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被气得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孙大人还不依不饶:“你看这双玉手,按在琴上十分好看,出恭的时候怕是也有一时失察,扣漏了草纸湖一手的时候吧……”
“你快闭嘴吧!”小丫头炸毛了,孙大人哈哈大笑:“罢了,不说了,你快些带路,大人我要憋不住了。”
到了第六大境虽然还不能达到“无漏”的层次,但是已经可以辟谷,餐风饮露,依靠天地元气生存,却也有人贪那口腹之欲。便是国师分身自承已经第六大境,可你在达到这个境界之前,总有孙大人所说的经历。
而且孙大人声音之中带着某种魔力,随着他的声音,在场诸人不由自主的带入了联想,甚至有了某些画面感!
于是再看珠帘后那美人的身姿,就有些……怎么说呢,这种遮遮掩掩的把戏,实际上就是国师树立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形象,让皇帝等这些舔狗求之不得。
越是得不到就越渴望,但前提是这个人设不能崩塌。而孙大人恰恰是将这位“女神”的形象,从高高的云端拉了下来,让她回归了普通人的行列。
这对于国师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对于“女神”的美好,往往来自于舔狗自己的幻想,他们在心中为女神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形象。结果这个形象,被孙大人污染为:草纸破了扣一手……
哪里还有什么完美?!
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奇怪,心中那个云端女神的形象一旦破灭了,各种求之不得猫抓之痒也就随之消失了。
孙大人如厕去了,可是琴行中,东主还在演奏。同样的人、同样的琴、同样的技艺,可是听琴的人心境已然不同,这琴声也就不如之前宛若“空谷仙音”的感觉。
原本鸦雀无声的琴行内外,也开始有了一些小骚动。
竹帘后的国师古井无波,彷佛对这一切的变化毫无所觉,仍旧专注于自己的琴艺。孙长鸣回来之后继续入座,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然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当世超一流琴师。”
却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彻底死掉了国师身上“女神”的外衣,将她仅仅定格为一位“琴师”。两者之间天壤之别。
琴师大吴多的是,京师教坊司中也有许多超一流的琴师。
琴行内坐着的那些人,突然就觉得:如果有时间过来听一听琴曲倒是不错,可是每天这样几千灵玉花着,就很肉痛了。
他们纷纷和东主告辞,只不过包括皇帝在内,没有一人和以前一样,最后加一句“明日再来”。
孙长鸣是屋子里唯一一个说了这句话的人!
珠帘后的东主澹然回了一句:“多谢大人的认可!”
解决了国师的事情,孙大人陪着皇帝进入铜棺峡,路上拿出了一些诗稿:“陛下,这是附近那些诗社中流传的。”
自然都是孙大人授意之下,那些士子们吹捧皇帝的作品。皇帝看着看着眼角就忍不住翘起来,哈哈笑着:“朕哪里有这等神武,当不得当不得……”
孙大人的耳朵,自动把“当不得”翻译成了“不要停”。
不过皇帝也发现了,这些诗文说来说去,还都是上一次青铜古棺的事情,这么长时间过去,“英明神武、比肩太祖”的朕,还没有第二件能拿得出手的战绩,皇帝有些蠢蠢欲动,悄悄观察了一下孙大人,暗忖就看孙爱卿懂不懂朕的心意了。
要是懂得,就应该安排一下,搞点不危险又有大功劳的战斗……
……
孙大人第二天踩着时间点来到了丝桐琴行。
昨日盛况不再,琴行内价格昂贵的椅子全都空了,孤零零的坐着孙大人一个。店门外也是稀稀落落,对那些提前占位子准备卖钱的摊贩们来说,今天注定是一个失望的日子。
己时一道,东主准时出现在了珠帘后,仍旧认真弹奏完毕,然后小丫头来到孙大人身边,小腮帮气鼓鼓的道:“东家请你进去说话。”
孙长鸣抬脚走进了后堂。
国师坐在秋千上,两只秀足轻轻蹬着荡起。
这是两人第一次直面交流,孙大人觉得自己亏了。上次她在竹帘后面,自己看不到她而她能看到自己,所以算上这一次,对方看了自己两次,而自己只看了她一次。
孙大人也忍不住赞叹:传言桑岛国师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修真界多美人,国师仍旧有实力艳压群芳。
还好自己回来的及时,以这个世界的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破坏了国师的计划,否则真到了国师和皇帝见面之后,以皇帝的尿性,今后恐怕就是后宫独宠一人了。
国师在秋千上朝他看来,双眸充满复杂。孙大人也很惊讶,这样一双眼睛,分明饱含睿智,似乎能够看清这世间的一切,却又带着少女一般的清澈,没有被她曾经历过的纷繁世俗污浊。
孙长鸣主动问道:“如果没有本官阻止,国师真的打算以身侍奉吾主?”
“有何不可?”国师澹澹道:“一副皮囊而已。我继承了师尊的遗志,数代人的努力,只为桑岛国运昌隆。性命尚且不惜,何况皮囊?”
然后她又道:“入宫之后,我会向陛下坦诚自己的身份,两国会举行盛大的联姻,你们谁能阻止我?”
孙长鸣点头,自己知道桑岛野心勃勃,可是皇帝会信吗?而且两国联姻、尤其对象是国师,对于大吴来说,甚至可以看做是彻底收服桑岛!这是足以载入史书的丰功伟绩。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用这样简单的手段,就彻底破坏了我的计划。”国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情绪,并且眼神埋怨——显然对孙长鸣那样抹黑自己的形象芥蒂在心。
这风情孙大人也险些招架不住,暗道一声“妖精”。
“各为其主,国师乃是当世人杰,想来不会责怪在下。”
“我偏会!”国师忽然倔强一句,孙大人错愕,国师像个小女孩一样顽皮的笑了,孙长鸣的眼神躲闪开去,心中连连念咒:色即是空!
国师将秋千高高荡起,道:“你前日说要买下我这琴行,堂堂东狱镇抚司、氓江都司双料指挥使,第六大境的尊者既然想买东西,开价一定不低吧?”
孙长鸣一阵错愕,脱口道:“国师这是要敲我的竹杠?”
国师眼眸转动,盈盈秋波:“以我的身份,来大吴一趟不能空手而归,大人自己考虑吧。”
孙长鸣无比纠结,这是赤裸裸的武力讹诈啊!你第七大境如此作为有失身份呀。他很想劝国师为了自身名誉慎重,但悄悄看了一眼国师,却发现她双眼冰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做出强硬的姿态。
但孙长鸣再三权衡,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能花点钱把她送走,真是最好的选择。
对孙大人更具诱惑力的,当然是召集一票六境,甚至是请柳值大人坐镇,将国师这具分身永远留在大吴,削弱国师的实力。
可是冷静分析就知道,如果这一场战斗爆发,柳值大概率不会出手。柳值出手可能会引得国师真身亲至。
还没有自演小天地的柳值,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对国师。
柳值不出手,自己不管召集多少六境,一场大战也必定殃及池鱼,在大吴朝境内爆发这一战,损失一定巨大。
反不如让她就此离去了吧。
灭杀七境分身,巨大的诱惑,孙大人也只能自己想一想过个瘾了。
“罢了,听了国师两次琴,理应付钱,国师开个价吧。”
“这店中的琴都是本国师亲手制作,店中的小丫头也是本国师亲手调教,已经有了第五大境的实力,算你三亿灵玉不多吧?”
孙长鸣当场叫了出来:“这么贵?”
“既然孙大人觉得贵,本国师也不强求。这些亲手制作的琴,本国师本也舍不得出售。本国师这就去大吴朝着名的湖熟地区,领教一下上邦的繁华风月!”
孙长鸣哼哼一声:“这价格真的没有商量?”
国师眼中酝酿着笑意:“没有。”
孙长鸣咬牙:“行吧。”
国师朝他摊开白生生的玉手:“给钱。”
孙长鸣无比肉痛的付了钱——三亿灵玉分割到一个空闲的储物锦囊,交到那只小手上的时候,孙长鸣心底里忽然浮起一丝强烈的冲动,想要挠一下她的手心,好像有个声音在蛊惑自己:这三亿不能白花了,便宜不占白不占。
孙大人约束心猿,同时悚然而惊,国师这是在魅惑我?!或者更具体一点,是要在我的心中,刻意的去种下一颗情种。
等到孙长鸣回过神来,那一身白底樱花桑岛服饰的绝代佳人已经在数里之外,她略带沙哑却直入男人心的声音传来:“他年桑岛征服大吴,孙大人这三亿灵玉可为买命钱,本国师会网开一面,放你活着离去!”
孙大人一声冷哼,也将自己的声音远远传去:“未来桑岛成为大吴一郡,这笔钱便是本官提前下的聘礼!”
国师鸟鸟,不见仙踪。
两人交流虽在市集当中,却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两人之间的任何对话。
孙大人并非轻佻,而是醒悟了国师是一个为了理想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的人,她既然想要给自己种下情种,那就不妨趁此机会让她认为已经成功。
都是虽然国师比孙大人大了几百岁,但勾心斗角的实力,也未必比说年纪大的一定老谋深算。
两国忠臣互相放了一番狠话,孙大人回过身来看着这家琴行:抛开满屋子国师亲手制作的木琴之外,其实这家店本身就价值不菲。
它位于灵药市集的中心位置,面积很大——由前堂后院两部分,就小不了。如今这个位置面前也算得上是寸土寸金,真不知道前任主人是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将这样的宝地卖给了国师。
孙长鸣便将一切的木琴收进了一个储物锦囊单独存放,他对国师可谓异常警惕,很是担心这里面藏着什么“圣器”,暗中监视自己。
收拾完这些,他还打算明日便叫人来,将此地推平了,掘地三尺检查一番,然后重新建造房屋。至于做什么……以后再说。
他收拾那些琴的时候,小丫头就可怜兮兮的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小脸上挂着胆怯站在一边。
孙长鸣转身来端详她一番,因为之前还真没有看出来,这丫头也是五境的实力。这仔细一看才是恍然:原来如此。
这丫头不是人,而是天生的异类修真“精、灵、怪”中最罕见的“灵”。国师大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将她的“本性”深藏起来,同样的也将她的真实实力深藏,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
只不过她由内而外仍旧透出一股子灵性,看起来就比一般人讨喜。
却不知这个时候,小丫头心里是一片慌乱:这大恶人好凶啊,已经把东家都赶走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呀……
孙大人对她一瞪眼:“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小丫头嘴儿一扁差点哭出来,断断续续道:“我,我走呀……”
“走什么走?”孙大人仍旧凶神恶煞:“你没听到吗,你跟这家店,一并卖给我了,三亿灵玉呢,你要是跑了,本大人可就亏大了!”
“啊?我、我也被卖啦!”小丫头真的要哭了,孙长鸣其实挺想试试,本大人到底能不能把人吓哭,好歹咱朝天司也挂着“止小儿夜啼”的凶名不是?
但是又觉得真的吓哭了,哄起来很费劲,也就一摆手道:“你跟本大人回去……找个地方安顿你。”
其实孙大人已经暗自发愁,要怎么安置她。最合适的就是打发给憨妹当侍女;可这小丫头身上,必定有国师留下的暗手,他倒是不担心国师能对憨妹下手,而是因为憨妹现在乃是大哥最大的依仗,排名还在二弟之上,孙大人不想暴露。
另外这丫头看上去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跟憨妹凑在一起,再加上一个貌似聪明其实实心眼的孟丫丫……憨妹附近环绕着低智商人群,不利于她的成长!
留在孙大人自己身边当丫鬟就更不合适了,说不准会被国师日夜视/奸——呸,说反了,是监视、监视。
本来孙大人只看了她一回,她看了孙大人两回就亏了,这要是再被日夜监视,孙大人岂不是亏到了姥姥家?
至于送给手下的其他人就更不合适了,小丫头好歹是五境,去给其他的五境当丫鬟,有些侮辱大吴朝的修行体系。
至于说为什么不直接赶走,其实跟国师故意留下她是一个用意:别看两国忠臣彼此放了狠话,似乎不征服对方,不将对方永远镇压在身下誓不罢休。但是孙大人和国师都明白,国与国之间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所以这个小丫头其实是孙大人和国师之间留下的一个“沟通渠道”,大家既要对抗,却也不能真的绝了沟通。
孙长鸣带着小丫头返回望云崖百户所,路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闷声答道:“东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玉灵。”
孙大人便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丫头在后面悄悄对他翻白眼做鬼脸,大恶人,就是没礼貌,哼!
玉灵是国师在大吴朝东海之滨的一片大山中,偶然发现的一具先天玉胎,点化之后化为人形。
她身上充满了让人艳羡的“灵性”,若是就这么出去,很容易被那些修士盯上炼化吞噬以增进修为。所以国师以非常手段封住了她的本性。她得天地钟秀化形便是五境的水准,但实际上从未修炼,也不懂得什么斗法手段。国师带在身边当了一个小侍女,也并未对她说起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玉灵到现在还是以“东家”称呼国师。
国师的分身在东海之上,便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快地从天守阁的最高层窗户钻进去,落入了本体的眉心。
国师精致如玉凋一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轻声的自言自语:“他还不知道玉灵那丫头的妙处,等他领教了……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孙长鸣回到望云崖百户所,叫来了阿羽和柳四白,让他们去处理琴行的事情。两人全当看不见一边的玉灵。倒是水灵华拉着沐青墨“路过”了一下,沐青墨翘起大拇指:“大人威武!”
水灵华暗自直摇头,这个傻女子啊……
在水灵华想来,大人就应该是,我们氓江都司女修们锅里的肉!现在是云念影、南宫祾、自己和沐青墨来争抢这块鲜肉。
最多最多,再加上一个圆慧师太……大不了还俗。
若是实在争不出个结果,大家一起共享也可以接受,可现在又多了一个分肉的人。
至于水灵华为什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因为水灵华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于一切事情的考虑都相对冷静、理智。
谁说女人一定要“夫为妻纲”了?水灵华从修行的角度去考虑,孙大人当然是她能够接触到的最优质的的道侣人选了。既然如此当然要争取一下了。
我倡议:氓江都司的女修们团结起来,保护孙大人,不要被外面妖艳的贱货们抢走!
但偏生除了她自己之外,包括沐青墨这小傻蛋在呢,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们的形势很严峻啊!
水灵华颇有种超神队长带着一群猪队友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