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方真劫 第227节

只可惜正朔开国时的境况与如今大为不同,当年方真修士尚未像后来正朔朝这样,大举入世干涉朝堂。召辕君会这么做,也许是看出罗霄宗本就是这种状况的推手,自己未尝不能有同样的功业成就。

略加推演,郭岱收摄念头,然后看着叶逢花说道:“听说镇南六关眼下有无数妖邪进犯?要不要山人相助?”

叶逢花没有说话,郭岱却感应到在场有好几位修士的传讯法器都被触动,显然是镇南六关已经受到天外妖邪冲击,之前一直没有得到叶逢花的回令,守关将士见到如此数目妖邪进犯,想退又不敢退,唯恐被叶逢花治一个临阵脱逃的罪。

“如何?还在怀疑?”郭岱说道:“我知道叶将军在想什么,无非是认定我与天外妖邪有关。但此刻并不是威胁,我若真与天外妖邪勾结,那何必与将军多言?妖邪叩关不正合了我的意思?仙道贵生,山人亦不愿见生灵涂炭,既然从将军这里拿走了六万生魂,毫无作为也不恰当。只要叶将军一句认错,山人立刻赶赴镇南六关,驱逐妖邪!”

“认错?”叶逢花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来。

“对啊。”郭岱就像闲暇交谈般说道:“叶将军当初将山人请去,冒犯之言实在令人不快。只要叶将军承认过错,在山人面前跪下磕头,过往前尘一笔勾销。”

叶逢花还没说话,即刻有修士狠声驳斥道:“魔头!你造下此等杀生恶业,竟然还口出狂言——”

那名修士还没说完话,口舌一阵僵硬,随之整个身子渐渐胀大,然后噗地一声,当场爆体而亡,血肉横飞四溅,震慑在场众人。

“你们领着几万人来攻打,我夺取神魂不过是反击而已,扯什么杀生恶业?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言语冒犯,你的神魂我也不要,就此让你形神俱灭,连黄泉轮回都不可得。”郭岱施法没有任何动作与前兆,洞烛明灯上的烛火甚至未曾跳动。

召辕君看见这一幕,心绪也彻底沉下来,他虽然不知郭岱手中法器是什么来历,却很清楚此人入魔难反,性情变幻无常,更可怕是修为法力深不可测。

别人看不出,召辕君还是隐约窥察些许端倪,六万大军的神魂如今俱是被郭岱所用,神魂法力来之无迹、去之无端,一旦发动、鬼神披靡。方才那名修士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仿佛是自己的神魂陡然沸腾,连带着全身法力气机鼓荡,撑爆了整个身体。

“我尽全力可护三人遁走,其余人恐无生路。”召辕君看清状况,如今在场所有人一起上,估计也仅是勉强让郭岱受伤。所以他暗中向叶逢花传音,让他做出抉择。

如果要逃,召辕君也只能在郭岱暴起之前带走几人,若真要与之对抗,只能向朝廷求助,倾太玄宫之力,甚至要邀集罗霄宗门人围攻。

然而叶逢花没有任何回应,拨开前方保护自己的修士,来到郭岱面前,阴沉着脸问道:“你所说的话可有保证?”

郭岱隔着纵目蚕丛面看向叶逢花,哪怕遭遇到这种绝望境况,此人心绪波动也异常平稳,难怪召辕君与他有师徒之缘,其人却无方真修为。这样的心性固然是坚定无比,但也暗藏了顽固难解的一面,与仙道清静无为不合。

“没有保证,说不定你认错之后,我立刻翻脸杀光你们。”郭岱说道:“你不是将军吗?战场之上焉有十分确定之情势?”

叶逢花阖上双眼,膝盖一软,跪在郭岱面前,重重磕了一头。

这一刻,天地皆寂。

“唉,一点快意都没有。”郭岱叹息一声,低头对叶逢花说道:“我就是想试试,你这样意志坚定、战功彪炳的一方雄主,在全无希望面前折服屈从,能否让我心意动摇。没想到也就如此,或许我还是更期盼你们奋战至最后一人的悲怆神情?”

句句侮辱、字字泣血,如同在每个人心头留下此生难忘之烙印,明明眼前所见是郭岱被众人包围,可他们却无一人有或能侥幸逃出生天的念头,无边无际无有休止的大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

“好了,不耍你们了。”郭岱说道:“镇南六关的妖邪交给我就好,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学会敬畏。”

说完这话,郭岱一顿足飞天而去,直奔北方。

……

魔道修行突破关隘,也有飞天遁地的大自由,与方真各家凭虚御风不同,郭岱飞天乃是心到身到,是一种他人无法领略的能为。

郭岱飞天极快,不多时便已来到镇南六关一带上空。所谓镇南六关并不是只有六座关城,只是一个早年间通俗说法,在天外妖邪降临之后,沿着五神岭构建起一条长达两千余里的防线,其中重要关隘由六关为主。

镇南六关的守备将领最初并没有地位高低之分,只是叶逢花经营得当,主动收留大批中境难民,同时得到召辕君为首的一批修士协助,在没有朝廷的援助下,抵御天外妖邪十多年。

以至于到了如今,镇南六关的守备将领都已经是叶逢花的人手,镇南军只知叶逢花、不知江都朝廷的状况已久。

单就抗击妖邪、战况激烈程度,镇南六关也许比霍天成治下东境防线略轻,但绝不是什么闲适平安之地。如今无数妖邪叩关,弥天黑霾如同一道云墙碾地而来,下方妖邪奔逐,竟是引得千里五神岭山川震动。

“郭岱,怎么了?”察觉郭岱并未动手,宫九素不禁出言问道。

“两千万妖邪如灭世洪潮滚滚南下,哪怕叶逢花在此,镇南军全数登城死守,碎山神弩不计代价地炼制消耗,镇南六关能挡住吗?”郭岱忽然问道。

宫九素沉默一阵,然后只得答道:“不能。”

“既然如此,始族何必与我合作?更进一步,运劫为何要与虚灵配合?”郭岱眼神似乎要穿透弥天黑霾,“不,不该是这样。运劫既然可以轻易覆灭南境,这样的力量也足可让东境防线弹指崩溃,多一个霍天成也解决不了问题。那运劫为何不这么做?”

“为何?”

“因为他……做不到。”郭岱双目圆睁,仿佛能在黑霾之中,看见那个庞然身形,定格在一片终年不息的风暴中。

“做不到是何意?”宫九素不解。

“如今世人所能看见的中境妖祸,并不是如何奋力抵抗的结果,而是运劫所能驱使扩张的极限。”郭岱判断到:“如今的防线,不过是与天外妖邪彼此拉锯下的结果,这也是为何当初蹑云飞槎试图进入黑霾,却遭遇到如此强烈的妖邪反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们挡住了天外妖邪,而是运劫无法再向外扩张了。”

“这只是结果,可原因呢?还是说运劫只有这样的实力?”宫九素说完便觉不对:“你说的这个扩张,似乎是以某个中心位置向外展开。运劫的本体莫非只固定在某处,无法移动?”

“玉皇顶!”郭岱立刻明白,仿佛这一切前后因果都理顺了。

宫九素也微微一惊:“运劫被困在了玉皇顶?没错,这样一来,罗霄宗这些年的安排举动就都能说清楚了。当年玉皇顶一役明明注定是不可解的绝境,为何崇明君以及众多罗霄宗高人还要死守不退?却让众多晚辈弟子散于各处,甚至还要转入暗处?

看来崇明君当年就已经看出运劫或始族之图谋,联合门中高人,发动无上禁制,将运劫困锁在玉皇顶。如此一来,玄黄洲世人总归还能保有大半境域,休养生息、以图来日反击大计!

如此想来,当年天外妖邪冲入彩云国,想必也是运劫刻意为之,只是后来玉皇顶一役,迫使运劫收缩。尸形蛊师则利用妖邪尸骸,在运劫暗中影响下搞出了尸蛊兵,试图制造出完美炉鼎,用意跟虚灵相近。”

“而虚灵显然早就察觉这点,所以这几年在四境大兴乱象。”郭岱说道:“这次运劫能够发动如此攻势,显然是因彩云国事败而向虚灵妥协,他们为了混元金身,终于要不计代价了。”

“可你不是说,如今的防线是运劫扩张的极限吗?”宫九素问道。

“这只是一个大概范围,并非固定不变。”郭岱说道:“两千万妖邪这个数目,代表的是运劫发动自玉皇顶一役后最强大的力量,为此他必须要从其他方向大为收缩,甚至强行违逆天时气机的影响。即便如此,镇南六关的攻势也不可能持久。因为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些妖邪将脱离运劫的掌控。”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邪心

“等等,你是说这些天外妖邪并不是运劫?”宫九素疑惑道:“无论是天外妖邪,还是由无数蜉蝣组成的黑霾,都是运劫的形体才对。”

郭岱说道:“是也不是,运劫的虽有实际形体,但这个形体变化却并不完全由他自己所主宰。天外妖邪形貌千变万化,却独独缺少人形人身,说明运劫凝聚形体也受天地造化之功限制。而镇南军摸索出天外妖邪只在回暖时节进攻的规律,说明运劫虽有实形,却也最受世间无形的法度玄理所限。”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吗?”宫九素猜测道。

“差不多,这也是为何明明始族四柱,除却虚灵本就存在,其余三者却仅有运劫以实形降临玄黄洲。”郭岱说道:“一旦以实形降世,则不可避免受造化之功所制。虚灵伏藏于魂,忌天假托鬼神,都是试图规避天地造化。而冥煞强悍却无所寄身,运劫空有形体却受限于造化。”

宫九素言道:“难怪他们都需要混元金身,如此完美炉鼎,能够让他们调摄内外、不受造化之碍……找这么说来,运劫所操纵的妖邪与黑霾,其本质都是这个世间的一部分。”

“不错,如抟土制陶。”郭岱说道:“运劫只是有黏土在手,器型却是天地造化中早有限定,变化虽多,唯独不能捏出人身。如果始族四柱同归于混元金身,那么这不可胜数的天外妖邪与黑霾,自然会崩解消融。”

“你能确定?”宫九素带着惊疑问道。

“妖邪与黑霾能够维持眼下形态,本就是运劫之能。”郭岱说道:“如果脱离运劫控制之外,天外妖邪则只是仅凭本能驱使的半死不活之物。还记得广阳湖岛上的血尸犼吗?明明是天外妖邪,却只驻留岛上徘徊不去,若非察觉外来生气,恐怕就会像泥塑木雕一样。”

“可彩云国尸形蛊又怎么解释?”宫九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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