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寻常方真灵药不同,仙杏果在树上受精纯生机滋养,成熟之后便如出炉灵丹一般。无需另外去芜存菁、提炼药性,能够直接服食。
而且和大多数外丹饵药不一样,若要获得仙杏果的全部药性,最好是以元神发动内外气机接合,直接以自身法力炼化,引药性生机涵养修士形神。
炼化仙杏果药性长久,看修士各自修为法力深浅。但只要服食过仙杏果之人,药性便会融入血脉深处,运转神气增长法力将比未服仙杏之前更快,且能大增寿数,有助炉鼎形骸青春鼎盛。而融入血脉之中的药性,还能传承到下一代子嗣,只要修士愿意将药性凝炼化转。
以杏为名的灵药仙草世上不少,但像青衡道一般的仙杏,天下仅此一株。它结出的仙杏果,药性中正平和、温润醇厚,哪怕是没有半分修为法力的凡夫俗子也能当做寻常果子吃,而不会被药性伤及腑脏。只不过这样生吃,将会大大浪费仙杏药性功效,除却补益元气、祛病养元外,不会有更多妙用。
此等仙灵之物,当然不会浪费给普通人吃,而且方真高人服食,能够更好地炼化仙杏药力,其实对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好处更大。
“难怪沈天长能够一个人搞出一个沈氏世家来,还能对青衡道牢牢掌控。”郭岱心想。
沈天长身为正法七真之一,在青衡道的地位就堪比重玄老祖在罗霄宗一般。只不过沈天长有这么多子嗣后代,而且还不乏有修行资质者,想来就是仙杏药性能够遗于子嗣的妙处。估计这位宗师高人以前没少独吞仙杏果,否则不能繁衍出这么个庞大世家来。
联想至此,郭岱大概能够明白为何如今青衡道门风不正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自青衡祖师飞升到如今,沈天长是唯一驻世至今的师门尊长,他的一言一行不可回避地影响到晚辈弟子。
沈天长的确有壮大青衡道传承之举,可是他贪占祖师余荫的作为,也确实影响了青衡道。因为只要沈天长在一天,他便都是青衡道的主人,青衡道的一切都是他的私物,予取予夺。
反观重玄老祖,在卸下掌门之位后,便极少干预门内事务。做得最多就指引有缘之人拜入罗霄宗门下,也不怎么显露道法玄通。至少在郭岱从师父范青了解所知,重玄老祖只是如传说一般的存在,晚辈弟子几乎没机会见到老祖本人,甚至见面不相识也很正常。
以郭岱的境界,不敢随意揣测正法七真的心思作为,但就以他对关函谷的了解看来,此等方真高人也是性情各异。修行方真正法也并未意味着立身正道,尤其是青衡道这样的门派,壮大至如今这般,已非是用一般正邪之理所能区分。
……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杏,此番真让本宫大开眼界。”玉鸿公主站在一株琼光玉辉的大树下,身后站着一众随从护卫,既有贴身女卫闵若,也有霍天成、魏正阳这样的高手拱簇。
抬眼望去,这株闻名遐迩的青衡仙杏高逾百丈,枝繁叶茂千岁常青,树冠由嫩翠到黛青,广覆如盖、遮蔽小半天穹。枝叶间琼光玉辉游荡闪耀,乃是凝炼到极致的精纯生机。
光是站在树荫下,玉鸿公主便已觉得浑身气机自然而然地内外接合,身心相融达到了自己修为最完善的程度,元神感应随着琼光玉辉开阖,仿佛能一念间照见整座药夫子山。
难怪青衡祖师当年发现仙杏树,能一口气定坐一甲子。凡夫俗子不解修行,以为方真修士没事就闭关,好似闭关定坐就是睡觉歇息一样随意。殊不知定坐最考修行根基,凡人心念驳杂不纯,一旦静心,念念相续浮泛而生,反倒比寻常更为躁动。
方真修士炼就元神、心识通明,但也会受外缘内虑所扰,定坐日久,说明外缘不入、内虑不生,元神境界已是高深莫测。更别说定坐一甲子而形骸不僵、炉鼎气机活络,需要何等绵长玄功为继?
而在仙杏树荫之下,身心体验难以言说,只是仿佛无岁月之感,也非辰光就此停滞。若非要勉强解释,只能借古人之语——静之徐清,动之徐生。一切皆是玄妙非常。
“此等福地,世上罕见。”玉鸿公主对一旁青衡道掌门净泉说道。
净泉掌门是一位面容清冷沉静的女子,身上披着简单的灰色衣袍,头上道冠插着一支没有雕饰的木簪,斜挽着一柄玉如意,眉发尽白,但相貌还是青春正盛。
“都是多得祖师余荫,我等后世传人不过为祖师传道罢了。福地云云,若能为传道进益,自当让世人亲会。”净泉掌门说道:“公主殿下亲自莅临,不如就到我青衡祖师当年讲道台上端坐养气一番?”
“哦?”玉鸿公主脸上有几分惊喜:“贵派祖师讲道之地,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可玷污的?”
“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万邪辟易,自然可以一登讲道台。”净泉掌门微微一笑说道。
玉鸿公主正要迈步上前,别人都没多话,只有霍天成出言道:“殿下,请三思。”
这种场合,除却玉鸿公主与净泉掌门对谈,其他人就不该出言多话,否则彼此脸面上都不好看。也就是霍天成全然不顾其他人脸色眼神,悄然给玉鸿公主传音道:“殿下还请提防陷阱。”
玉鸿公主阖上双眼面无表情,心里却很是不快,光是听见霍天成的声音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舒坦,这一路上总觉得他在暗暗窥视自己,眼神中带着不敬之色,宛如实质。
于是公主殿下也冷冷传音道:“霍道师,本宫知晓你的意思,无非是担心青衡道借此困束本宫。可你也不想想,此地是他们青衡道最紧要的修行圣地、宗门中枢,本宫要是出了意外,让你等在此地拼杀起来,万一仙杏受到损伤,这等代价青衡道付得起吗?更别说在祖师位置上动这种手脚,他们也太狂悖无道了。”
霍天成毫不在意玉鸿公主的驳斥,径直言道:“如果是我便会这么做。”
“霍道师,注意你的言辞!”玉鸿公主回音发冷,“此地不是你坐镇的边关!”
霍天成回应道:“既然是青衡祖师讲道之处,那公主殿下大可不必登上,只需遥遥观之便可,如此也不失礼数。”
玉鸿公主不喜道:“霍道师,你既是负责护卫本宫,那就好好尽责便是,莫要越俎代庖。”
“殿下?”净泉掌门轻声探问道。
玉鸿公主方才顾着传音,听见对方问话,说道:“失态了……那本宫这就上去一观。”
仙杏数根系粗壮,甚至突出地面拱成一座小山模样,缠在一块巨石上。这块巨石被青衡祖师凿建成一个小高台,过去便在上方讲道演法,也是感应仙杏精纯生机最好的地方。
除了玉鸿公主,没有任何人跟着走上讲道台。台上除了一尊石座,再无其他装饰。玉鸿公主朝着石座揖拜一轮,这才端拱身心,安安稳稳坐在上面。
坐在讲道台上,并没有什么霍天成所忌惮的陷阱禁制,也没有让身心震撼的意外变化,而是自然地展开神气,与仙杏精纯生机混融如一。
“果然是世上独一份的修行福地,甚至连金阙云宫也稍有不如。”玉鸿公主心中感叹。
玉鸿公主自记事起便多次出入金阙云宫,如果说仙境真是存在的话,那里便是世间绝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仙境。金阙云宫中既有巍峨堂皇的琼楼玉宇,也有广袤山川、药田灵圃,可以说是如今正朔朝皇室最为依仗的法器和退路。
别人不清楚,玉鸿公主是明白的,万一妖祸再度扩张,朝廷大军与太玄宫无法阻挡,蹑云飞槎将不会与之一同硬拼,而是带着皇帝皇后与一众帝室皇裔,就此舍弃玄黄洲,远渡十万列岛。
掌握着金阙云宫与蹑云飞槎,正朔帝室便等同有了最安全的退路,以及未来在别处再立基业的本钱。这也是为何蹑云飞槎中似乎有许多并不是专为战场攻伐而设之物,倒像是一处临时安身的行宫。
玉鸿公主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谋划着退路的心思设想,所以她才安排澈闻真人利用蹑云飞槎试探天外妖邪,展现出对抗妖祸的决心,只可惜结果不如人意。
来到西境青衡道之前,玉鸿公主一直心中不快,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郭岱以前总是那副处世态度。一时受挫不要紧,但接连受挫,着实让人身心疲倦。
如今端坐在仙杏树下,玉鸿公主多日来心中积郁这才散去。毕竟金阙云宫再神奇,天天进出赏玩,看惯了也就那样。
神气开阖、吐纳感应不觉时光流逝,玉鸿公主端坐在树下足有一个多时辰,正当讲道台下众人都有些疑惑未解之际,高逾百丈的仙杏树上,琼光玉辉流转汇聚,竟是渐渐环绕在玉鸿公主身边,灵动雀跃,好似奏起一曲无声雅乐。
“掌门,这……”青衡道修士见状惊疑,他们都担心玉鸿公主搞出什么异样变化,净泉掌门抬手阻止他们言语,自己抬头默默观瞧着玉鸿公主,似乎也想看出些什么来。
琼光玉辉流转在玉鸿公主周身,她缓缓抬起眼帘,见此情形并未变色,而是微笑着抬起手,轻轻捧着那无形无质的琼光玉辉。五指一拢,琼光玉辉化若星河列宿,护住玉鸿公主全身。
“这、这是元神外相!”当即便有青衡道修士惊喝出声。
在场皆是方真修士,认出玉鸿公主这下变化乃是修行境界一大突破。原本修士炼就元神,施法需要发动元神接合内外气机,而发动元神也需心念用意引导,或掐诀、或念咒,总之一切都是为更好发动元神、接合内外。
但是当道法玄功到了一定境地,修士元神与自身气机接合无碍,形神俱妙、神气混融,无需再有繁琐步骤施展法力,心念一起便有法术,神气直接发动身外气机运转变化,能够显现出元神外相。
如果是郭岱在此,估计也要感叹道法万流归一宗,他的混元金身便有类似这般的玄妙,只不过他并无神气混融、形神俱妙的玄功根基,直接借金身之巧。
此等修行境界各门各派都有不同说法,在罗霄宗便是罗霄真形图,但具体修行火候各有不同,不可一概论之。
可玉鸿公主元神外相的功夫一点都不假,此等修为无论在任何方真门派,都已算得上是中流砥柱、真传弟子,不少小门小派的尊长都未必有此修为。
更难得的是,玉鸿公主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当今天下方真道难寻如此天资。而且出身帝王之家,外缘内虑纷扰不断,还能在方真修行上有此成就,实属不易。
在场不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觉得,玉鸿公主能够突然修为精进,与仙杏树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更能印证,仙杏树对道法修行助益甚深,绝不是空口无凭的鼓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