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言这声低斥,杨洪春却是微微一笑。
这才像是对自己人的态度,他很喜欢。
“王爷看来并不了解我杨氏在大理的产业。”
“怎么,你觉得杨氏已经大到足以引起本王的注意?”
赵言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确实九州也没多少商绅世家可以有比得上他的财富。
“那倒确实没有,与王爷手下的各种生意比起来,杨氏只是萤火之光罢了。”
“但在大理这一亩三分地,杨氏也算得上是大户了。”
“本来一切尚好,可段正严觊觎杨家手里的产业,这正是他的取死之道。”
杨洪春面色变冷。
说到段正严时,更是透着一丝恨意。
“哦?”
“愿闻其详。”
赵言淡淡地说道。
“回王爷,杨家经营的生意不少,但其中以石矿,铜矿,制糖最为突出。”
“杨家出产的云石品质上乘,唐,明,宋三国都有许多豪绅极为喜爱。”
“然现在偌大的杨家,也只有石矿生意还能勉强维持,若不是有王大人为我们打通新的商道,恐怕这几年杨家的银钱早已入不敷出。”
杨洪春说了一段,才终于进入正题。
“杨家在弥云县和渡雨县有两座大型铜矿,品质相当不错,原本产量尚好,也足以养活族人。”
养活族人?
呵呵……
赵言心底冷笑。
铜在这个时代可是绝对的超级贵金属。
器皿,铜钱,武器等等的打造都离不开铜。
有这样的两座铜矿,简直就是两棵巨型摇钱树,足以祖祖辈辈都不愁花销。
要知道在九州大部分国家里,铜铁矿可都是收归国有的,不许民间开采。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人开采私矿,最终落得个诛九族的结果。
不过联想到段氏崇佛,加上天龙寺内那数量庞大的铜器…
杨氏与段氏的矛盾,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起初段氏要求杨家上缴一定比例的铜矿开采,杨家也一直照做,毕竟铜矿本就在大理的土地上,有这要求也是正常。”
“可这十几年里,段正严要求越来越过分,从最初的三成,到去年的六成,这已经触碰到了杨家的底线。”
“老臣做了一年的准备,去年这间入圣殿翻修,地面所用的云石皆是由我杨氏所献。”
“便是翻修宫殿的工匠,也有近半由老臣安排,所以这间大殿的地下和梁柱之内,都被老臣偷埋了霹雳堂的天雷子。”
“只需老臣触动机关,须臾之后这间殿宇便会毁于一旦。”
果然是以家族利益为优先的狠人。
这个时代里,家国思想只是少数人的主流。
更多数人的脑子里只有家族,没有国。
国可以换,家族永远是那个姓氏。
杨洪春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为了杨家能够继续优渥地在九州繁衍下去,他可以轻易将整个大理给出卖掉。
“总之就是段氏给了佛门太多的好处,偏偏自己不出血,拿你们三大家族的产出慷他人之慨,所以你们都想弄死段氏。”
“明白了,段正严确实做的不地道,可既然你早就布好了万全的杀手锏,为何之前不动手?”
赵言疑惑地问道。
毕竟以杨洪春布下的这么大手笔,想杀段正严的话,这一年里段正严都可以死上几百次了。
偏偏要等到他们几人干掉了段思平后,他才下定决心动手。
难不成这老小子知道些什么?
“老臣当然也想动手,只不过是习惯了深思熟虑谨小慎微的做法,所以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不敢将杨氏置于险地。”
“老臣虽不入江湖,却也明白武夫的力量足以颠覆王朝伟业,在段氏掌握着天龙寺的力量之下,实不敢轻易动手。”
“此番若不是有王爷和栖霞镇的高手在,老臣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绝不敢动手的。”
杨洪春轻笑着应道,这番话倒是说得极为实在。
顶尖的武夫在九州就相当于核武器…
在明知道对方有核武器的情况下,还跟对方殊死一搏,那真的有点傻叉了。
“原来如此。”
赵言点头表示理解。
目前来说,他了解的杨洪春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只是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今夜刺杀段正严一定会失败?”
“这也简单,老臣素来胆小,但段正严的胆子比老臣更小。”
杨洪春得意地一笑。
“他培养有六名替身,模样都与其有八九分相似,这六人在宫城中权力极大,便是日常上朝,有时候都会由他们代替。”
“上朝都代替?这么荒唐!”
赵言不禁惊讶地低呼一声。
上朝,那可是要坐龙椅的。
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将那张椅子视作禁忌。
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坐上去。
但段正严却荒唐到这地步,由替身代替自己上朝…
他就不怕有一天替身真的把他给替代了?
“确实荒唐,所以除了熟悉段正严的人,外人极难分辨出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只有两个地方,段正严从不用替身。”
“一处是这座入圣殿,另一个地方则是天龙寺中的白塔。”
“老臣虽然不知究竟为何原因,但知道以段正严的警惕,有了天龙寺的教训,他定然在宫中布置天罗地网,想要刺杀他,绝难成功,也只有炸掉这座入圣殿,才是唯一的方法。”
赵言了然地往后一靠。
刚才听得认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些。
这两人都是保命的行家里手啊…
也只有最为惜命的人,才能察觉出更为惜命之人的自保方式。
不过段正严难道没猜到杨洪春也想杀他?
这里面似乎有些怪异。
赵言想了一会,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但反正段正严已死,猜了也是白猜,当即就将之抛诸脑后。
“行了,明白事情始末,本王也就不久留了,按照之前的商议行事便可,待你搞定新皇之事,再来水云间见本王。”
“老臣明白,请王爷静候佳音。”
杨洪春低头领命。
车厢内一片寂静,等他再度抬起头时,眼前哪里还有赵言的影子。
他走出车厢,刚下马车便有几名身着绛红文官袍的男子上前请示道:
“杨相可好些了?”
“相爷,您现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是啊,若是您老身体不适,谁来带领咱们与段氏对抗!”
“正是,咱们虽然尽力***,可到底能瞒住多久还犹未可知呐!”
“只要听闻段正严已死,段氏那几个王爷定然是蠢蠢欲动,若再扶出个段正严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几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杨洪春也是一脸微笑地听完。
直到他们自己感觉说得实在太多时,他才悠然地说道:
“不慌,只要咱们抓紧时间扶持一个段姓的皇帝不就好了?”
“段姓?咱们手里有这样的合适人选吗?”
一名年轻些的文官急忙问道,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没脑子,身旁其他几人显然不像他一样。
只见一名留着端正长须的文官眉毛一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相爷的意思……莫不会是您那姑爷?”
“是他!”
“唔…相爷的赘婿,倒是可行。”
“有咱们为他掌握朝廷,先斩后奏,谅那些王爷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好好好!不愧是杨相,眨眼间便是一条智计!”
几人中有人扮蠢,也有人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总之大家心照不宣地飞快通过了这条提议。
杨洪春极为“民主”地看他们表演,之后便派人出宫去请段飞进宫。
如此时刻,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一个“快”字。
只有在那些王爷反应过来之前将生米煮成熟饭,才不会夜长梦多。
这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一半。
赵言出宫后自行回了染坊。
在他出水云间时,便与霜降约好了完事后染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