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一个人放弃。
比赛，进入了最原始，最残酷的意志力比拼。
科比接管了比赛。
他像一个孤独的战神，一次次地向着中国队的防线发起冲锋。李冉像他的影子，寸步不离。两个人的缠斗，已经超越了篮球本身，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角力。
姚明在内线，也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每一次要位，每一次转身，都要和霍华德进行最野蛮的肉搏。
记分牌上的数字是92比90，鲜红刺眼。
中国队领先两分。
比赛时间，还剩不到一分钟。
球场上，十个世界上最顶级的篮球运动员，像十头在泥潭里搏杀了三天三夜的野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跑动都像在拖拽着千斤重的锁链。
姚明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胸前的国旗，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砸在地板上瞬间蒸发。
他撑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台濒临极限的风箱。
在他面前，德怀特·霍华德同样大口喘着粗气，这个以体能劲爆著称的魔兽，此刻也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了。
另一端，李冉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他像一台追着太阳奔跑的夸父，追了科比·布莱恩特整整四十七分钟。
他的喉咙里又干又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像鹰一样死死锁定着那个10号，不曾有半分松懈。
这就是奥运会的决赛。
这里没有退路，没有如果，只有燃烧自己，或者被对方烧成灰烬。
美国队进攻。
球，毫无悬念地交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中。
科比·布莱恩特。
当他接球的那一刻，整个球馆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所有人都知道，比赛的胜负，历史的走向，就在他接下来的这一次进攻里。
他没有看篮筐，也没有看队友。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个像影子一样纠缠了他整场的中国9号。
李冉咬紧了牙关，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贴了上去。
科比动了。
没有华丽的试探步，没有多余的晃动。
就是最简单，最纯粹，也最致命的连续变向。
他的动作频率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李冉拼尽全力地横移，他的双腿肌肉在发出痛苦的悲鸣，但他依旧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贴着。
突然，科比一个猛烈的向右突破的假动作，身体却在瞬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后方撤步，如同在冰面上起舞的芭蕾舞者一般优雅。
也如一条曼巴蛇一样致命。
他拉开了半个身位的空间。
对于科比来说，半个身位，就是一片海。
他就在三分线外，迎着李冉拼尽全力封到脸上的防守，迎着姚明从内线扑出来的巨大身影，强行起跳。
他的身体在空中拧成了一个反物理的姿势，腰腹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在空中高速翻滚的篮球上。
它承载着一个超级巨星的偏执，承载着一个篮球王国的尊严。
“唰！”
一声清脆的，让一万八千颗中国心瞬间冻结的声音。
空心入网。
92比93。
美国队，在比赛还剩不到三十秒的时候，反超了比分！
一记足以杀死比赛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只属于黑曼巴的英雄球！
进球后的科比没有怒吼，他只是缓缓落地，冷冷地扫了一眼记分牌，然后转过身，对着李冉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神，终究是神。
五棵松体育馆，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种感觉，就像是十四亿人共同做了一个无比绚烂的美梦，梦里他们屠神成功，登上了世界之巅。而科比的这记三分，就是一盆无情的冰水，将所有人从梦中浇醒，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绝望，像无形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角落。
“嘟——”
陆远叫了本场比赛的最后一个暂停。
中国队的球员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不甘。
他们已经拼尽了一切，他们打出了队史最伟大的一场比赛，但最后，似乎还是要倒在神的脚下。
王治郅用毛巾盖住头，肩膀在微微颤抖。
刘炜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地板。易建联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替补席上，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陆远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穿透了球馆的穹顶，回到了十几天前，那个同样令人窒息的夜晚。
小组赛，同样是最后一攻。
他看到了姚明眼中那份渴望战斗，拒绝下场的火焰。
他心软了，他选择相信一个战士的尊严。
结果，姚明在防守端慢了半步，给了科比那个绝杀的机会。
那场失利，像一根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
不是因为输，而是因为他的犹豫。
作为一个主教练，他犯了兵家大忌。
而现在，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剧本，重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个正坐在板凳最末端，低着头，用冰袋敷着自己早已不堪重负的膝盖的巨人身上。
姚明。
他没有抬头，但他能感受到陆远的注视。
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不甘。他知道，这可能是他离奥运金牌最近的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搞砸过一次。
他不想再搞砸第二次。
陆远缓缓走到战术板前，他没有画任何复杂的战术。
他只是看着球员们一张张写满疲惫和绝望的脸，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把球，给姚。”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
他只是转过身，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然低着头的巨人。
姚明缓缓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没有了小组赛时的恳求和火焰，姚明的眼神，此刻平静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他从陆远的眼睛里，读懂了一切。
那不是命令，不是战术。
那是一种托付。
一种将十四亿人的希望，将整个国家篮球的命运，全部托付给他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信任。
“好。”
姚明站了起来，他扔掉冰袋，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注入了力量。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的承诺。
暂停结束，决战时刻。
还剩18.7秒。
中国队后场发球。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片小小的球场上。
美国队的替补席前，老K教练双手抱胸，脸色凝重。
他不用猜也知道，中国队的最后一攻，必然是围绕姚明展开。
他对着场上大喊，用手势布置着防守。
“包夹！死也要把他给我摁在禁区里！别让他接球！”
球场上，美国队如临大敌。
霍华德像一头猛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顶住姚明的后背，不给他任何向内线要位空间。
卡梅隆·安东尼站在姚明的侧前方，张开双臂，像一只大鸟，随时准备切断传球路线。
而勒布朗·詹姆斯，则游弋在罚球线附近，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
他的任务，就是一旦姚明接球，就立刻扑上去，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三人包夹。
这是一个天罗地网。
一个专门为姚明设计的，必死的牢笼。
刘炜在后场艰难地运着球，克里斯·保罗像一只讨厌的苍蝇，不断地骚扰着他。
他抬起头，看着前场那个被重重包围的红色身影，心急如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