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17节

陈拙却对这造反专业户的护法之位没什么兴趣

,昨夜那几个可都死的老惨了,他可不想时时提防别人,成一个短命鬼。

况且那命数都显了,凶亡。

何为凶亡?

大凶之命,不得善终,注定败亡于他人之手。

见陈拙沉默不语,没有立即搭话,古玉眼神不可察地一黯,眼里升起的兴奋也转为落寞和失望,但很快又极好的隐藏了起来。

“是了,你拜师王五爷,又得了程老的一身所学,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说不得又是一位武道宗师,江湖巨擘,哪会瞧得上我们这般不黑不白的邪门歪道,凭白污了你的名头。”

陈拙背身而坐,心里还想着左宗生一夜不归能去哪里,焦急不安,压根就没留意身后人的语气变化,只是回道:“莫要多想,好好养伤。”

见肩膀上的伤药敷的差不多了,古玉又将那伤口包扎了一遍,陈拙便穿好衣服掩了门。

可刚到前院,他就见左宗生推门进来,正想上前招呼,神色忽变,忙往后一缩身子,目光偷瞄一扫,就见左宗生扛着个大包,和做贼一样,神情紧张,手里还抱着不少东西,什么米面荤素一大堆。

尤其是身上那大包,还能动弹两下。

“啧啧啧,不得了啊,你师父一辈子快四十了才娶妻生子,结果他这徒弟一个比一个能耐,偷偷摸摸的也就算了,这小子干脆偷回个人来,出息了。”

陈拙正探头探脑的偷瞄着,心里还在嘀咕左宗生这是唱的哪出,冷不防一旁探过来颗脑袋,嘴里还呐呐自语,时不时擦擦眼镜片。

正是程庭华。

陈拙面无表情,“师伯,您说得对,我师兄做事就喜欢偷偷摸摸的。”

程庭华眼神一斜,撇了撇嘴,“小子,别说人家,你回屋瞧瞧吧,你前脚出门,那姑娘后脚就走了,穿的还是你的衣裳,啧啧,身法当世少见,比你厉害多了!”

见被点破,陈拙身子一紧,这话外之音,老人无疑是已知他昨晚参与了屠灭“神手门”的事儿。

嘴唇翕动,他张口说道:“师伯……”

老头却慢悠悠地道:“神手门我之前去了一趟,把那几个掉脑袋的尸体讨了过来,搭进去我一门八卦棍,心疼死我了。至于那耍猴的,掏心挖肝,手段非同凡俗,我那师兄已出了皇城,虽说他人不怎么样,但有他出马,那人只要还在京城,就难逃一死。”

“尹福出宫了?”

陈拙闻言眼神微凝,似想到什么,正想动作,忽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下一秒一股奇力袭来,一刹那陈拙仿佛如坠无边漩涡,手脚都不受控制了,天旋地转,像是没了重心。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两句,但突的似瞧见什么,瞳孔一缩,蓦然闭嘴,只能恭敬听着。

就见程庭华站在雪地里全无半点动静发出,但那衣裳底下却暗流涌动,似有龙蛇游走,一起一伏间,落在衣面上的雪瓣已无声滚落,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拨下。

瞥了一眼陈拙,程庭华双脚一沉一抬,等挪开,砖石上已多了两个清晰分明、入木三分的脚印,约莫有两寸来深,而后又走出几步,步步生印,竟走出个径阔丈许的个圈来。

“瞧见这圈脚印了么,往后你每天给我过来走上四个时辰,刮风下雪,打雷下雨也得给我受着,外头的事情跟咱们无关,神手门你也从没去过,踏踏实实练功。来了才堪堪一月,就闹出这么多大动静,再不敲打敲打你,磨磨你的性子,我看你得反了天,闯大祸!”

“师弟,你惹师伯发火了?”

左宗生正做贼一样把东西搬进屋,正想喘口气,就瞧见了演武场的二人,视线相对,见避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程庭华瞟了眼二人,冷着脸斥道:“没一个省心的……打今儿起这小子禁足一月,你这个做师兄的给我看住他,他要敢出门,就打断他的腿,他要出了门,我就打断你的腿,免得哪天被人打死在外头,咱们去给他收尸。”

说完,拂袖而去。

啥时候才能摆脱总管的名头啊!

第27章 定心

大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京城里可就不消停了,甭管是走江湖的手艺人还是三教九流里的人物,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大都被宫宝田走了一趟,打了招呼。敢转身跑的不是被当街擒下,就是被当街打死,连句狠话都没人敢放,那些个赖子、混混更是被吓破了胆,龟缩家里门都不敢出。

神手门死了几近百人,连敖青都没了,武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不就意味着,今天灭的是神手门,改天照样能灭他们。

太极门里也放了话出来,发布了江湖悬赏,但凡谁能提供凶手消息的,给十条小黄鱼。

源顺镖局的演武场上,见陈拙冒雪踩着那一圈脚印练着八卦的走转,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左宗生不免有些头疼。

尤其是听到昨夜神手门被灭,他心惊之余又有些后怕,不用程庭华明言就知此事肯定有陈拙的份儿,还有些恼怒和自责。

本以为陈拙能服个软,说两句好话,结果愣是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天的桩,差点没把程庭华气出个好歹。

“你咋就这么不晓事儿啊?”

左宗生眼见这小子还是一副又臭又硬的倔性,眼一沉,脸一黑,训道:“你真当师伯是怪你掺和了这事儿?你错就错在没跟我们打招呼,你眼里还有师伯和我这个师兄么?你得亏是活着回来了,万一呢,你要是被人抬回来,我告诉你,程师伯那得心疼死,他老人家可是把一身的绝学都传你了,我也得心疼死,师父回来我们该咋说?”

“我没怪师伯,对错好坏我还是拎得清的,师伯是为了我好,我惹他担心费神,该罚,没的说,但我得出去,尹老鬼出了宫,京城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都得遭殃,我得救个人。”陈拙吐着气息,沉腰坠臀,话一出口,齿间立有一缕缕白雾溢出,如游龙般飞到数尺之外方才回转消散。

左宗生皱了皱眉,又轻轻一叹,“我告诉你,你现在出去也得搭进去,这事扯进来了白莲教,尹老鬼一出手,绝不会无功而返的,肯定得收几条命回去交差。程师伯英雄了得一辈子没求过人,结果为了你,才落下脸面去见了他那师兄,抹了神手门的事儿,你就给我在镖局老老实实待着,别再让他老人家费神。”

陈拙脚下划着趟泥步,步伐变幻圆转,身上零零散散落着不少雪,可转眼又都化了,他自顾自的练着功,嘴上却问,“那师兄你呢?昨晚干啥去了?”

一提到自己,左宗生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有些心虚地道:“没看我买了些东西回来么。”

陈拙瞥了他一眼,脚下没停,“打从你回屋,硬是窝了两时辰才出来,连门都不敢开,怕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左宗生眼神有些慌乱,“你小子别激我,还说我呢,你前些时候

屋里不也藏人了,眼下还要出去救人,救谁啊?”

“原来藏了个人啊。”陈拙挑眉一笑,长呼出一口气,“我对你屋里藏的是谁没兴趣,我就想知道,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去找师父了?”

左宗生脸皮一紧,沉声道:“没有的事儿。”

陈拙问,“师兄你是信不过我?”

听似平淡的语气反倒惹恼了左宗生,他脸色涨红,眼睛一瞪,张嘴大吞了口风雪,也不说话,虎吼一声,闪身已到陈拙面前,使得竟是形意门的路数。

“师兄……来的好!”

陈拙心里憋屈,实在是有一口郁结之气吐之不出,又咽之不下。

在关中他饮酒提刀,纵马长歌,快意恩仇,好不惬意,可如今进了京却要被人压上一头,敖青压他,宫宝田压他,还有个尹福。本想大展拳脚,吞吐天地,奈何受缚受束,如今连门都出不去,怎能不憋屈。

“砰!”

二人当空对过一拳。

“今天我就教你一个道理。”左宗生似是瞧见他心中所想,低沉嗓音透风过雪,似金铁坠地,“功夫乃攻守之道,做人亦如是。当你觉得别人压了你一头,你就该定下心好好想想该怎么守,只攻不守,那是匹夫,只守不攻,那是懦夫。”

他何尝不憋屈,王五遭缉,师门受辱,如今师弟也受了委屈,想出头还得偷偷摸摸的,自己去打生打死。

风很大。

雪在飘。

左宗生说完双臂一伸一抖,抖出一串裂帛震空的脆响,使得居然是陈拙似曾相识的崩拳。但又不同,这崩拳寻常发劲需得借势一步,可左宗生竟只进半步,然拳上力道竟比那敖青还要霸道,且距离缩短,劲如炮弩,眨眼已到面前。

半步崩拳!

陈拙瞳孔一缩,顺着脚下的趟泥步,下意识用上了“天罡劲”,险之又险的避过锋芒,回身转掌,已拿住左宗生右肘关节。

自从他发现此劲能驭大龙调动全身,于惊雷一瞬做出反应后,便愈发的练上手了。

眼见受制,左宗生眼神一亮,奋劲一拽,二人抵肩相望,嘴上沉声道:“但守不光是防,防得住别人,那是下乘,守得住自己,才能成器。守住那颗心,守住了,你才能无惶无恐,不惊不怖,走的更远。”

陈拙一击得手,却无半点得意,反而眼生异动,指下所扣的关节竟似是一块生铁,劲力难落,转眼已被左宗生挣脱开来。

左宗生踱步一转,眼神一直盯在陈拙身上,像是只环伺猎物的猛兽,脸上的涨红也褪了下去,语气平静地道:“我已守了二十一年。”

陈拙浑身汗毛倒竖,却非是因为那话,而是被自家师兄身上散发的气机所迫。

下一秒,左宗生脚下窜出半步,五指内收,崩拳再至,拳风如箭,已撕开了飞雪,直射陈拙胸膛。

陈拙瞳孔一缩哪敢硬接,脚下走圈一转,避过

的同时喝道:“我心无定所!”

左宗生冷哼道:“哼,那就给我定心,心猿意马?打!”

他两手抡拳,拳影交错如影,拳风似箭,冲的漫天雪花都混成了一锅粥。

“嗖嗖嗖嗖……”

听到那一连串的急响,陈拙头皮发麻,拳劲未至,仅是拳风扑面已如针扎般刺痛,鼻孔里滴出血来。

“那就打!”

似也来了真火,他口中吞气,猿臂一展,双腿一弯,却是猴架,喉吐龙吟,只待体内的气血激荡翻腾,双腿筋肉一撑,已在厉啸中凌空腾跳而起,如猿王勾天,飞扑抓向左宗生双眼。

“这就是你成的杀招?接着来!”

凌厉气机令左宗生双眼一眯,他闪身一绕,陈拙紧追赶上,翻身落地又闪电般一蹬,双手成勾,掏裆摘耳,探心拿颈,出招连绵不断。

左宗生瞧得心惊,心道这小子果然天赋惊人,一副寻常猴架竟给练出了这么一副癫狂杀相,也不知道咋练的,尽是阴毒狠手,要人命的路数。

但他却不打算罢手,这股憋屈劲儿若不让其撒出来,打痛快了,估计能憋出毛病。

不由分说,一拳砸出。

陈拙性子执拗,见状也是一拳拼出,一拳刚落又起一拳,双拳四手,只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在雪地上暴起一连串砰砰砰砰的震响。

二人从院心打到院尾,左宗生双拳血迹斑斑,反观陈拙,双拳皮开肉绽,脚下忽一踉跄,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昨晚连番大战,又替人摧劲疗伤半夜,陈拙哪还有多余气力与人争锋,此刻强攻忽撞,干脆昏了过去。

左宗生瞧着对方这副模样,心里是又气又心疼。

门外忽见程庭华赶了进来,没好气地道:“让你找机会敲打他,没让你下狠手啊。”

左宗生有些无奈,看了看自己的手,本以为陈拙能服个软,结果憋着一口气把自己憋晕了,苦笑道:“师伯,我也伤着了!”

程庭华瞥了一眼,“你那就皮外伤……算了,也行,就这小子的倔性,想要他定心,还真得打趴下,我可不指望他能老老实实听话……你也别杵着了,去管你屋里那个吧。”

被捅破窗户纸,左宗生黑脸一红,“昨晚儿给师父送信的时候救了个姑娘……”

程庭华不耐烦的摆摆手,“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回屋吧……哎,等等……”

老人伸手又满脸肉痛的摸出个药瓶,“他娘的,等你师父回来,别忘了把他藏的秘药分我点儿,邪了门了,两徒弟都一个德行。”

瞧着左宗生接过药瓶跑出老远,程庭华才叹了口气,拎着陈拙朝后院走去。

第28章 传功

月明。

霜白。

院儿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陈拙躺在炕上,朝云那丫头正往灶里烧着柴火,热乎的发烫。

见他睁了眼,小丫头一抹手,惊喜极了,“爷,您醒了!”

陈拙扯了扯被子,刚拽开一角,又被一双手给掖了回来,热的他满头冒汗,“你这是要蒸了我还是烤了我啊?”

他热的口干舌燥,一抿唇,“来口水!”

朝云忙倒过一碗水端过去,“爷,吓死我了,左师兄下手也忒重了。”

抵着牙缝一口气饮完,陈拙呼出口气,“不怪师兄,我这人性子执拗,遇事冲动,合该敲打敲打,师兄没生我气吧?”

他说的惆怅,眼神复杂。

朝云巧巧一笑,“左师兄刚才还来瞧过,还说他以前也犯浑,年轻气盛,总想着遇事就打,最后被五爷收拾过,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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