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箭影却极端诡异,箭路非是直来直去,倏然一转,宛如蛇盘,已围着慕容博不住飞转。
慕容博从未得见过如此手段,气刃连劈带挑,与那箭影撞击数次;但他眼角余光骤见陈拙又起持弓拉弦之势,顿时老脸一抖,汗毛倒竖。
李秋水则是见机退的老远,生怕惹来一箭。
陈拙眼透冷意,齿间轻吐道:“着!”
一字入耳,慕容博顿时心神失守,忙分心他顾。
可分神瞧去,陈拙竟只是做了个持弓拉弦的动作,并无箭矢发出,此为虚招。
但所起的妙用,绝不比杀招来的凶险。
慕容博分心之下,那无形之箭已定在他眉心一尺之外,眼看就要命丧箭下,高低起伏的山野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轻叹,又好似是赞叹,或是哀叹,又或是感叹。
“唉!”
略带苍老,不见喜怒。
与叹息一齐发出的还有一缕无法言说的剑气。
声音入耳,那剑气已在慕容博身前,青芒斜飞,将无形之箭截下。
“这是……参合指?”
慕容博瞧见这缕剑气,眼生错愕之余,已飞快转为骇然,震怖。
这一招看似是剑气,然在他眼中却是慕容家一脉相承的绝技,参合指。
只是此人的指力早已超出他的认知,达至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指劲登峰造极,化作剑气,到如今,这已不是“参合指”了,而是应该叫“参合剑气”。
出手之人是谁?
慕容博心中震撼非常。
而那身后诸人也都目睹了这一幕,李延宗瞧见这一指也是愣住。
陈拙眸若冷电,眼珠子急转,道心种魔大法施展之下,周遭万物波动尽皆在他精神念头下显露无余。
这人不光气机飘忽,出手也是神出鬼没,不带一丝烟火气,但对方只要出招,便难逃感知。
风吹草动,虫鸣兽叫,一切种种,此时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找到了!”
陈拙双眼蓦然一定,直直落向不远处的一座矮山。
月华之下,怪石嶙峋。
那里原本看似冷清寂静,空旷无人,可就在陈拙视线落下,昏暗晦涩的石影下已多出道身影。
这人身形高挑瘦削,骨架奇
大,浑身隐于阴影之中,不见容貌,只有一双眸子正在亮起。
此人不动,便如那顽石草木,寂然不动,衣衫寂然,肉身寂然,无息无存,仿佛与周遭一切相合相融,不见半分突兀,又好像他就是那山的一部分,与天地气息相合,本身的存在已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好个天人合一。”
即便是陈拙遇敌无数,可遇到这等高手,也难免心神大动。
这非是武道境界,而是心灵修为,精神上的境界,妙参天理,与天地气息相合。
“嗯?”
蓦然,陈拙就见那人的眼睛越来越亮,意识一沉,如有两口神剑自月下飞来。
好强的剑意。
陈拙双眼一凝,黑气乍动,双肩俄尔轻轻一震。
“居然另有高手在侧?”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陈拙的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望向那座矮山。
可在他们眼中,那山上空空,唯有李秋水与慕容博瞧出了端倪,震怖非常。
在场众人哪个不算当世绝顶高手,可这暗中之人却能蒙蔽众人双眼,身在此间,然无人可觉,这是何等境界,超凡入圣,简直高的没边儿了。
李秋水心神一定,眼中终是瞧见了一道身形轮廓,花容顿变,哪还顾得了巫行云,转身已退。
“还不退走,更待何时?”巫行云急声提醒道。
陈拙毫不迟疑,背着她头也不回的掠向远处。
其他人见状,纷纷星散,散的一个比一个快。
唯有慕容博与那李延宗不退反进,飘身上山。
鸠摩智瞧瞧远去的李秋水,又看看陈拙,最后再望向慕容博,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前辈也识得慕容家的参合指?”
李延宗此时尚不知慕容博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旁观侧击地问了一句。
慕容博也不多说,面上黑绸一揭,待真容一露,却是看傻了李延宗。
“嗯?父亲!”
原来这李延宗正是“南慕容”慕容复易容所扮,如今看见早已身故多年的父亲,眼中满是激动和不敢置信。
“复儿,你没忘记家训,在西夏一心图谋,为父深感欣慰。”
父子相逢,慕容博也感慨良多,他诈死之时,这孩子尚且年幼,出生不久,不想如今也已名震江湖,长大成人。
听到夸赞,慕容复激动之色更重,他一面跟着慕容博的步调,一面说道:“这都是孩儿该做的。”
慕容博点点头,双眼却紧望山顶,沉声提醒道:“山上那人恐与我与我慕容家有极深的渊源,待会儿上去万事小心。”
“孩儿晓得了。”
只说父子二人攀上那矮山,眼前只有诸般嶙峋怪状的山石,或横或卧,千奇百怪,哪有半个人影。
慕容博不曾贸然而进,而是抱拳施了一礼,朗声道:“在下慕容博,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月高悬。
山风凛冽。
慕容复站在一旁,四下张望,见无人踪,
不禁心弦紧绷。
想他少年成名,威震江湖,也算见识过不少高手,但今夜一役,着实大开眼界。
“滚!”
本是无人的山顶,却有声音响起,其声浩大,仿佛群山都在悚颤。
慕容博脸色微变,未见恼怒,而是谦卑弯腰,试探着问道:“不知慕容博何处惹恼了前辈?”
鸠摩智刚到山腰,顿觉地动山摇,一股无形大力竟逼得他连连后退,几个起落,竟又回到了山脚,不由面露骇色,不敢再进。
而山顶上,那声音复又冒出,冷淡道:“慕容家的脸真是让你们父子两个丢尽了。”
此言一出,慕容博尚未反应,慕容复已是怒极,他大声道:“尊驾好不自重,我父亲敬你是前辈,才好言相请,伱却这般不积口德……”
他正待迈步行进,却被慕容博伸手拦下。
那神秘人继续嗤笑道:“呵呵呵,若非慕容家一脉单传,我现在就能毙了你……自家的功夫不好好潜心修习,偏偏喜欢琢磨别家的手段,你这个老子就已经是有辱慕容氏,哪想你这个儿子更是不成器,气候未成,就开始琢磨起了阴谋算计,舍本逐末,整日挂着个‘南慕容’的名头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岂不知实力才是本钱。”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就你们这样,也配说什么继承先祖遗志,光复大燕?简直痴人说梦。”
听到此人居然道破了自家的秘密,慕容复大惊失色,慕容博却凝神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敢问前辈与我慕容家有何渊源?”
“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那人以白日飞升之秘引动江湖,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对我慕容家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良机,绝不可错失,”说着说着,那声音语透惊奇,“适才那人的一箭尤为不凡,看似出的是箭,实则为拳,日后再遇,遇拳则避;至于你得的那门剑气,也是极为不俗,用心修习。”
慕容博哪敢迟疑,忙道:“是!”
那声音叹道:“纵观江湖古往今来,从五代之末到如今,除了大理段氏出过一位绝顶人物,和当年红云大师的爱徒,金台和尚,以及逍遥派祖师以外,已经很少有这般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了,委实有意思的紧。”
神秘人话锋忽改,多了些许冷意和狂态。
“不过,我既已现身,此番绝无可能功败垂成,不然,终是念头不通、剑心有缺,当以此为机,以全己道!”
第263章 纯阳至尊功
天山,缥缈峰。
皑皑白雪之中,隐见群山错落,云雾终年不散,飞雪漫天。
山中有一陡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如能摩云接月,上抵青天。
忽见一道缥缈身影挤出,自山下凌空而至。
“先别回灵鹫宫,往右去,那里有一座孤峰,峰顶有一隐蔽山穴,是我往日闭关练功的所在,无人知晓。”
听到巫行云的话,陈拙脚下步调一改,径直朝着远处一座孤耸入云的雪峰掠去。
“无崖子是‘逍遥派’的掌门人,如今既然出了‘擂鼓山’,迟早要来天山,况且不知那慕容家的老鬼是否会追来,还有李秋水那个贱人,真要敢来,正好让我那师弟去应付他们。”
自昨夜一役,二人几乎已能肯定那神秘高手便是他们所猜测的存在,一尊两百年前便无敌天下的武林神话,而今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哪能不惊啊。
饶是巫行云这等自诩神仙的当世绝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对陈拙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小辈,你怎得对那慕容龙城的出现有些不以为然啊。”
陈拙步伐奇快,不过几息起落已到了孤峰脚下,遂沉息提纵,于绝崖险壁之上借力腾挪,奔走如飞,好似行于平地。
瞧见他这般出彩的身法,巫行云目泛异彩,暗暗称奇。
陈拙脚下不停,说道:“你之所以诧异于那些人还活着,是因为你还没活到他们那个岁数;这世上的人,贪名贪利,多是凡俗,但贪生贪命之人,总能活的比常人久些,再者天下奇功妙法无穷,不乏有天赋高绝之辈琢磨出巧夺造化的手段,不算稀奇。”
巫行云点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
想想也是,白日飞升都冒出来了,活的久些又算得了什么。
倒流的飞雪倏然一缓,陈拙眸光一动,已是瞧见一侧绝险陡壁上有一半人高低的隐蔽穴口,当即提气钻了进去。
不想这山穴内有洞天,甫一进入,天山上原本无孔不入的寒意霎时退散,一股温暖之感遂将二人包裹。
而且穴内另有几幅奇景,四壁嵌着一颗颗发光的奇石,散发着莹莹毫光,洞内深处居然还有一口两丈见方的幽潭,溢着缕缕温热之气,潭中几朵莲花摇曳生姿,莹白如玉,神异非常,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借着光华,那四面墙壁上还刻写着不少字痕,以及诸般神异怪状的人像,共有八幅壁画,标注了经络百穴,玄妙无比。
“此乃《纯阳至尊功》,小辈,念伱救我有功,这权当是本童姥对你的赏赐。此功来历神秘,不知何方高人所留,早在我师父‘逍遥子’入主天山前就已存在,天底下唯我一人知晓练法,连无崖子和李秋水也不知其中玄妙,我那《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亦是由此功逆练而成,你且瞧瞧,
看看能否从中悟出什么门道。”
巫行云自陈拙背上翻下,走到潭边盘膝坐下,抬手凌空一抓,已摘下朵莲花,取过一瓣含进口中,匆忙交代了两句,便自顾自的调息恢复起了伤势。
如今天下高手层出不穷,连几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都冒出来了,日后定有大变,自然是早做准备,以应变数。
而她不曾留意到,山穴一角,原本随意打量四周的陈拙,在看到那幅壁画上的内容后,蓦然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咦,这壁画怎么……”
他望着墙上的壁画,先是有些意外,而后目光仿佛死死钉在了上面,再难移开,眼神不住变幻,双眉微蹙,只似遇到了什么极为困惑的事情。
眸光再一转动,陈拙脚下挪动,沿着山穴内的石壁一步一步转过一圈,一字不漏的扫视了一遍,等将所有壁画字痕悉数收入眼中,他沉默良久,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