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黑大汉救下,尸鬼虓并未追来,郭岱说道:“那东西没敢靠近。”
“尸鬼虓擅辨气机、穿梭阴阳,小郭你杀心重,估计它是不想与我们硬拼。”杜师兄言道。
郭岱说道:“看来这尸鬼虓也有年头了,懂得攻守进退……啧,你这黑厮,别抱着我腿。”
这个黑大汉一被两人救下,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大汉子,立刻缩成一团,抱着郭岱与杜师兄两人的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即便郭岱没有洁癖,也觉得很不好受。
杜师兄叹了口气:“这就是外行人乱闯惹下的祸事。这位黑兄弟,我看你也是敢打敢拼的,怎么现在就缩成一个了。”
“我……我不姓黑。”那黑汉子嘴里糊里糊涂,憋了半天说了这话。
“我没问你这个。”杜师兄苦笑道:“你们几个人来的?怎么就惊动了这尸鬼虓?”
“我们十二个人,其中领头的是十里八村最擅长追踪的老爷子,是他发现了那虎妖的巢穴。”黑汉子一想起来就干呕道:“它、它……一上来就把老爷子的脑袋给摘了呀……”
黑汉子说完就嚎啕大哭,声音又难听至极,真的比妖怪叫唤还刺耳。
“别哭了!再哭把你扔给尸鬼虓!”郭岱喝道。
黑汉子立刻止住了哭声,杜师兄闻言眉尖一挑,说道:“对啊!小郭你出的这主意真好!”
郭岱不解道:“师兄你说什么?”
杜师兄一指黑汉子道:“将这黑汉子送去给尸鬼虓。我们俩人追尸鬼虓一路了,我们的气味肯定被它记住了。现在要是贸然追上去,尸鬼虓肯定还要跑。再这样下去难道真的追到海边?我打算就在这里将它彻底斩杀了,省得他一路祸害下去。”
郭岱被这话点醒了:“师兄是打算让他去做诱饵,将尸鬼虓引出来?”
“尸鬼虓吸食怨气而生,对世间凶煞怨戾之气最是敏感。这黑汉子原本就是它的猎物,终其一生都不会忘却。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说不定尸鬼虓还要回头去害这黑汉子。”杜师兄看着黑汉子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没对付过尸鬼虓,但罗霄宗以前也有过前辈用过类似手法。只是要委屈一下这位好汉了。”
“不不不,两位仙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黑汉子连连摆手,试图反抗。
郭岱与杜师兄都是有玄功根基在身,哪里能容黑汉子折腾?两人一左一右就将他架了起来,往山林深处走去。
天色渐暗,郭岱浑身泥浆地爬到一处土坡上,屏住呼吸地往下观瞧。只见一个模糊佝偻的影子,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啃咬声,正是那尸鬼虓。
尸鬼虓进食不似猎杀时那般凶狠飞快,反倒慢得出奇,几乎可以算是细嚼慢咽,而且还挑挑拣拣。因为这种异怪乃是尸变而成,所以双眼根本不能视物,只能凭些许气味与气机感应。所以郭岱在远处观察时,也要尽可能遮掩气味、收敛气机,也就只有修炼了蜃气蛰形法的他能够靠近查探。
吞完这一地尸体的骨髓之后,尸鬼虓是要回巢穴修养元气,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这时就听见北方林木中发出些许声响,尸鬼虓立刻警惕起来。
为了对付这尸鬼虓,师兄弟二人不得已只好委屈一下这位黑汉子,半道上就将他敲晕绑紧。准备一切布置、摸清地形环境,郭岱便悄悄来到尸鬼虓附近潜伏。而杜师兄则在远处将黑汉子放了弄醒,让他往尸鬼虓的方向去。
尸鬼虓一闻到黑汉子的气味,立刻就知道那是自己脱逃的猎物,便朝着黑汉子扑去。
谁料郭岱的动作更快,地上枯枝落叶一扬,拎着短剑便刺落尸鬼虓的后背。
尸鬼虓猝不及防,短剑轻而易举地刺破那层刀枪不入的尸变绒毛,郭岱又顺势一划,给尸鬼虓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然而尸鬼虓并非寻常活物生灵,腔体之中没有腑脏血肉,而是浓郁腐朽的秽恶尸气,郭岱被这尸气一熏,只觉得手脚一麻,神智顿时昏沉。
正当尸鬼虓要回身攻击时,一柄飞斧穿林而至,正好钉在尸鬼虓脑袋上,杜师兄奋身狂奔,扑上去与尸鬼虓近身缠斗。
郭岱见状,强撑着反胃欲呕,勉强分辨方位身影,一把上去扣住尸鬼虓的颈脖,短剑朝着它下颌一割,尸鬼虓的下巴直接被切了下来。
尸鬼虓受痛发狂,利爪一挥,正中杜师兄左脸,血花飞溅,留下一大片骇人伤口。
即便如此,师兄弟二人还是跟尸鬼虓缠斗在一块,两人一怪在血泥地上滚来滚去,根本没有方真修士斩妖除怪的超然气度。
最后郭岱都忘了自己刺了多少剑,硬是靠着四肢死缠着尸鬼虓,累得脱力昏迷。
当郭岱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与杜师兄都躺在干草堆里,杜师兄左半边脸庞血肉模糊,似乎还涂抹了一些绿不拉几的草药。远处那黑汉子正烧火烤肉。
“你……”郭岱刚说话,那黑汉子就连忙过来:“哎呦喂!你可别乱动,咱们家里的老人说了,被妖怪的毒血沾上了,得要修养一年半载才能下地走呢。我救你的时候,你大半身子都血呼啦的,我还以为你死翘翘了。”
郭岱听黑汉子这碎嘴话,只觉得烦躁不安,倒是清醒了几分:“那不是妖怪毒血,是尸鬼虓死后肉身朽烂成浆,只要入土尸气便散……你去弄些泥土来,我给自己抹一下就好。”
这黑汉子也是听话,用自己的皮大衣弄了一大捧土来,郭岱抹得一身都是,同时问道:“我师兄怎么了?”
“这位大哥啊,他还好,后半夜我还听见他小声叫唤。只是被妖怪挠了脸、破了相。哎呀……这以后娶媳妇儿可不好弄啊,这大爪子挠的,咱们那老爷子就是一爪子就挠走脑袋呀,两位仙长也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吧?得亏把脑袋留下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咋弄呢……”黑汉子就这样叨叨个没完。
郭岱听着黑汉子说话,只觉得周围天地都凝固了,脑浆子都要沸腾起来,抬手按着对方肩膀,坚持着说出一句话:“再说话,我撕了你的嘴。”
这便是郭岱与朱三结识之初的经历。当时郭岱与杜师兄都受了伤,也是这位嘴碎心好的朱三,将他们两人救下山,送到附近村落救治,又悉心照顾了大半月。三人也算有过一场生死之交。
按说郭岱两人斩妖事毕,也该离开了。朱三却打算跟着两人一同,说是见识过同伴丧生妖怪口中,希望跟两人一样,能够斩妖除怪、扶危济急。
郭岱当时并不是很想带着他,毕竟朱三只是一个身手还算矫健的普通猎户。可杜师兄还记得两人设计让朱三做诱饵的事,不得已只好答应下来,也算还他一份情。
当初杜师兄想着,斩妖之事艰难凶险,朱三估计很快便知难而退。没想到这朱三虽然看上去笨拙愚钝,又嘴碎话痨,可是凭着好学,没几个月便炼就一身武艺,连郭岱也不得不惊奇。
三人一路相伴行走将近两年,也斩杀过几头妖怪。朱三便趁机与郭岱二人结拜,二人心中虽笑,却也顺着朱三的意思。三人排辈,朱三算是老幺。
后来三人再一次经过当初斩杀尸鬼虓的村落,朱三听闻老母病重,不得已留了下来。朱三老母临终前只盼着儿子能早日成亲,朱三为人至孝,只得答应下来,老母闻言溘然长逝。
郭杜二人见状,也明白事理,杜师兄不希望让朱三焦虑抉择,留下一封书信,与郭岱连夜悄然离开。结拜兄弟就此不再相见,一别便是多年。
没想到今日在这江都城外的沥锋会庄园,郭岱居然撞见了朱三。对方一如既往地叨叨不绝,跟陆芷说起当年兄弟三人是如何纵横东境北方,斩妖除怪的桩桩件件,添油加醋东拉西扯,全场就剩下朱三这张嘴的说话声,全然不顾他人脸色。
“对了,大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朱三说完一大轮后,终于想起来问道。
郭岱脸色微沉,说道:“死了,在广阳湖妖祸时死的。”
朱三嘴巴一哆嗦,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陆芷在一旁听见,细声问道:“广阳湖?是南边广阳府的那个大湖吗?”
见郭岱点点头,陆芷说道:“这件事我们沥锋会也听到消息了,原本首席他们几个也打算要去跟广阳知府接洽询问,可还没等动身,江都城中行走的海商就派人来我们这里谈话,说是朝廷自有高人料理。”
郭岱眯眼不语,他当然清楚广阳湖妖祸背后牵扯的那些事情,楚玉鸿早就给他说得清楚明白了。而且如今细细想来,江都城附近一带,莫说有太玄宫诸多高人,就连璇玑门都有几位尊长,为何最后偏偏是派楚玉鸿前去?
仔细一琢磨,这内中恐怕还有别的用意,搞不好楚玉鸿本该死在岛上秘境的,是郭岱等人插手,反倒让局势有变。
尤其想到岛上秘境中,那位修士很可能与正朔朝帝室关联密切,这其中又有什么牵扯纠葛,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小修士能够解决清楚的。
郭岱在这里沉思不语,陆芷见朱三也站在原地发愣,便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三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把你家二哥请进去啊?”
朱三闻言连连点头,也没之前的碎嘴劲,几人簇拥着将郭岱迎入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