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他在脑海中想清楚答案之前，他的感官已先觉察到了不妙。
他先是闻到了大量火药爆炸之后的刺鼻气息、随后是树木不完全燃烧的焦味。
而在这两种气味之间混杂的，还有血腥味、相当浓郁的血腥味！
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贝恩斯心想着。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发现佛罗萨、还有他们“边庭”带来的骑士们也全都愣在了原地，愕然地望着远方扬起劫火的森林。
不止是他们，在更外围的战场上，原本交战的红枫城和漆黑先锋军的士兵们、也似乎忘却了正在进行的交锋，望向远方那诡异的、如同熔狱般的场景。
之后，所有人都听见了，更加怪异的、密集的响动。
仿佛有无数野兽从那片火海中奔逃，他们汇聚成兽潮，向着战场的方向势不可挡地冲来！
不，那并不是“奔逃”……贝恩斯很快否决了自己这样的想法。
那是“觅食”！他散发出的灵性感知，已从那片林中涌出之物们的身上，感受到了饥渴的、狂躁的、嗜血的气息。
他心底少有地浮现出了些许惊慌，这超出他预料的发展，让他不由得提起数倍于平常的谨慎。
片刻思索后，他便转换了当下首要的目标，于是驾驭着战马，向着那片森林的方向驰骋。
“王座骑士”佛罗萨，还有其他边庭的骑士们，便跟随着贝恩斯的方向驰去。
直到两列的骑士们跟随贝恩斯驰骋到战场边缘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那火海中的真正景象。
就在他们的视野中，唯一一位从始至终没出现过的、属于漆黑先锋军【红莲】四重命途的“统领”，“驯兽师”克劳尔，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位披着斑点兽皮的矮人，他正骑乘着浑身染血、双目赤红的四足怪物。
那是一只三头的“鬣狗”，但牠的体表却没有毛皮，血淋淋的肉就裸露在外面，那上面还有大片灼烧的痕迹。
牠三个脑袋的六只眼睛都是猩红的颜色，交错的尖锐犬齿附着着令人作呕的黄垢，口水正不断从牠颚下垂落，浑身散发出极度饥饿、狂躁且嗜血的气息。
那毫无疑问是“魔物”，但牠的气息却比一般的魔物要更加幽暗、更加深邃得多！
而就在“驯兽师”克劳尔的身后，在贝恩斯和骑士们视野中的地平线之上。
越来越多的、泛着猩红颜色的“星星”升起了，从几十，到上百、上千、上万！
那都是体表没有毛皮、血肉暴露在外的“鬣狗”！牠们就这样远远地、用着贪婪而嗜血的目光注视着对面待猎的“食物”们，似乎已按捺不住本性的冲动。
“……去吧，孩子们。早已饥肠辘辘的可怜孩子们。”
“驯兽师”克劳尔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仿佛蕴藏着某种怪异的力量，接着平缓地说道：
“去撕裂他们的皮囊，吞食他们的骨肉，舔舐他们的鲜血。”
“这正是……你们的慈父、再造的恩主，为你们准备的盛宴！”
——嗷吼吼吼吼！在克劳尔的声音落地的一刻，“鬣狗”的潮海中顿时爆发出了连片欢愉的嘶吼声。
随后，第一双猩红的眼睛越过了地平线，然后是第二道、第十、第百道、第成千上万道。
牠们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而随着牠们血淋的爪足践踏着大地，贝恩斯竟隐约感觉到，大地正传来不安的、恐惧的震荡。
那毫无疑问是灾厄——真正的灾厄！牠们将无视敌我地吞噬掉路径上的一切火物，带着无可满足的饥饿冲向战场后方的那座城市！
“他们……真是放出了相当不得了的东西……”
贝恩斯眼神深邃地望着对面的猩红潮涌，他手中的剑同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光泽。
“准备迎战吧……佛罗萨。”
“那看上去不是‘友善’的敌人……但我们别无选择。”
贝恩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佛罗萨、还有身后的骑士们命令道：
“——穿过兽潮，优先击杀那个‘驯兽师’！”
“那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首要的、也是唯一的目标。”
“记住，我们背后就是帝国的疆域。”
“——我们没有退路。”
……
第243章 蠕动的深渊
当罗修骑乘着“黄金天马”珀伽索斯，踏光冲上那“磐石”般灵性所在的高坡的时候，他耳边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他眼角的余光同时瞥见了冲天的火焰，“灵性”的感知也觉察到了不祥的、扭曲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罗修眉头一皱，内心隐隐生出了些不妙的预感。
此时，他正骑乘着“黄金天马”滞空，停留在和那“磐石”般灵性等高的位置。
而就在爆炸声响彻的同时，那“磐石”的灵性忽然动了起来，一道高大的、雄伟的身影，缓缓从罗修的视野之中出现了。
“处刑人”阿法塔克，他从一块真正的巨岩之后走了出来，扎满胡辫的脸上，一双如熊一般的眼睛，正瞪视着罗修的方向。
“你终于来了……红枫城教会的‘主持大祭’，罗修·卡洛斯。”
阿法塔克发出了低沉而粗犷的声音，向罗修递以了问候：
“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有人先来到这里。那可能是‘边庭’的大审判官，也可能是‘教会’的你。伱们一定想着，将我‘斩首’就能解决所有事情，呵呵……我早就知道。”
他的情绪平稳，罗修似乎并未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出什么“愤怒”的气息，恰恰相反，他展现出了相当的平静和淡定，仿佛已胜券在握。
“你早就知道？”罗修轻抚着珀伽索斯的圣焰鬃毛，面带玩味地说道，“你想说，这本来就是你的‘计划’？”
“哈哈，当然。教会的大祭。”
阿法塔克笑了一下，他缓缓从身后取下一根粗重的、缠缚着重重布条的巨大槌棒，熊一般的眼睛直视着罗修的方向，说道：
“你应该已经听见了，那从西边传来的‘爆炸声’。”
“呵呵……你猜发生了什么？你永远也猜不到——我让克劳尔释放了禁忌，真正的禁忌！”
“他已经打开了囚笼——那我们无意之中发现的，封印着只为‘吞噬’而生的怪物的囚笼！”
“那里的火焰就是证明！哈哈！你们根本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想到，就在那片森林的地底，竟然埋藏着这样的东西！”
阿法塔克越说，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是兴奋和狂热。而他先前所展现出的淡定与平静此时也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极度的愉悦。
为‘吞噬’而生的怪物……就在那片森林的地下？听着阿法塔克的话，罗修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他现在身在半空，作为【苦荼】巨人战士的阿法塔克并无法攻击到他，更无法限制他的行动。罗修当即让“黄金天马”珀伽索斯调转了方向，向那片火海中驰去。
——尽管内心还有许多疑窦，但罗修还是暂时更换了他当前最首要的目标。
既然“处刑人”阿法塔克已经现身，那罗修早已布置在战场周围的“渡鸦”雾影，也将紧密追踪阿法塔克的实时位置，不让他脱离掌控。
更早或更迟的“斩首”，对战局的影响并不大，那忽然爆发的未知灾厄才更让罗修在意。他驾驭着“黄金天马”珀伽索斯在半空驰骋，很快便来到了能看清整片火海的边缘位置。
当他向下望去、将那里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成千上万的猩红斑点，正如蝗虫过境般横扫着整片战场。而那些猩红的来源，却是无数如同“鬣狗”一般魔物的眼睛！
但像这样的魔物狂潮，却也并不是让罗修惊愕的根源。他真正感到脊背发凉的是——他已经认出了那些“魔物”到底是什么！
为“吞噬”而生的，散发出扭曲、嗜血、狂暴气息的不祥之物……
——那是“渊兽”！是“血尸鬣狗”！是来自于“七重深渊”最浅表一层的深渊生灵！
尽管牠们身上，属于“深渊”的气息十分稀薄，但牠们也都是货真价实的、来自“七重深渊”的、真正的“渊兽”！
当目及这些的时候，罗修心底隐隐浮现出了相当不妙的预感。
在他对现在情况的掌握之中，来自“深渊”的生灵，绝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才对。
按照前世时的记忆，现在的“七重深渊”应还处在被重重封印的状态。直到《神之命途》2.0版本的“猩红狂潮”，被施加其上的封印才会逐渐松动！
虽然罗修心底深知着这些，但眼见的事实，还是让他不得不改变了一些想法。
这个世界，它推进的过程绝不像前世那样按部就班。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罗修一时并想不明白。
而现在也并不是想清楚这些的时候。
在将“处刑人”阿法塔克斩首、和阻挡住这一波“血尸鬣狗”狂潮之间，罗修暂时将后者定为了最首要的目标。
这不仅是为了将损害降到最低，也为了找见“渊兽”忽然出现的缘由——他今后该如何续行【深渊】的命途，也需要在得知真相后，做出新的决定。
当想明这些的时候，罗修缓缓抬起手臂。
他将灵性调转、灌输入手背的刻印中，向自己“遗落王庭”之中的从属们，发出了“修罗”的号令。
他要提前打出这最大的底牌了。
……
“——吼吼吼吼吼！”
在“大审判官”贝恩斯面前，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血尸鬣狗，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嘶吼声。
牠的半截身躯已被锋锐的剑刃整齐地斩断，仅剩的前爪则在地面丑陋地爬行着。那残躯的断口此时就完全贴合在沙砾地上，在地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扭曲的血痕。
贝恩斯并不理会牠的嘶吼声，只是将手中红剑再次斩落，彻底让鬣狗猩红的眼珠熄去了所有光泽。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贝恩斯眉头紧皱着，看向了身旁已堆积了数百具“鬣狗”的尸体。
他、佛罗萨还有其他“边庭”的骑士们，已尽可能将这群怪物斩杀在战场边缘线之外。但这些怪物还是越杀越多，就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入战场。
已经有十数位“征战骑士”惨死在这群鬣狗的爪牙下了，贝恩斯实时关注着周围的状况，对战局一直有着模糊的统计。
此时，“王座骑士”佛罗萨走了过来，在贝恩斯视野中的他浑身浴血，显然已受了不小的伤。
“我们的骑士，已经所剩不多了，庭长。”
从佛罗萨的覆面盔下，传出了有些沙哑的声音：“先前和‘狂战士军团’的激战，我们就已失去近一半骑士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们剩下的、疲惫的骑士们，就将全军覆没了。”
“尼尔森已经让保护他的禁卫骑士回返边庭，将我们留守的全部骑士调派来战场了。但距离他们真正赶来，也还要一些时间。”
佛罗萨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就仿佛只是在陈述着某一项事实。
而他随后便向贝恩斯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庭长？”
“……‘庭长’。佛罗萨，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这样严肃地称呼我。”
贝恩斯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退路。‘我们的身后便是红枫城’，这不仅是【至高】誓立守护的宣言，更在于那里是我们唯一的根基。”
“我们没有选择，佛罗萨。但我们还有机会凝聚力量。”
顿了一下，贝恩斯缓缓说道：
“我们还可以赌一把，佛罗萨。”
“如果‘教会’的那位‘大祭’察觉到这里的异状，放弃了对‘处刑人’阿法塔克的斩首，而带领圣职者们来向此处，我们就还有生机。”
“我相信，或者说我们只能相信——那位‘主持大祭’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人。”
“……”
当贝恩斯的话说到这里时，在他和“王座骑士”佛罗萨的周围，上百道猩红的目光，已再次将他们重重包围。
十数只三头、还有二十多只双头的“血尸鬣狗”，正以饥渴嗜血的猩红目光贪婪地盯着两人。阵阵恶臭从牠们的身上散发，让贝恩斯不禁又一次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于是再度拔出赤红的长剑，口中同时“敕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