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42节

她笑得像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但神色又转为凝重,“但那些老化石的存在着实让我猝不及防,活的太久了,便是教中宿老也少有活到他们那般地步的。

陈拙听完,“所以你去京城……”

古玉瞪向他,“人总是想做一番大事,尤其是教中老有人拿我和我兄长相提并论,再有白莲教历代起事者皆为女子,我岂能服输。至于义和团起义,我们起初只是想打洋人,守住咱们自己的地方……”

见她情绪激动,陈拙忙止住话茬,给她夹了菜,“吃饭!”

古玉噗嗤一笑,骂了句,“木头!”

她一边喝粥,一边又缓声道:“我与他年幼时见过,只是自打他说石佛开口,便被教中宿老抱走了。”

陈拙听的不解,“石佛怎会开口?”

古玉瞧着他,认真道:“俗世肉眼只见表象。有人说过,境界不同,看山便不是山,看水已不是水,想是那人眼中的世界已和咱们见到的不一样。”

陈拙听完暗自惊奇,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人若当真如古玉所言,看石佛能瞧出石佛说话,怕是精神层面已要趋近于佛了。

似窥见他心中所想,古玉轻声道:“他的名字就叫‘古佛’。”

……

吃过了饭,陈拙又在医馆忙了小半天,见天色差不多了,才喊了辆人力车,去了李府。

一路上他还在想古玉说的话,无论是那群龟缩在北的老怪物,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好似妖孽转世的大舅子,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想都不用想,迟早得对上。

车夫的脚力很足,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也能穿梭自如。

望着两侧的英式建筑,还有那些悬起的匾额,陈拙呼出一口气,有些恍然。

李家在省港是有头有脸的大富商

,世代经商,积攒下偌大家业,黑白两道连同港督都得卖其几分薄面。

无须细说,只说李府,车夫便能晓得位置。

车子最后赶到西环,停在了一间中西融合的豪华府邸前。

见他过来,李府的管家似等了许久,忙将他引入府中。

一进内堂,迎面就见两人搁下了手里的茶杯,起身瞧来。

一人较为年长,瞧着似是知天命的岁数,一人三十出头,戴着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英文封面的书籍。二人俱是短发,满身的书生气,气态随和,但瞧着陈拙的眼神又有些惊诧好奇。

李玉堂这时从楼上下来,脚步很快,正仰着下巴扣着大褂扣子,看样子是换了身衣裳。

“陈先生,少白,杨先生,酒席已经备好了,咱们先入座吧,边吃边聊。”

到底是大户。

一路过来,富丽堂皇的摆置都不说了,进出入口还有仆人侯着,随叫随到,身后管家还领着一群下人一步不落的跟着。

那位戴眼镜的先生似乎很抵触这种场面,低声提醒道:“玉堂,不用这么大肆铺张,过了。”

李玉堂闻一愣,接着后知后觉般拍了下额头,苦笑道:“哎呀,是我忘了……你们都下去吧。”

他转身挥退了下人,又看看身旁三人,笑道:“今日权且当成家宴,诸位尽情畅饮。”

进入宴客的雅间,巨大的中式圆桌上尽是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

“诸位,入座吧!”

李玉堂笑着招呼众人落座。

三人闻言坐下。

陈拙倒也不拘谨,说了个“请”字,已自顾自的从一陶罐里摘下一条鸽腿,嘬了嘬滋味儿。

这些天他也下过几次厨,不是太咸就是太甜,被古玉嫌弃的不行,正好尝尝这些大户人家的饭食是什么味道,回去再调调。

见他吃的随意,其他三人好似也都放开了,纷纷动起了筷子。

李玉堂吃了几口,趁空忽然说道:“我来替陈先生引见一二,这位是中国日报社的社长,陈少白先生;这位是辅仁文社的主人,杨衢云先生……这位便是我提到过的那位陈先生,半月前救了我一命。”

陈拙望向二人,以江湖人的手势抱了个拳,“鄙人陈拙,江湖草莽一个,师承大刀王五……”

“源顺镖局大刀王五的弟子?”没等说完,陈少白与杨衢云相视一眼,又惊又喜,一人嘴里还不忘念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杨衢云眼神一亮,似是记起什么,“莫非你就是那个杀了奕亲王的‘镇北侯’,哈哈,高人不露相,果真大豪杰……这便简单了。”

陈拙抿了口茶,擦了擦指肚上沾的油膏,淡笑道:“看来二位是有事相求啊,不妨直说吧,这菜都快凉了,能帮的咱绝不推辞。”

“果真有志之士!痛快!相逢恨晚,当痛饮一番!”

陈少白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呛得双耳通红,旋即又倒了一杯,郑重道:“既然陈兄弟快人快语,我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此番确实是有事相求,清庭对杨兄发下三万悬赏,近日恐有刺客入港,劳烦陈兄弟能护他周全……这杯我陈少白敬你!”

陈拙看了眼一旁的杨衢云,也端起了酒杯,轻声道:“好说,定叫他有来无回。”

这个组织咱就不入了,一笔带过,免得麻烦。

第65章 遇旧

医馆门口。

连着阴了几天,好不容易逢了太阳,陈拙将药材搬出来晒了晒,自己则是挑了个好位置,坐在一张躺椅上,眯眼打着盹。

阳光自檐下斜斜投落,打在他手里的一本武侠小说上——《双刀震北骄》。

说是小说,其实就是几张手抄的文稿。

似是评书,北边传过来的。

那位杨先生恰巧听过,便记下了,给写了出来。

里头的主角正是以陈拙为原型创造的。

最后还送了一句话。

“士不可不弘毅!”

两家原来隔得不远,同一条街,辅仁文社乃是个私塾,教洋文。

“双刀镇北骄?呵呵,就这五个字北方武林怕是能得罪个遍。”

古玉摸着肚子,取过那几页手稿,瞧了几眼呵呵一乐,起初还只是瞧个新鲜,权当消遣,但越看越像是迷上了。

陈拙把椅子让给她,听了听肚子里的动静,起身进屋又给人换了几贴膏药。

便在这时。

“陈先生!”

街上一青年来的飞快,一身苦力打扮,拉着人力车,双脚迈着短且急的步子,面颊轮廓生棱,脑门冒着浓密乌黑的发茬,一条刀疤从左脸眼角擦过,跑的气喘吁吁。

这是李玉堂的伙计,瞧着纯朴,叫作邓四弟。

擦了把汗,他说,“来了。”

谁来了?

刺客来了。

自从前些天在李府答应护那杨先生周全的话,除了陈拙,李玉堂也让手底下的伙计在关口盯着呢,一有点风吹草动即刻招呼。

陈拙点点头,冷不防的弯腰在古玉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大步跨上了人力车。

等邓四弟拉着陈拙走远了,古玉忽用手稿捂着脸,脖颈泛起一团晚霞般的酡红,嘴里呐呐道:“真不知羞!”

正嘀咕着,她突然身子一紧,忙一按肚子,原本羞红的脸迅速变得苍白,秀眉紧蹙,等撑了数秒,终于发觉不对,忙朝屋里急声唤道:“翠儿,我要生了。”

药馆里的一群邻居街坊闻声立马紧张起来。

“快快快,没带把的都去帮忙……你说这陈小子,关键时候怎么就出去了。”

……

“来了几个?”

陈拙坐在人力车上,双手揣袖,老神在在,头上的帽子压的很低。

邓四弟步伐沉稳,回道:“六个……两个太极门的,两个八卦门,还有个当兵的,最后是个领路的。”

听到这有条不紊的回应,陈拙奇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邓四弟腼腆一笑,“不是我瞧出来的,是车行的一位小兄弟,姓李,也是北边来的,说让我这么给您讲,您肯定明白什么意思。”

陈拙脑海中浮现起一张精瘦黝黑的脸来,沉吟数秒,他问,“杨先生那边已经知会了么?”

邓四弟点着头,“嗯,我先去的杨先生那边才过来的。”

陈拙接着问,“他们没找住所?”

邓四弟回道:“没有,好像跟着

一个巡捕走了。”

陈拙眸子微眯,“带我过去。”

邓四弟轻车熟路,一路快赶,跑的满头大汗。

只是经过一个街边小摊的时候,陈拙眼皮一颤,忽的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在这里下车,你先回去。”

等邓四弟回头,车上已空空荡荡。

熙熙攘攘、喧嚣热闹的街上,陈拙混迹在人流里,眼下除夕将至,岁末将临,少不了一番热闹光景。

他眼神飘忽,余光却时不时瞟着两个一高一矮的宽厚背影。

二人手中买了不少东西,多是吃的,长袍马褂,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官靴,走的悠闲,只是双脚却沉稳厚重,仿佛一步落下能生根在地一般,脑后留着一撮铜钱状的头发,编成一条鼠尾,垂在背后。

大内高手。

陈拙背着双手,漫不经心的跟在后面。

一路跟着,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出了闹市,两前一后来到了一座稍显破落的矮楼前,停也不停的钻了进去。

“他娘的,让你买枪,你就弄来这么个玩意儿?”

“废物一个,就知道赌赌赌,老婆都赌没了,还不长记性。”

“说话啊!说话!”

……

三楼的一间屋子里,冷厉的喝骂传出老远。

“想不到入港的第一天就有高手找上来,尊驾跟了我们一路,可否现身一会啊?”

两个大内高手进屋转身,望着门口笑的古怪,似在等着什么。

其他人闻言也都来了兴致,纷纷朝门口望去。

既然能接下这千里刺杀的任务,这些人自然都是武门里一等一的狠角色,遇敌的一瞬间绝然不会生惧退缩,反而是兴奋、好战。

而且,既然想要完成刺杀,必然是要把变数提前清扫干净的,免不了一会。

“踏踏踏……”

脚步声近,门外人拾阶而上,来的不急不缓。

借着窗外投进的阳光,一道人影在地上拉的很长,缓缓逼近,随着影子的主人背负双手侧身站到门口,所有人气息不由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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