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质是什么?”郭岱顺着话头问道。
楚玉鸿一时语滞,但不见丝毫失态,直言道:“我尚在参悟途中……你如果没事了,那便回驿馆吧。”
“我还要去铁匠铺,买把刀和换身衣甲。”郭岱说道。
楚玉鸿来了兴致:“走,临漪城河西市集有刀剑行,我也想见识一下这市井气象。”
两人沿河而行,城中两岸时刻有渡船,来到河西市后走了一段路,便能听见许多铁砧锻打的声响,隐约能感觉到炉火燥热传出。
中境妖祸后,朝廷广招义勇,对民间兵甲限制大减。像临漪城这样的一府治所,自然有许多打造兵甲的店铺。放眼望去琳琅满目,各家各铺为争相较量,都陈列出最优秀的兵甲。路上可见有不少江湖武人,其中也有些修为不俗之辈。
郭岱擅使刀剑,这倒不完全是罗霄宗的传承,而是师父范青个人造诣,加上郭岱这些年行走江湖的自我摸索。虽然不敢说是武学大家,但也算独树一帜了。
而且与妖物厮杀不像比武,没机会拆解招式,拼得就是手眼身法。过去很多精妙招式变得全无用武之地,妖怪的要害也不一定跟人相似。
除了一柄雁翎刀,郭岱还买了一幅飞刀囊,毕竟现在没有罗家兄弟在旁掩护了,远近都要靠自己担下。
而衣甲则更为讲究些。郭岱不是军中陷阱的将士,不可能身披重甲去面对速度迅捷的妖怪。但面对妖物的獠牙利爪,单凭身法还是略嫌冒险。所以对他这种斩妖除怪的江湖人来说,最好的防身衣甲,要兼具坚韧、轻便、灵活,要是能抵御酸蚀火烧,甚至保暖防潮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能够打造此等防身衣甲的匠人,估计也不是寻常人等,郭岱在河西市集打听了一轮,才找到一家铺子。等他与楚玉鸿找到时,发现十几名大汉正围着铺子打砸叫骂。
第十章 狐妖遁隐
郭岱看见这场面就明白了,那些围堵打砸的大汉,一看也是这条街上的铁匠,同行间的纠纷很难调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估计是因为那家衣甲铺子抢了同行生意,才惹人上门打砸。
“走吧,去别家看看。”郭岱懒得插手这种事,谁知道里面水有多深?
谁料楚玉鸿根本没听,直接上前对那十几名大汉喊道:“够了!你们这样堵门,人家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那十几名大汉转过身来,一个个体型彪悍、面目凶恶,朝着楚玉鸿甩了甩手道:“滚一边去!今天老子来找杜老汉,其他人别来插嘴!再多话把你腿打折!”
楚玉鸿冷眉觑眼道:“你们这样欺行霸市,就不怕广阳知府将你们发配到妖祸关隘吗?”
“哪来的臭道士?赶紧滚!”对方叫喊道,手里还拿着锻铁的锤子。
“管好你的嘴巴。”楚玉鸿已隐约有怒意。
这下可把对方彻底惹火,抡起胳膊将锻锤扔来。眼看铁锤要砸在楚玉鸿头上,一只手掌突然出现,准确抓住锤柄。出手之人正是郭岱。
郭岱看了楚玉鸿一眼,心中暗暗叹息,然后对那些铁匠问道:“我们听说这家杜记衣甲铺子是附近手艺最好的,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撞见几位在此。不知道你们跟杜记铺子有什么恩怨?非要这样打砸?”
跟楚玉鸿略显文弱不同,郭岱肩宽背厚、两臂修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那些铁匠没敢轻视于他,只得言道:“这位客官你不知道,这杜记衣甲铺的店家的确技艺高超,但为人最是好赌贪杯,而且脾气极差。别看他赚得最多,花得也是最多,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客官可以去问问,咱们这条街上的,谁没给他借过钱?”
楚玉鸿插嘴道:“他要是欠的钱多,你们别再借给他便是了。”
“唉!这杜老汉是经常借钱,可是找他订做衣甲的客官从未少过,已经成了街上一绝,也算是咱们这里的一副招牌。”铁匠恨恨道:“可是他之前竟然自作主张,跟华岗会的人勾结,要他们高价提供铁料,杜老汉自己从中提份子钱。”
“华岗会?”楚玉鸿不解道。
郭岱解释说:“是南境的一个江湖帮社,最初是一群山中矿工组成,无法忍受矿主压迫而起义,自己占了矿场。后来被南境官府招安,但至今依旧掌握了大片矿场产出。可是杜老汉有什么资格跟华岗会的人谈铁料价格?”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但是华岗会给的铁料价格的确高了,咱们也不方便从别处买料。”铁匠诉苦道。
“那你们这样打砸就有用了?”郭岱问。
铁匠说道:“杜老汉在事发后一直没回来,咱们找人盯了好久。刚才看见他偷摸进屋,估计是想回来拿什么东西,被我们堵个正着!”
楚玉鸿在一旁说道:“我们进去看看,我倒是想知道这杜老汉有什么门路。”
郭岱问道:“你真要管这闲事?”
“这可不是闲事。”楚玉鸿拨开拦路铁匠,朝着满是刻划破碎的大门喊道:“请问店家在吗?有事可以好好谈,我们不会伤害你。”
郭岱摇摇头,楚玉鸿大道理懂得多,可是待人接物的琐碎好像一片空白,他上前说道:“你这样是叫不动的,刚才还在砸门,现在说得再好听,杜老汉也不会开门。”
“那你来。”楚玉鸿让开位置。
郭岱也懒得多说什么,伸手敲了敲门板各处,听声响有何不同,估摸了一阵。然后侧身顶在门板上,肩肘并用,浑身发力狠狠一撞。
咚地一声,房檐上的尘土纷纷扬扬。以郭岱的修为,凝聚全身筋骨的撞击,快赶得上冲车的攻城锤。可即便如此,店铺大门还是没有撞开。
“厉害啊。”郭岱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暗自吃惊,因为他感觉到木板门后还有一层厚实铁板,一并锁在门框上。估计整座店铺内壁都包了一层铁板,想来这杜老汉也是怕死的主。
郭岱抽出短剑,他可没心思去较量钢铁与血肉筋骨哪个坚硬,善用器物才是人跟野兽的区别。
短剑插入木板,运劲一推,直接刺穿内层铁板。郭岱提着剑柄向上一拉,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响,短剑直接将木板铁板撕开一条缝隙。
郭岱喊道:“杜老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开门。”
“孙子!有种你就来!”屋中传出细微声音,语调怪异。
郭岱轻轻啐了一口,手握短剑继续切割,直到终于切出一个大致门口,抬脚一踹,沉重大门朝着屋中缓缓倒下。
然而大门倒下瞬间,似乎压断了一条细线。细线崩断瞬间,郭岱听见一阵机括转动声响。
长久行走江湖的经验,让郭岱生出无比敏锐的直觉,他毫不犹豫地大喊:“所有人趴下!”
漆黑的店铺中忽有银光一闪,郭岱短剑一横,便觉得有数千斤之力压来,定睛一瞧,是一支弩箭——而且是大型床弩的铁杆弩箭!
这种弩箭拿在手里,就跟枪矛没甚差别,若是用床弩射出,动辄可达千步之遥,其威力更有“一箭贯十牛”的说法。
心念电闪间,郭岱便知不可硬挡,身形挪转、短剑微挑,弩箭擦着肩头朝上飞去,这才不至于一箭穿身的下场。
嗖地一声,弩箭疾飞而去,远远落入漪水中,惊得附近船夫叫喊。
郭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冷汗骤出,抬眼一看,一道身影从店铺后窗跃出。
“杜老汉要跑!”郭岱回头说道:“你们别进屋,说不定还有其他机关!”
说罢,自己纵身一跃跳到屋顶,三两步就来到屋后,看见一个灰袍人扛着布袋在街巷中逃跑。
郭岱哪里能放过他,一跺脚便几乎要来到灰袍人身后,伸手正要抓住对方衣领,灰袍人却好似未卜先知一样,回身扬手洒出一片白灰。
“哼!”郭岱闭气阖目,仅凭脚步听声辩位,抽出一柄飞刀,甩手掷出。
飞刀打着转往下而去,刚好在灰袍人落脚点上,让他一脚踩空,趔趄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