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太玄宫道师霍天成,与我同师所出。但他弑师遁逃,攀附权势而有如今成就,近半太玄宫为其掌握,如果罗霄宗收我,还要收他吗?”
郭岱最为忌惮的,便是罗霄宗万一知晓霍天成的出身,会因霍天成如今权势地位,忽略其弑师之举,主动与他合谋重振宗门。
也许罗霄宗不会主动让霍天成认归宗门,但以霍天成的地位,恐怕也不是罗霄宗所能轻易动摇的。万一自己的复仇之举,因为罗霄宗倒向霍天成而坏事,那也就别怪郭岱自己不肯认宗门师承了。
黎巾脸色一沉,说道:“若此人真有弑师之举,慢说师承罗霄门人,哪怕是别家弟子,罗霄宗也不会让其入门。但我等不可能只信道友一面之词,更不会以夺取他人性命来让道友认归宗门。这是两码事,不可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郭岱言道。
黎巾问道:“难道在你看来,拜入罗霄宗只是看有用没用?若罗霄宗不能为你所用、不能给你提供修行上的助益,你就不肯认归宗门师承了?”
“难道不是?”郭岱冷哼一声,说道:“我尊重罗霄宗,但不代表我必须要认归宗门、受戒律束缚。你们传承深厚,何必非要找我?沥锋会这么多散修,怎么不从中选拔弟子?”
“无缘无愿者,何必强渡?”黎巾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郭道友这么说,那我等便不再叨扰了,现在就离开彩云国。”
“走好不送。”
看着黎巾一瘸一拐地远去,宫九素声音回荡在耳边:“郭岱,你过分了。”
“你也要替他说话?”郭岱愠怒道。
宫九素沉默良久,言道:“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欣赏黎巾,所以才心生嫉恨,对吧?”
郭岱没有回话,宫九素继续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出于对罗霄门人行止的评断而已。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将黎巾赶走?若能与这一支罗霄弟子搞好关系,对你也是一桩好事。”
“我不想跟罗霄宗牵扯太深。”郭岱说道:“黎巾瞒着我在彩云国策动各部族、招聚军阵,这一点我无法忍受。也就是我还对他有一丝信任,换做是旁人,我早就下杀手了。罗霄宗这些年躲躲藏藏,谁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将来是成是败都不好说,我当然要尽量回避。”
“主人亦是罗霄门人,你怎么不回避?”宫九素问道。
郭岱思考了一阵后才说道:“关函谷真的是罗霄宗门人吗?”
“这还能有假?”宫九素略带激动地反驳道。
“那至少在我看来,关函谷对罗霄宗存亡并不是非常在意,甚至只是碍于重玄老祖,才不得不做出些安排。”郭岱说道。
宫九素问道:“难道这还不够?”
郭岱忽然问道:“你和关函谷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
“难道别人在你面前就不能有秘密了吗?”宫九素冷笑着问道。
“这样最好,更何况你就在我身体里。”郭岱说道。
“那你自己慢慢臆测好了!”宫九素说完这话便不再有回应。
……
“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黎巾回到临时营地,对罗霄宗同门说道。
“黎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离开?”有些罗霄弟子颇为不忿地说道。
黎巾看了沥锋会众人一眼,然后低声言道:“正传弟子随我离开,凡是与彩云国部族约定好,负责训练甲兵、传授诸学的道生,继续留在各部族中。”
黎巾作为这一批罗霄宗弟子的领头人物,众人自是没有违抗,按照吩咐,与在场部族首领相谈一番后,便主动离开。
罗霄宗弟子离去,沥锋会众人也送了一口气,按照事先约定,郭岱找上各部族首领,开始商谈后续事宜。
而好似事情败露、灰溜溜远遁的罗霄宗一行人,在远离沥锋会之后,缓缓慢下行进速度,黎巾伤势未愈,不宜急促赶路,找了个僻静之地暂时歇息。
“黎师兄,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就此离开?”一名罗霄宗弟子问道。
黎巾刚刚服药调息,坐在一块大石上环顾众人,言道:“当时情形你们也看见了,沥锋会疑忌甚重,要是不离开,必定造成双方火拼。”
“打就打!我们皆是有过正面抗击妖邪的经历,结阵相斗,我们未必会输。以逸待劳,更是胜券在握!”一名弟子冲动言道:“要是加上各部族联军与道生,我就不信这帮江湖散修能抵挡。”
黎巾摆摆手,说道:“我们是为修行求道,如果一味好勇斗狠、争竞胜负,与他们又有何差别?就算胜了,也必定付出不小代价,联军已是从各部族中抽取的仅存壮丁,没必要因为这点事拼个十不存一。”
“黎师兄,沥锋会的人前来彩云国讨伐尸蛊兵,显然就是为了牟取利益、瓜分邦国而来,就这样让他们得逞,恐怕不太好吧?”
“那你觉得,我们招聚部族联军,他们的首领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黎巾笑道:“他们绝不会认为这是罗霄宗无私之举,实际上也不必是。我辈私欲,一为独私超脱、二为道法传承,我让道生继续留在各部族中,便是为了后者。”
“黎师兄是打算在彩云国部族中传授道法吗?那为何只留下道生?”
“道法可岂止是玄功妙法?持身中正、观心格致皆为修行。”黎巾言道:“彩云国地处南境偏僻穷域,我让道生进入各部族,趁大乱平定之际,传授杂家诸学,开垦山林、兴修水利、营建屋舍、开辟道路。除此之外,更要广开民智、启迪众生,让彩云国各部族明白山外天地,不再固塞山林。
若细而论之,彩云国蛊术传承各有妙趣,但修法有偏,且百姓蒙昧、难辨正法,尸蛊兵之祸缘由在此。我让道生留驻,便是要以玄门正法破除邪祟伪法……其实沥锋会中也有人动相近之念,我也是不甘罗霄宗落于人后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该离开了。”
黎巾解释说:“无需担忧,我所言之事非朝夕可成,沥锋会还要与各部族瓜分彩云国,留驻道生可以趁这个机会了解沥锋会状况,也是让他们独立行事、磨砺自身的机会。今日之退乃是守柔举措,沥锋会在郭岱推动下,屡行刚强,估计在各部族面前少不得耀武扬威一番,且让他去卖弄,我们不必去争这脸面。”
说完这番话,黎巾缓缓定坐调息、调心,缓缓遁入元神心境之中。
罗霄宗所传元神心境,弟子若能求证“真元化形”,便是炼就罗霄真形图。而真形境界的弟子,其元神心境另有一番玄妙,不为外人所知。那便是真传弟子之间,可以通过元神心境互相感应沟通。
当然,真传弟子互感并非随意而为,一般需要留下心印,且双方皆有暇凝神感应。如果像是对方在专注激战当中,或断绝外缘闭关清修,都无法互感传识。而且若无十分必要,真传弟子之间也不会以元神心境沟通传讯,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将心境展现于人的。
不过黎巾此番前来彩云国,的确了解到不少关于天外妖邪的重要情报,其中有一些是他在郭岱不知晓的情况下收集到的,包括那个被隐藏在蚕浦寨地下的尸窟,在大战过后黎巾不顾伤势就去仔细查看一番。就连被做成人彘的余韶,也被黎巾悄悄送走,如今正被罗霄宗弟子携带着。
黎巾确实对郭岱感到失望,可他绝不会软弱退避,更不是迂腐之辈,所以他要趁早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知师尊衔锋长老。
元神心境开阖,气象罡正,黎巾自己便是端坐神坛上的雷部神将,一手扶尖枪、一手捧玉符,额上竖瞳裂开,威严光芒遍照四方,试着在感应自己师尊所留心印。
然而竖瞳威光扫过,忽见眼前似有景象变幻,一名男子于虚空中步出,身披云清鹤影衣、头戴雪簪鱼尾冠,负剑身后,玄之又玄,元神心境并无实际变化,可黎巾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驱逐眼前男子。
元神心境说白了就是自我心神意念构筑而成,且以黎巾真形境界修为,外邪难侵、内魔不起,更别说会有什么幻象能侵入他的元神心境。就算真有修士施法惊扰他的心境,黎巾也能动念将幻象湮灭。
但是当黎巾动念瞬间就明白了,来者并不是施展幻术扰动自己元神心境,而是一种无远弗届的包容,将黎巾元神心境纳入对方变化。除非黎巾自己主动退出元神心境,否则不可能让这个男子消失。而且令黎巾更担忧的是,对方连自己元神心境都可窥探,那现实中若要靠近自己,岂不是更加容易?
“道友何故入我心境?”黎巾把定心念,心知对方如此现身,必有缘故,于是冒险出言试探。
“我想问你,在蚕浦寨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让你要这么急着离开。”雪簪男子问道。
黎巾没有即刻回答,说道:“道友就是这些日子在暗中相助本门的高人吗?黎巾在此谢过了。”
“太聪明也不好啊。”雪簪男子感慨道:“你动作太快了,几乎是一打完就冲进去将东西搜刮光,我还在震惊那天剑之威呢……不扯闲的,我猜你应该看出来了,天外妖邪本质的黑霾蜉蝣,乃是蕴含灵智感应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