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进了朱芳雨的心脏。
朱芳雨愣住了，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茫然。
“想证明你很强硬吗？”陆远问道，“很简单。站起来，继续。用你的行动，而不是你的嘴巴，告诉我你能行。”
朱芳雨看着陆远，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邃。
他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摆好了防守姿态。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继续。”陆远对李春江他们说。
这一次，朱芳雨坚持了四十五秒。
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但他没有再骂一句，只是默默地走出圆圈，拿起了毛巾。
他知道自己需要改变的是什么了。
接下来，易建联、孙悦、王仕鹏，一个个球星轮番上阵，又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个“地狱之轮”考验的根本不是防守技术，而是意志力、专注度，和在极限疲劳状态下的决策能力。
它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撕碎他们所有的骄傲，再逼着他们把自己重新拼凑起来。
陆远看着所有人，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
“现在，轮到你了。”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两米二六的巨人身上。
姚明要进这个圈子？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让一个中锋去做这种后卫的训练？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的身高、体重、移动速度，怎么可能跟得上这种频率的传球？
这已经不是折磨，这是羞辱。
姚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脱掉训练外套，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地狱的白色圆圈。
他弯下腰，光是这个动作就让他显得无比吃力，巨大的身躯在圆圈中心像一座格格不入的山。
“姚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练这个吗？”陆远突然问。
姚明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我要让你知道，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你的身体能为你做什么。我要让你成为一个能从一号位防到五号位的怪物，一个能覆盖整个半场的防守大闸。”
“你，做得到吗？”
姚明看着陆远，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他读懂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做得到。”
“开始！”
地狱之轮为姚明重新转动，李春江他们的传球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
篮球像子弹一样在姚明身边飞过，他巨大的身躯在圆圈里笨拙地移动着，每一次滑步都像一次地动山摇，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根本跟不上。
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失败，第三次还是失败。
他的计时器甚至没有超过五秒。
汗水像瀑布一样从他的额头滚落，T恤瞬间湿透，呼吸声粗重得像一头濒死的巨兽。
但他没有放弃，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站起，重新摆好姿态。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钢铁般的执着。
“加油啊！姚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姚哥！加油！”
“坚持住！”
所有的球员，包括那些已经累瘫的，都站了起来，他们围在圆圈外，用尽全身的力气为他们的领袖呐喊。
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训练馆里回荡。
姚明听到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熄灭的身体里又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
他怒吼一声：“来！”
他的滑步更快了，预判更准了。
他放弃了思考，完全凭着本能，凭着队友的呐喊在移动。
五秒，十秒，十五秒！
他创造了自己的记录！
虽然他最终还是倒下了，像一座被推倒的山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整个球馆都为之一震。
但他倒下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他做到了，他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陆远缓缓走到他身边，伸出了手。姚明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陆远问。
“爽。”姚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尽管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下午的训练结束了。
当球员们像一群僵尸般互相搀扶着走出训练馆时，夕阳的余晖正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心里，都种下了一颗名为“信念”的种子。
他们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色背影，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怀疑，只剩下绝对的信服与无条件的追随。
魔鬼训练的第一天结束了。
但属于中国男篮的一个新时代，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
国家队训练基地的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白天的喧嚣与嘶吼仿佛都被这深沉的夜色吞噬，只剩下空气里还未散尽的，浓郁的膏药与汗水混合的气味。
球员宿舍区，一片死寂。
但那不是安睡的静，而是一种被极致疲惫压垮后的静。
朱芳雨躺在床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睁着眼睛，天花板在他布满血丝的视野里旋转。
他试着抬起胳膊，那条在CBA赛场上能投出穿心三分的胳膊，此刻却像灌满了铅，每动一下，肌肉深处都传来针扎般的抗议。
“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隔壁床的王仕鹏没比他好到哪去。
他侧躺着，身体蜷缩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酸痛的腹肌。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悦儿，你睡着没？”王仕鹏有气无力地问。
对面的孙悦发出了一声类似梦呓的呻吟。
“睡？我他妈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植物人，有意识，但动不了。”
“明天……还这么练，人会废的吧？”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回答。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明天只会比今天更狠。
那个叫陆远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在他的世界里，他们这些CBA的天之骄子，似乎和一群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姚明没有参与他们的夜谈。
他独自坐在阳台上，巨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慢慢地揉捏着自己那双饱经沧桑的膝盖。
今天下午的“地狱之轮”，对他这个体重的中锋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每一次侧滑，每一次急停，膝盖都像是在被砂纸反复打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训练的风险。
在NBA，最顶级的训练师也不敢这么练他。可陆远就敢。
他为什么敢？
姚明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教练办公楼。
那个男人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
与此同时，教练办公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巩晓斌、阿的江、胡卫东，这三位在国内篮坛响当当的铁血教头，此刻却都皱着眉头，手里夹着的烟燃成了长长一截烟灰，谁也没心思去弹。
“老李，这事儿还得你出面。”巩晓斌终于忍不住，掐灭了烟头，声音有些沉闷。“咱们几个里，你跟陆远现在名义上是正副手，而且你以前带队也够狠，你去跟他说，他兴许能听进去几句。”
阿的江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是我们质疑陆指导的水平，他的东西，我们服。但练法……太玩儿命了。这帮孩子都是宝贝疙瘩，奥运会还有一个多月就开幕，现在要是练伤一个，尤其是姚明和阿联，那咱们就不是争什么名次了，是直接崩盘。”
胡卫东没说话，但他担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下午李冉那个非人类的示范还历历在目，可李冉是李冉，国家队这帮球员，有几个能扛得住那种强度的日夜摧残？
李春江的脸色很难看。
他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陆远用那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折磨”着每一个球员。
他的内心受到的冲击比任何人都要大。
他李春江，人称“春哥”，以治军严厉著称。
他骂哭过的球员能组一个加强连。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国内教练里最铁腕的一个。
可今天他才发现，跟陆远比起来，他那点所谓的“严厉”，简直就像是幼儿园老师的温言细语。
陆远那不是严，那是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