是让机巧代我们行事!
戎装女子转身离去,
将她和断剑留在了演武室里。
剑,长二尺一寸,只余残锋断锷。
剑,长五尺,重若千钧,玄黑的锋刃上血色浮泛。
剑以天外金石之瑛百炼所成,不遵兵仗规制,
一如锻造它的那位短生种匠人般横逆不可当,狷狂已极。
从来只与剑为友的她,竟有了许多朋友。
她荣任剑首之日,匠人一袭黑衣出席典礼,负手投剑。剑没地数尺,惟余其柄。人人哗然。
我造的剑,唯有罗浮云骑剑首方能诠尽真妙。
他露齿一笑。
如月般孤高傲岸的罗浮龙尊,因目睹她的神技,竟生出一较高下的胜负心。
枪与剑争锋多年,苦无结果。
最终她于显龙大雩殿中一剑分断海潮,终于赢得龙尊钦服。
飞遍星海、见识广博的无名客曾为她操舟转舵,
带来星海彼岸酿成的仙醪,与她酣饮畅谈,看天空中的群星熠熠。
名动仙舟的桃花剑仙与自己月下独处,
互相交换了秘密,
而她也终于知道,
年幼时候,是谁救下了自己。
是这个叫做白夜的家伙。
自童年记忆中扑面而来的那颗燃烧星宿,那时时牵缠不休的恐怖梦魇仿佛也不再可憎可怖。
舞剑至今,她第一次明白了何谓生机。而在此之前,她所怀者,不过是死志罢了。
还有他,
她的徒弟。
她想起与他的初识,这个年纪小小鬼主意却极多的孩子,曾问出与当年的自己相同的问题。
师父为何执着于用剑?
能杀死敌人的武器有千百种,就算要消灭那颗星星,仙舟的朱明火怕是也能做到。
这个问题就像问诗人为何要写诗一样?
表达自我的方式有许多,但属于我的只有这一种。
如今,他也已成为云骑的翘楚。
她已经没有老师了。
戎装女子殒于战阵,无法再教她任何东西。
她也不再需要老师。
对关于剑的一切,她了如指掌。它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是行走坐卧间的一呼一吸。
人们称呼她无罅飞光,是万载犹不可得的剑士巅顶。
但她明白,要斩下天上的星星,她的剑,仍然不够——
即便她手中握着的,是夸称仙舟第一的宝剑……
想到这里,
她美眸之中闪烁着一丝异彩,看向了白夜。
“谢谢你,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