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血案一事，大善人一家被流放，一家人都死在流放路上，可是大善人有一个儿子在十四岁那年过继给了堂兄，那个儿子就叫周鑫。”
“周鑫？士子中毒案中死去的那个士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情有可原，他知道凶手势力庞大，凭自己的能力无法犯案，只能用自己的死亡来揭露当年的真相，可只是一人中毒，得不到太大的重视，只是那些中毒的士子太无辜了。”
朱祁钰似乎能够体会到周鑫的绝望，冤情难申，只能用这种办法。
确实如他所向，士子们群体中毒，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而后他又伪造自己被杀的假象，在纪实录上留下蓬莱二字。
狄仁杰默默摇头，递上去一份卷宗：“陛下，这是这次中毒士子的籍贯。”
“籍贯？”
朱祁钰一时间有些糊涂了，和这件案子和籍贯有什么关系？
甘州，云州，南州，西州，湖州，罗州。
全部都是来自这六个州。
“陛下，这是大明历年进士最少的六个州，最少的甘州大明近百年来，只诞生了八个进士，而最多的浙州诞生了一千两百个进士，第二的江州诞生了一千个进士，第三的天州诞生了九百多个进士。”
狄仁杰叹气道：“最后的六个州近百年来诞生的进士加起来只有排名第三天州诞生进士的一成。”
朱祁钰微微皱眉，他想起太祖朱元璋时代发生的一件事，三年一次的会试，朝廷公布了一份52人的榜单，但是叫做贡士，类似现在的进士。
有心人把榜单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之后，有心人稍加总结，便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榜单上从第一名宋琮，到最后一名刘子信，共52人中，竟然全都是南方人，北方人无一人上榜！
怒不可遏的北方士子和部分乡绅向朱元璋告发主考官刘三吴等人“私其乡”，有意偏袒南方人，所以只录取南方人。
如果真是这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科场舞弊大案。
朱元璋立即命令对主考官刘三吾等罢官停职，同时命令张信等十二名官员复查试卷。
20天后，张信向皇帝奏报复查053结果：
南方士子的成绩确实明显优于北方士子，即便是榜单中排名最后的第52名南方人刘子信，成绩也明显好于排名最好的北方士子。
这个真相很显然无法令朱元璋满意，这种时候，科举成绩已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结果要平衡南北。
朱元璋一怒之下将副考官白信蹈、复查人员张信等前后两批共20名考官处死，另有其他不下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折腾数月，在朱元璋的直接干预下，从落第的人员中，矬子里面挑将军，又制定了一份61人的榜单，南方人北方人基本平衡。
时至今日，大明各州进士数量排名前五有四个都是南方的州，这些州都有一个共同点，经济发达，教育水平比其他州高。
而甘州，云州，南州，西州，湖州，罗州中有四个南方州，两个北方州，共同点就是穷，教育水平低。
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又开始拉大，这一次，不是南北方问题，而是经济发达和欠发达地区的问题。
这已经不仅仅是经济和教育水平的问题了，还有考官的问题.
第87章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公平不在。
皇帝也不想取士皆来自于浙州，江州，天州等州，可事实上朝堂上充斥着在这些州的官员，主考官、出题的、阅卷的，大部分都是来自这些州，他们不照顾本州学子，难不成去照顾外州之人。
文无第一，评价一篇文章的优劣高下，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主观的事情，除非是那种公认的名传千古的佳作，否则总能挑出些毛病来。
本来教育水平就略低，还有主考官、出题的、阅卷的的官员的偏袒，形成了恶性循环，
甘州，云州等州和浙州，江州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每此科举，浙州，江州每一个州都能诞生进士一两百个，而甘州，云州只能诞生一两个。
这样的差距，令人绝望。
这已经不是教育和经济的差距问题了。
朱祁钰恍然大悟。
“难怪你们求朕恕凶手无罪，凶手是全体中毒的士子。”
“朕承认，他们成功了。”
“朕对于这些中毒的士子，必然会关注一些，在科举考试中，考官们就会少些偏袒，或者不敢偏袒徇私。”
“按照往年惯例，这七十多人中最多只能能取士一成。”
“可若公平阅卷取士，至少能多一些，也许能达到两成，也许能达到三成。”
朱祁钰长叹一声：“周鑫，厉害啊，一箭双雕，既为亲人伸冤，又为取士公平。”
“公平！伸冤！”
狄仁杰重重跪下：“陛下，周鑫用了三年时间，踏遍六州，寻访士子，臣看到他的一双脚上全部都是茧子。”
“这些州的士子想要取士太难了，之所以同意周鑫的计划，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而已，请陛下恕他们无罪¨．！”
“请陛下恕他们无罪。”包拯也跪下。
朱祁钰微微沉默：“朕答应你们，恕他们无罪。”
“朕会做到取士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他不会和朱元璋一样，从矮个子挑将军强行达成平衡，那是开国之初，为了维持国家稳定，需要南北平衡，但现在不是开国之初了，他现在只能做到公平取士。
“陛下，圣明！”
…………
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对于这一点朱祁钰自然再认同不过，有明一朝自太祖、成祖两位强势帝王之后，为什么大明帝王渐渐大权旁落，甚至隐隐为内阁所约束限制，正是因为大明帝王一点点的丧失了对军权的掌控能力。
按照历史的原本发展，土木堡之变，本来为皇帝所倚重的大明武将勋贵集团精英几乎全灭，导致勋贵集团就此一蹶不振，文人崛起，最后甚至由文人主导兵部、五军都督府。
大明皇帝丧失了对军队的直接掌控，结果就是在面对内阁的时候，皇帝的权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当然，现在大明皇帝对于兵权还是有掌控能力的。
按照历史发展，是于谦提督京营，力挽狂澜，从此以后兵部地位开始提升，此消彼长，五军都督府没落下去。
其实朱元璋一开始设置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互相制衡的，五军都督府拥有统兵权，兵部则拥有调兵权，两个权力都归皇帝。
直到土木堡之变后，兵部开始逐步插手武将的任免、各地驻军的训练和管理工作，并且把这些权力牢牢控制在兵部的手里。
而这些权力，之前全部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五军都督府只剩下了对军户和屯田的管理权。
兵部则一片片割掉了五军都督府所有的肉。
后来军户和屯田管理权开始划归兵部。在此以后，五军都督府彻底成为了一个虚职的军事机构，再也没有任何权力。
这也标志着皇帝兵权的一步步失去。
没有京城保卫战，于谦还是一个普通的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虽然损失了大批勋贵，但属于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依然在，只是那些位置依然空着，朱祁钰没有任命任何人。
这些勋贵们这段时间正在上蹿下跳想要补上那些位置。
只可惜张忠一案，很多勋贵被牵连，安分了许多。
只是对于大明现在的军队，朱祁钰太不满意了，需要改革。
而改革就从天子亲军，二十六卫开始。
羽林卫所在驻地校场。
诺大的兵营前面，几个兵卒手持长枪站立，只是有些松松垮垮。
一身便服，身后十几个禁卫军随性，朱祁钰翻身下马，龙行虎步走向兵营。
他们一行人太显眼了，那几个兵卒立刻露出警惕之色，走到五六米之外，虽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威势，一个兵卒还是握紧长枪指着朱祁钰等：“¨ˇ军营重地！闲杂人等止步！”
“放……”
见一个小小的兵卒居然敢阻拦陛下，一个禁卫军勃然大怒，刚要呵斥。
朱祁钰轻轻抬手，这禁卫军话到嘴边全部咽了回去，朱祁钰目光微微打量着一下兵卒，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算得上是健壮，略显稚嫩，有些紧张，不敢和朱祁钰对视，但脚步未曾后退。
朱祁钰微微一笑：“若是我一定要进去呢？”
兵卒又不傻，知道他们身份不简单，但一咬牙：“那也不行，军营重(的李好)地，没有上官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一个百户正好经过军营门口，远远的看到，看到朱祁钰一行人被挡住，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么。
他没见过朱祁钰，但是他认得禁卫军，被禁卫军保护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屠洪！还不让开！”
那百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来。
屠洪摇摇头：“他们没有手令，不能擅闯军营重地！”
“你你你你……你这个倔驴！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我命令你让开！”
这百户很是机灵，刚要道出身份，却见朱祁钰一身便服，便知他不想暴露身份。
“你们几个，给我拉开他！”
几个兵卒连忙上前来把屠洪拉开，这小兵一脸的倔强不服.
第88章 杀鸡儆猴！
“你叫屠洪？”
朱祁钰问道。
“是的。”
屠洪点点头。
百户顿时羡慕无比，能够让陛下亲口问名字，前途远大啊。
有了百户带路，没有人再阻拦。
在羽林卫军营里逛了逛，发现军营里还算井然有序，三五个兵卒聚在一起，没有看到一个训练的兵卒。
朱祁钰也清楚，这个时代很难做到一日一训，甚至可以说三日一训那都算得上是真正的精兵强将了。
说个最简单的问题，一个人运动一天和躺一天，消耗的粮食绝对不一样。
士兵天天训练，消耗的粮食太多，承担不起。
来到战鼓前，朱祁钰转头看着一路带路的百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百户心中大喜，他那么费力，为的不正是讨得对方欢心，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会入了陛下法眼。
惊喜莫名的郑浩连忙恭敬无比行礼：“臣郑浩见过陛下。”
朱祁钰点点头：“传朕命令！击鼓聚将！”
咚咚咚咚！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响彻整个兵营，053所有百户以上的将官都在擂鼓聚将的范围当中，第一时间，所有千户，百户，都向着战鼓赶去。
半刻钟的时间，如果说有哪位将官无法及时赶到的话，必然会受到军法处置，军中军法森严，极少数有人敢以身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