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提前结束的系列赛
詹姆斯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天空是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摩天大楼上，也仿佛沉沉地压在每一位公牛球员心头。
这座不夜城繁华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但它此刻在勒布朗-詹姆斯和德怀特-霍华德的眼中，却带着几分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陌生。这里的主场——MSG——他们太熟悉了。
或者说，那些惨痛的回忆太过清晰了。
过去两个赛季、尤其是本赛季第一次交手留下的那71分的恐怖伤口，表面随着时间似乎结了痂，但当他们真正踏上这块土地，准备再次走进那座传奇球馆时，那层薄薄的血痂像是被撕裂的薄膜，底下是依然鲜活的、火辣辣的痛和更深一层的东西——
一种近乎本能的忌惮。
训练前的酒店早餐时间，公牛队员们围着长桌，气氛有些异样的沉默。
叉子碰触盘子的声音，咀嚼声，服务员续杯咖啡的细微声响，构成了主要背景音。
往常那种谈论球鞋、新歌或者场外趣闻的轻松话语，几乎绝迹。
勒布朗-詹姆斯切着盘中的煎蛋，眼神有些放空。
他的脸庞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但那份成熟之下，是难以完全掩饰的凝重。
他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常规赛自己那些精彩绝伦的助攻或扣篮，而是去年被尼克斯快攻打崩时，科沃尔在他眼前投中的不讲理底角三分，是韦德鬼魅般切入撕开防守后滑翔上篮的背影，是加内特一次次在他试图突破时罩下的巨掌和那喋喋不休的喷薄垃圾话……他确实场均25+5+7，数据光鲜亮丽，天赋肉眼可见，联盟都在把他捧为“天选之子”。
但在这座城市，对着这支紫色的球队，他的感觉是什么呢？
詹姆斯自己都有些模糊，那感觉复杂得难以言喻：有一点不甘心的火苗在烧，但更多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每一次他鼓起勇气，试图用速度或者身体强冲尼克斯的防线时，最终结果要么是被迫停球陷入包围圈，被切得狼狈不堪；
要么就是勉强出手换来一次次绝望的打铁声。
尼克斯那些家伙，不像东区其他球队一样被他强悍的突破吓得惊慌失措，他们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和下一步动作，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的突破路线上，像一个巨大而又精密的蜘蛛网，让他这头年轻的猛兽处处碰壁。
这种感觉…就像面对一面知道自己所有弱点和习惯的镜子，映照出的不是强大的自己，而是所有被洞悉和钳制的挣扎。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对尼克斯的评价只有一个词：“难缠”。
不，是“噩梦”。
坐在他旁边的霍华德，这位刚满19岁、以“超人”般扣篮席卷联盟的新贵状元，正努力维持着兴奋的表情，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无意识地用手指飞快地一下下敲击着桌面——这是他过度紧张时的小动作。
德怀特的担忧更直接：那个被称作KG的瘦高个儿！
常规赛那场71分惨败里，加内特就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在他试图抢下每一个篮板时就出现在他身侧，用长臂和狡滑的卡位把他挤离篮下；当他试图在禁区强起，总有一只手精准地拍在球上或是狠狠砸在他的胳膊上，让他的出手动作严重变形。
更别提那个被媒体反复播放的、加内特在他头上完成凶狠隔扣并怒吼的画面——那几乎成了那场比赛的标志。
他对抗过不少强硬的内线，但像加内特这样兼具天赋、经验、防守智慧和…那种近乎疯狂的求胜意志的对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加内特仿佛在用每一寸防守动作在告诉他：小子，这里是禁飞区！
“嘿，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拉里-布朗的声音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他端着咖啡杯站在餐厅中央，目光灼灼地扫视着队员。
这位以严厉和注重细节闻名的老帅，此刻正努力扮演他的另一项隐藏角色——心灵鸡汤大师。
“季后赛是全新的开始！常规赛那些数字？让媒体去嚼舌头根子吧！对我们来说，那是已经翻过去的旧账！记住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们坚韧不拔，我们团队作战，我们淘汰了费城！勒布朗的突破、德怀特的内线统治力！这才是我们的武器！”
布朗的语调用力而富有煽动性：“纽约尼克斯很强？是的！他们是联盟第一！但那又怎么样？他们打遍常规赛无敌手，恰恰说明他们承受着巨大的、绝对不能输的压力！每一份报纸、每一个纽约球迷都在等着看他们碾压我们晋级！但他们有弱点！看看他们的主力，纳什的防守是黑洞、加内特承担了太多的攻防任务、韦德还是个二年级毛头小子！我们的任务，就是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狠狠地撕开他们的外皮！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季后赛铁血对抗的滋味！我们要把常规赛的不爽，十倍百倍地甩在他们脸上！战斗！从踏上MSG地板的第一秒开始，就给我战斗到最后一秒！”
布朗的演说着实点燃了一些球员的眼神，尤其是华莱士、坎比、罗斯和辛里奇这几个经历更丰富的球员。
道格-克里斯蒂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熟悉的防守锁链光芒——他的任务就是锁住对方的箭头。
然而，勒布朗和霍华德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未能全然被说服的茫然和沉重。
布朗的鸡汤热血沸腾，描绘了反击的美好图景。可具体的、可行的，到底该如何破局？
如何去破解尼克斯那该死的、行云流水般的挡拆？如何去抵挡他们多点开花的三分雨？
如何在加内特无处不在的协防干扰下完成有效的进攻？
如何去破解他们阵地战时精确的传导和切入？
布朗的话语里充满了“意志力”、“拼搏”这些抽象的词，却缺少了那最关键、最让人踏实的“方法”。
这两个年轻的球队核心，一个是天选之子，一个是超人怪兽，都在飞速成长，都怀揣着巨大的抱负。
可在如何击败陆远统帅的尼克斯这个终极疑难杂症面前，他们就像被困在巨大迷宫中，手中连一张像样的地图都没有。
过去两次赛季的经历像冰冷的标签贴在他们心里：无能为力。
这种未战先怯的无力感，如同一片浓重而冰冷的阴影，在他们体内缓缓流淌。
这股难以言说的沉重气氛，像一层看不见的湿布，裹住了整个公牛队。
抵达纽约后的第一次、也是赛前唯一的踩场训练，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默默进行着。
联合中心训练场的明亮灯光无法完全驱散芝加哥队员们心中的阴霾。
训练内容依然是拉里-布朗强调的防守轮转演练和阵地战进攻套路执行，动作要求一丝不苟。
老帅几乎寸步不离地站在场边，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名球员，时不时高声指点、纠正着站位上的细微偏差。
“勒布朗！掩护换防要更快！你迟疑一秒，纳什的球就穿过去了！”布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德怀特！抢位！把位置卡死了！屁股撅起来！别让他们的内线轻易绕前！”
“道格！看好你的区域！别让他们底角有机会轻松出手！”
“拉希德！提上高位！空间！空间！”
指令清晰，要求明确。
詹姆斯和霍华德在训练中都展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教练的布置。
两人的配合空接依旧炸裂，詹姆斯犀利的突破分球依然能撕裂模拟的防线。
但是微妙的区别，在训练中逐渐展现了出来。
詹姆斯推进反击时，习惯性在靠近三分线前就会慢下脚步找传球点，而不是像常规赛打其他队那样直插篮下。”
没错，他怕了。
怕里面等着他的KG、李冉和我们的轮转协防。
他的身体在动，但脑子里的决策链被过去失败的记忆干扰了。
这就是无形的枷锁——常规赛无数次失败的尝试，让他在面对那熟悉的紫色球衣时，潜意识里提前规避“风险”，动作也就失去了那份肆无忌惮的冲劲和果断。
霍华德也一样，他站位要球时的脚步远不如打其他球队时坚决。
他脑子里想的已经不是如何进攻，而是如何避免被协防干扰或者造犯规。”
这就是陆远所谓的“幽灵压力”——失败的阴影附着在公牛年轻核心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之上。
这远比战术板上的分析更具杀伤力。
它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障碍，而是一种弥漫在心头的、无所适从的茫然——“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攻进去？才能防得住？”这种茫然，在季后赛高压力的灼烤下，会加倍发酵。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尼克斯训练馆，气氛是另一种极致的专注和昂扬。
没有喧嚣的喊叫，只有球鞋摩擦地板尖锐的声音，篮球清脆的投射刷网声，还有球员之间简洁高效的交流声。
“史蒂夫，挡拆后如果霍华德不出来，或者慢一步，直接投！”陆远的声音平稳，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场上的演练。
“明白！”纳什点点头，示意加内特挡拆质量再高一点。
他和王治郅的挡拆配合也在反复打磨，王治郅扎实的下肢力量和柔和的手感是外拆投射的利器。
“德维恩，注意底角！科沃尔的机会是跑出来的！一旦你吸引包夹，第一时间找底角！”
“明白！”韦德专注地看着防守人站位的变化。
“史蒂芬！”陆远指向场上，史蒂芬-杰克逊正在演练强硬的侧翼卡位接球单打，“对位克里斯蒂或者杰伦-罗斯，要利用你的力量和背身！造杀伤！”
“交给我了！”杰克逊锤了下胸口。
加内特则更像一个场上指挥官，他和基里连科在演练协防轮转的配合，两人的长臂织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安德烈，勒布朗走右边时，你稍微放半步，但时刻准备扑他的传球路线！我来切断他的突破角度！” KG的声音像钢铁摩擦。
“了解，凯文！放一步，锁传球！”基里连科用略带口音但是已经很流利的英语回应道，眼神锐利如刀。
这种场景，与对面压抑的谨慎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尼克斯上下似乎没有太多关于公牛的讨论。
他们更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反复打磨着即将狩猎的武器组合，调试着每一个微小的细节，耐心细致得有些残酷。
他们不谈论恐惧，是因为过去辉煌的战绩已将信心淬炼成一种强大的本能和绝对的专注。
他们不需要刻意提起过往的巨大胜利，因为胜利的法则早已烙印在肌肉记忆和战术板中。
公牛队赛前的战术会议在酒店会议室举行。
拉里-布朗几乎是把厚厚的战术手册里的要点又重新过了一遍，详尽到每一个人的轮转职责、每一个预设挡拆战术的跑位选择。
他甚至拿出了几段尼克斯近期比赛录像，放大了他们挡拆瞬间队员可能存在的迟疑空档。
布朗的喉咙都有些嘶哑，他投入了全部的心力。
詹姆斯和霍华德都认真地听着。
勒布朗甚至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下一些要点。
他知道教练说得都对，理论上的破解之道似乎就在眼前。
但当会议结束，灯光重新亮起，会议室安静下来，那股无形的阴影又悄然弥漫开来。
他们明白了战术意图，知道了要“夹击纳什”、要“干扰加内特的顺下”、要“无限换防追射手”。
可是，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当面对纳什鬼魅般的小打大抛投时，当加内特怒吼着强硬冲击篮筐时，当科沃尔在无数次跑动后终于逮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空位出手时，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意识，能跟上节奏吗？
他们能在MSG山呼海啸的主场声中，顶住压力，把训练中的应对一丝不苟地执行出来吗？
詹姆斯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捏了捏发酸的眉心。
纸上谈兵和真枪实弹，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而这鸿沟里，填满的是尼克斯过去几年给予他们的惨烈失败。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他只是对那个未知的、充斥着高压的残酷赛场，感到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他不知道自己的全力爆发能否击穿那张巨网。
霍华德则起身，默默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MSG顶棚轮廓。
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肌肉的力量。
身体状态很好，年轻充满活力，可心里就是有块地方，沉甸甸的。
他想起上次在那里出场时联合中心震天的嘘声，想起自己下场时沮丧的神情。这一次……
MSG赛前三个小时。
公牛队的大巴在警车开道下，穿过球迷聚集的道路，缓缓驶入球馆后院的专属通道。
车窗被深色的贴膜挡住，外面隐约可见挥动着公牛标志、喊着加油口号的球迷，全都是从芝加哥远道而来的死忠。
但在相对封闭的车内空间，空气安静得有些凝固。
没人说话，连布朗似乎也被一种沉重感染，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