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亦是笑道:“神通侯今日确实大功一件,重赏!”
戚少商愣了愣,忽瞧见赵佶眼神不住往丹药上瞟,只得会意般的取过一颗放进口中。
陈拙微微一笑,伸
手一按,落在戚少商后心,“此丹当辅以我这一脉的法门,方能得尽药效,不然常人服之也只是单纯的补药罢了。”
他掌心暗运内劲,推揉之下,戚少商浑身的筋肉已在不住鼓荡,五脏颤鸣,胸腹丹田、六腑齐震,竟传出阵阵异响,似龙吟虎啸,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心惊。
药力飞快发散,戚少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多时已变得容光焕发,精力旺盛。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遇得道真人!”
赵佶喜不自胜,但念及自己不能太过失态,便又复镇定,“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陈拙笑道:“官家称我陈道人即可!”
“嘶!”
赵佶吸了口凉风,“真人莫非当真与陈抟老祖有关?”
陈拙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稍作迟疑,落在旁人眼中已是默认。
想想也是,真要百年沉眠,放眼前后三百年,第一个想到的也就只有“希夷先生”了。
“真人暂且在宫中住下,我必叫真人看看我之诚心。”
陈拙见目的达到,哪会推辞,“官家不必麻烦,我已无需入寝,精神亦可自足,只想一窥宫内所藏遗卷残经。”
赵佶见啧啧称奇,笑道:“好,我且吩咐下去,往后‘太清楼’与‘龙图阁’,真人皆可来去自如,随意阅览,无拘无束,便是睡在里面也无不可……我记得太清楼附近尚有一座宇殿久无人住,真人若是困乏可自去歇息。”
戚少商看这情形,已知事成,便见机告退,临了还不忘把另一颗丹药塞给了一旁的掌灯太监。
直到时辰不早,赵佶方才离开。
黑光上人一扬拂尘,错身而过间,他附耳冷冷笑道:“呵呵,尊驾好高明的手段,竟能以那虚妄的长生之法跻身宫中;不过,终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到时候,千刀万剐。”
说罢径自离去。
陈拙无动于衷,望向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公公可否现在领我去太清楼?”
小太监只似把陈拙真当成了神仙,慌忙应道:“真人且随我来!”
……
太清楼。
屋宇宫深,琼楼巍峨。
时已入夜,小太监掌灯在前,领着陈拙穿过一道道回廊岔口,时常还会遇到巡夜的禁军盘问,但好在都一一走过,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停在一座巍峨壮大的宫楼前。
楼前四角飞檐悬灯,在夜色中照出一个巨大的轮廓。
小太监取了钥匙,开门说道:“真人自行入内即可,这楼内第一层是书,第二层是画,第三层是天文……宇殿出了前面的‘迎阳门’,往右再行百步就是,我会让人每日送上三餐吃食。”
“麻烦了!”
陈拙应了一声,推门步入。
功夫练到他这般气候,五感入微,即便是深夜,目力亦能如常,这也是为何之前他在神通侯侯府能趁着灯灭一瞬,在米有桥和方应看的手中占得先机。
步
入一瞬,一股浓郁的墨味儿立时扑面而来,还有淡淡的纸香;放眼所及,深处尽是一堵堵如墙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一摞摞高低错落的藏书。
“先找无极仙丹!”
他心念一动,脚下不停,穿行在书架间的过道里,一双眼珠子不停飞转,目光游走,已扫过沿途过处的大小角落,连四下的墙角都没放过。
只是不曾想他前脚进来,后脚就有人尾随而入。
“难不成是那黑光上人?”
陈拙眼梢一提,似浑然未觉,然走了没几步,他右手陡然回转,五指一扣,已如闪电般擒住了那人的脖颈。
对方甚至来不及惊呼。
待到陈拙回首,神色蓦的一变,五指一松,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已跌坐在地,连连急咳,小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是谁家的娃娃?”
小姑娘却拍着胸口,眨着明眸,望着面前黑漆漆的人身轮廓,只能勉强看见从那面部的阴影中瞧见一双微亮的眼睛,心头一突,似有畏惧。
但还是壮着胆子,轻车熟路的从一方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又急匆匆的偷溜了出去。
陈拙瞧得好奇,又看看那孩子取书的地方,随意取了相邻的一本。
“五展梅!”
居然是一本剑法。
他很快又似觉察到什么,那孩子想拿的应该是这本,大概是拿错了。
陈拙再一回头,小姑娘果然又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盏灯,见他拿着名为“五展梅”的剑法,小脸一紧,眼神却不退缩。
“这里怎会有剑法?”
他将剑谱搁下。
小姑娘立时如获至宝的取过,嘴上脆生生地回应道:“我也不知,这里的藏书皆为抄录而来,听说早年间有道家异人借阅,或许是他们留下的。”
灯火一映,才见这少女下颌尖尖,脸颊白皙丰润,如桃花芙蓉,细腻泛光,似是沁着一层羊脂般的玉色,柳眉杏眼,纤腰瘦肩,端是生的貌美。
就是穿的略显陈旧,洗的发白。
陈拙问道:“在这里找了几本秘籍了?”
少女一面翻着剑谱,一面头也不抬地道:“两本,还有一本‘流云水袖’,可惜是残本,只有几招,这剑谱也是,许是那些道家异人故意捉弄,练着练着,总觉得差了点,就想回来再看看。”
陈拙点了点头,既不驱赶,也没多说,而是继续在“太清楼”里找寻了起来。
但他心里则在回想少女的话,道门异人,应该是错不了了。
走了两圈,见毫无收获,陈拙已上了二楼。
此间所藏乃是画。
四面的玉案上摆放着一方方精致画匣,藏画两百余幅,据传皆为出自古今大家之手的古画名画,为世间罕有的传世之作。
屋心则是横着一方书案,布置雅致,想来应是赵佶平日赏画之所在。
陈拙目光一转,视线忽然瞧见正东的墙上有一幅栩栩如生的壁画。
“吕
祖斩蛟图。”
墙上所画,以江河为底,浊浪卷天,水波幽深似难窥其底,浪上舟船岌岌可危。然那浊浪之下有一双凶残碧目隐现,浪中更是藏有一截青鳞巨尾,正是恶蛟兴风起浪之势。
浪花上,则有一仙风道骨的剑仙侠圣提剑在手,作腾空之势,左手捏剑指,右手起剑下斩,面上为瞪目怒容,下颌蓄有长髯,白衣卷动,腰悬葫芦,如乘风驾雾,发丝飞扬,剑势凌厉,既有剑仙出尘之气,又有豪侠拔剑斩龙的意气。
画的正是“纯阳子”吕洞宾。
“好画。”
陈拙赞了一声。
作画之人应是一位道门高手,还是在心境难定之际留下的此画。
出世之人,入世之意。
心境变动起伏,正如那恶蛟兴风作浪,若此剑斩下,则风平浪息。
可惜画中吕祖提剑在手,剑至半途,未有结果,只有欲斩之势。
摇摇头,陈拙只在二楼看了看,并未去动那些画。
这些东西既是赵佶的心爱之物,便绝不是“无极仙丹”的藏匿之处。
“莫不是藏在三楼?”
他正想登楼,木梯上忽然飘来一团灯色,那小姑娘也上来了。
“你既然是想学武,就该好好在下面再找找,兴许会另有收获。”
小姑娘却道:“我已经记完了,你既然在找东西,这么黑能看得见么,这盏灯送你。”
陈拙笑了笑,一面扫量,一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也随着他的视线好奇的四下瞧瞧,“我姓赵,赵师容!”
“赵师容?”
陈拙眼神微动,已转向对方,再一细瞧,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小丫头像极了一个人。
脑海中细一回想,陈拙突然记起来了。
刚到汴京的时候,在那“甜水巷”里,他有次曾远远瞥见过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后旁人告知,那便是艳绝京华的李师师。
而这人的骨相与之居然相似的紧。
还有这赵姓可不一般,落在皇宫里更是非同小可。
许是被陈拙的目光吓到,小姑娘缩了缩双肩,但她非但没退,反倒回瞪了一眼。
陈拙眼神收回,轻声道:“看来你很怕黑,害怕一个人。”
小姑娘眼睛一瞪,似被道破了心思。
陈拙继续道:“你在想我算个好人,也是个怪人。”
少女眼睛瞪得更圆了,小嘴微张,像是活见了鬼。
陈拙扬了扬眉,道:“你骂我。”
小姑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她一说完,忙又捂住嘴,眼神变得惊恐无比。
“我不是鬼。”
陈拙叹了口气,转身便要上楼,可就在登楼的时候,他又不经意的瞥了眼那幅“吕祖斩蛟图”,哪想这一看竟有意外发现。
这吕祖右手提剑下斩,左手则是以剑指斜指。
“仙人指路?”
陈拙心头一震,目光随画中剑仙指尖所指的方向瞧去,但见是一根俩人合包的木柱,柱上有一条金龙盘绕,口衔龙珠。
而剑指所指,正是那颗灰蒙蒙的的龙珠。
深吸了一口气,陈拙腾空纵跃而起,探手一抓,已将龙珠摘下,五指揉捏,龙珠登时裂开,从中掉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玉匣。
但就在这时,二楼紧闭的一扇木窗忽的大开,一道高瘦黑影飞扑掠入,双手推掌,掌劲澎湃勃发,直扑陈拙。
“跟了这么久,总算肯现身了!”
事实上就在木窗大开之前,陈拙已不惊不慌的收好了玉匣,迎着面前的骇人掌风,他淡淡睨了对方一眼,同时左手虚握平展,右手屈臂后沉,食指中指微弯,只似握了一副弓箭。
他手中无弓,亦是无箭,但就在做出搭箭开弦的动作后。
虚空中一抹骇人气机已在他指下酝酿汇聚。
无形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