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担架上,捆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大腿上的皮肤被划开、肌肉被完全剥去,白森森的骨骼上被小刀雕刻出了大量复杂的纹路。
鲜血仿佛是天然的着色剂,沾染在了雕刻的横断面上,一闪而逝间,拉克丝清晰地看见了那殷红的海浪、船帆和触手。
“你来了?”普朗克面带不满地注视着担架离开这间房间,然后将酒瓶里剩下的朗姆酒倒在了手上,“真可惜,没能让你看见成品。”
“……成品?”
“骨雕的成品。”普朗克仿佛一个艺术家一般,在自己的外套上抹了抹手上的血和酒,“现如今,很少有人像我一样有耐心了。”
提到了骨雕这一词,周围的铁钩帮成员们明显有些恐惧。
但对于拉克丝而言,如此残忍而令人发指的行为却只会让她无比愤怒——如果不是很清楚莎拉已经在着手布置着让普朗克彻底完蛋的计划、如果不是卡尔亚努力疏导,她恐怕已经拔剑出鞘了!
“也很少有活着的骨雕材料了。”拉克丝咬着牙,重复着卡尔亚给予的台词,“可惜我不懂艺术。”
“那真的很可惜。”普朗克仿佛根本不在意拉克丝僵硬的语气,“其实比尔吉沃特的艺术很容易理解的,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垃圾,哪怕是一个欠钱不还的混蛋,至少股骨也是光滑而笔直的……”
拉克丝没有说话。
她敢肯定,普朗克的骨雕和刚刚的这句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威胁!
“既然你来了,那就来见见我为你物色的两个副手吧!”普朗克似乎很满意于拉克丝的沉默,在擦干净了手之后,他一把拉过吊椅,愉快地坐在了上面,“哈克,布亚,来亮个相,见见你们未来的船长。”
两个人站了出来。
“这是哈克,他之前给猩红之刃干活。”普朗克仿佛是一个热心的介绍人一样,向拉克丝介绍着这两个人的身份,“这是布亚,沉默而可靠。”
拉克丝点了点头,阴影之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而无论是哈克还是布亚,注意力都并未放在她的身上,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普朗克的身边,肩头高高耸起,脖子微微低下,仿佛是两条忠诚的猎犬。
“哈克和布亚。”拉克丝点了点头,“名字倒是挺好记的。”
“也许你可以简单考察一下他们。”普朗克面带微笑,“大副和二副总要有个顺序。”
然而,虽然普朗克嘴上说着要拉克丝考察他们,但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显然,他打算全程参加这次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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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亚的小课堂·背叛者:
在比尔吉沃特,背叛者是非常造人鄙夷的——尤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在这里,背叛是绝对的死仇,无法和解的那种。
哪怕普朗克,也一样瞧不起背叛者。
【0178】 仓库里的老鼠
拉克丝不是商人,更不懂海运——但卡尔亚懂一些贸易。
通过卡尔亚的技术指导,在普朗克面前,拉克丝进行了一番相当专业的面试。
同声传译的面试流程拉克丝简直不能更熟了,就连一直仔细观察的普朗克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无论是用词还是做派,拉克丝都和他见过的那些商人没有两样。
而普朗克最擅长拿捏的,就是这种商人了。
哈克和布亚的表现也不错。
哈克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似乎是个诺克萨斯落魄贵族;布亚人狠话不多,虽然没有实战测试,但拿水手刀和拉揽胜的茧子却是完全不同的。
在贸易中,这两个家伙显然都很有用。
看起来,影子小姐和哈克、布亚也许很搭?
做出了这一判断的普朗克明显放松了不少,然后,就在他微微向后仰着、等待着拉克丝结束这场面试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普朗克皱起了眉头。
一个铁钩帮打扮的成员打开门,快步来到了普朗克身边,低下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没必要嘀嘀咕咕。”普朗克摆摆手,“直接说出来就好,影子小姐不是外人。”
“我们的仓库里溜进来两只老鼠。”来人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拉克丝,“他们想要偷您的东西,但却因为内讧,打起来了——如今已经被我们堵在了第二仓库里。”
“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在比尔吉沃特有的是。”普朗克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自以为有点能耐,就觊觎我的东西……老鼠就应该被吊死在屠宰码头,这有什么值得报告的?”
“其中的一个有点特殊。”这个铁钩帮海盗继续道,“他很会玩牌,似乎是个施法者——不是蛇母的祭司,而是跟变戏法一样使用卡牌魔法的施法者。”
“施法者,哈,真有意思。”普朗克似乎在感慨于今天老鼠身份的不同寻常,但一双眼睛却看向了对面的拉克丝,“看来我不得不失陪片刻了,死神之女的陪葬品自己找上门来了。”
“请便。”拉克丝似乎压根没有察觉到普朗克的一语双关,浑不在意道,“正好我要看看未来大副和二副先生的实践能力,他们的嘴皮子功夫不错,不过希望到了船上,一样能有现在的水平。”
“哦?看来影子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船?”
“那是自然。”拉克丝点了点头,“感谢普朗克先生的投资,我对即将开展的贸易抱有绝对的信心。”
……………………
带着两个新的跟班,拉克丝离开了屠夫之桥。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走路,这让跟在她身后的哈克和布亚都有些忐忑。
这两个背叛了自己船长、投身普朗克麾下的人其实很清楚,他们很难受到普朗克的重用——但他们同样也很清楚,即使如此,他们也必须对普朗克保持忠诚。
没人想要成为骨雕的材料。
虽然普朗克将他们送给了影子小姐做副手,而且看起来普朗克对这位影子小姐也很重视,但这两个家伙显然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应该改换门庭。
至少现在,他们的身份还是“普朗克派来监视影子小姐搞贸易”的眼线。
所以,哈克和布亚态度很端正,对于这位影子小姐,尊敬就好。
沉默之中,三个人来到比尔吉沃特白港。
这里是比尔吉沃特湾最早的城区,是一片天然的礁石,遍地都是海鸟非粪便,白港就以此得名。
和繁荣的屠宰码头不同,白港对于比尔吉沃特来说,大致上算是贫民窟和公墓,白港的码头曾经是比尔吉沃特最早的码头,但现在却已经沦为了水墓——在比尔吉沃特,死者并非入土为安,而是被返还给大海,而他们被安置的地方,就是水墓。
白港区的废弃码头上,漂着不计其数的浮标,每个浮标
哪怕是活不下去的人,也不会打这些遗物和遗体的主意,因为它们属于大海,打它们的主意,就是开罪蛇母。
眼见着影子小姐进入了白港,哈克和布亚都有些迟疑——他们搞不清情况,不明白为什么影子小姐会跑到白港来。
她的船在白港么?
“过来呀。”看着这两个迟疑的家伙,拉克丝朝着他们招招手,“我们的本钱有限,每一个铜鲱鱼都要花在该用的地方……白港虽然破败,但这里的造船厂价格却最低。”
哈克和布亚对视了一眼。
这话倒是没错,没落的白港有最便宜的造船厂——不过,相较于造船,它们平时一般都是生产浮标比较多。
“从比尔吉沃特到艾欧尼亚,靠这些薄皮棺材可不行。”哈克试图讲个笑话,“我建议还是弄一艘可靠的船,不行的话租也可以……”
就在哈克试图缓和气氛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钟声。
停泊在屠宰码头上的冥渊号,船头的钟被敲响了。
随后,比尔吉沃特大大小小的钟都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钟声是普朗克的召集令,是这位海盗之王的命令。
就在两天前,普朗克刚刚使用过一次召集令——那一次,在钟声吸引了比尔吉沃特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哈克的船长和布亚的船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吊在了屠夫之桥最醒目的位置上。
今天,钟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看来,有人又一次惹到了普朗克。
又或者……普朗克已經準備好了死神之女的陪葬品。
听到了钟声的哈克和布亚如遭雷击,原本踟躇着不愿意进入白港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跟在了拉克丝的身后。
哪怕是对于这两个背叛者来说,这钟声也仿佛是催命符一般,激发了他们心底的恐惧。
钟声之中,两个背叛了自己船长的家伙低头趕在拉克丝的身后,很快来到了码头处。
当拉克丝站定脚步的时候,这两个因为钟声而惊魂未定的背叛者终于抬起了头。
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出现了一丝不妙。
这不是造船厂,而是白港最大的一片水墓!
“背叛者总要付出代价。”远处屠宰码头的钟声停止,拉克丝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白港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地方。”
“你这是背叛,你要背叛普朗克么?”哈克瞪大了眼睛,“你会被吊在屠夫之桥
哈克在磨磨唧唧地吸引着拉克丝的注意,而在他的身边,布亚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直接劈向了拉克丝。
他的刀法老练,这一刀悄无声息,又快又恨,寻常人根本无从招架。
但很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寻常人。
几乎就在他举起弯刀的时候,一柄光剑就已经刺向了他的胸膛——还没等这一刀劈下,拉克丝的佩剑就化作一道流光,穿透了这家伙的身躯。
与此同时,远处轰隆隆的炮声响了起来。
很多艘停泊在维修厂中,“正在维修”的船只,毫无征兆地对港口内的冥渊号发动了齐射。
普朗克召集了比如吉沃特的所有人,想要再次证明自己的残忍和强大,结果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炸了一波大的。
“我愿意投降!”见势不妙,哈克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您才是我的船长——”
很可惜,拉克丝并没有收破烂的习惯。
随着一道光芒闪过,哈克也倒在了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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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亚的小课堂·水墓的类型:
正如墓地一样,水墓也分三六九等——有钱的人会被放进昂贵而精致的水下棺材,挂在奢华的浮标墓碑下,而穷人的尸体则经常会被聚成一堆拴在老旧的船锚上,吊在漏水的木桶下。
【0179】 丧钟为谁而鸣
混乱之中,格雷福斯从海面下浮了上来。
他一只手死死地扯着崔斯特,另一只手奋力地划着水。
哪怕对于这个胆大包天的一根筋来说,刚刚经历的一切也实在是太刺激了点。
先是听说了自己曾经旳伙伴崔斯特的消息,然后在二号仓库里面和崔斯特打了一架,再然后两个人都被普朗克逮住、捆在了死神之女上做这门大炮的陪葬品。
在落海之后,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格雷福斯总归原谅了崔斯特那个混蛋,用一把偷偷藏起来的卡牌,送崔斯特离开了大海。
结果崔斯特并没有和上次一样直接逃之夭夭,而是返回来勉强救下了格雷福斯——随后,就在他们以为将要面对铁钩帮的无尽追捕时,一阵惊人的炮火袭来。
冥渊号的甲板被实心的炮弹洗过了一遍,整艘船都歪歪斜斜地开始下沉。
站在甲板上,前一刻还在风风光光地为自己心爱的火炮筹划葬礼的普朗克,下一刻就消失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如此惊天变故之下,整个比尔吉沃特都了起来,普朗克召集所有人来加强自己的权威,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冥渊号完蛋这件事。
一根筋的格雷福斯顾不上思考,只能捞起溺水的崔斯特,努力地划向了岸边。
“真是讽刺。”他一面闷头划水,一面在心里嘟囔着,“大河游民,却根本不会游泳……见鬼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沉?!”
度秒如年,格雷福斯终于找到机会,在水面上探出了头。
苦咸的海水被大口大口地咳出,他竭尽全力地喘息着,却发现仍然呼吸困难——海面上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格雷福斯不是没见过大火。
但他可以对着自己的霰弹枪发誓,他却从来没见过烧成这样的烈火,看起来就好像有人把全世界都扔进了火坑里——冥渊号已经彻底完了,只剩下遍布海湾的残骸还在冒着青烟。
飞溅的火焰引燃了一切,码头上的木头房子在火海中噼啪作响,然后一栋接着一栋地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