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6节

陈拙郑重点头,满脸认真,“多谢师伯,陈拙铭记在心。”

闲话说尽,那出门的伙计已拎着买回来的荤肉挤过人群,回了茶楼。

不多时,便切好端了上来。

程老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羊肉,入口前说道:“那发劲的动势我待会儿就能传你,至于掌法和步法,赶明儿多去我那眼镜店走动走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是!”

陈拙抿了口面前的茶水,似觉得不解渴,张嘴便又大饮了一口,只似牛嚼牡丹,连茶叶沫都咽了下去,看的程庭华直摇头。

“别光瞧着我吃啊,也有你俩的份儿,来,动筷!”

但程庭华招呼完就后悔了,左宗生也还罢了,至少能尝个咸淡,可对面的陈拙却下筷如飞,荤腥入口嚼都不嚼,生生就给吞了,忙又喊他打住。

只说三人正边聊边吃,茶楼里突的钻进来几个白袍身影,个个步伐矫健,直上二楼,来到临街的窗户前,望着远处过来的囚车,眼中精光闪烁,肃杀陡起。

陈拙拿捏筷子,捧着一碟花生米在那一颗颗夹着,见这情形便多看了对方两眼,不想这一看却惹下了麻烦。

“小子,再他娘的乱瞧,小心我挖了你的招子,赶紧滚蛋,不然惹得爷爷我火起……”

第9章 再遇神手门

“咣!”

“今有白莲妖人意图不轨,妄想倒反天罡,行刺老佛爷,罪不容恕,当于午时三刻处千刀万剐之极刑,以儆效尤!”

“咣!”

……

隔着老远,已能听到差役游街的声音,歇斯底里,拔高了嗓门。

围观久候的百姓无不是望眼欲穿,踮起脚尖想要瞧瞧那刀枪不入的妖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否三头六臂,比寻常人多长了一颗眼睛。

却说正侯着,有人冷不防脸上一热,只当是被人滋了一身的尿,脸色铁青之余,抬头就骂,“哪个狗日的……”

可话到嘴边却愣住了。

但见街边一家老字号的茶楼里,一颗圆滚滚的物事拖着脑后长长的发辫,从二楼窗户飞了出来,断口溅起一蓬殷红血色,在空中如雨散开,淋了汉子一脸。

好巧不巧,那抛飞的物事正好落他怀里,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他。

好大一颗人头。

“哎呦,我去你娘的!”

汉子傻傻愣了半晌,终于是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两腿一哆嗦,怀里的脑袋一漏,一屁股就瘫在了地上。

“啊,杀……杀人了!”

……

拥挤的人群骤然纷乱,哭爹喊娘,各自散逃。

没人留意,那街边有三人正埋头揣袖,混在人堆里左瞧右瞧,浑似瞧热闹的百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左宗生叹道:“你刀子也太快了,他话还没说完呢,脑袋就掉了。”

程庭华撵着前面的陈拙,脸色已有些不太好看,也不知是该气这孩子杀性太大,动辄斩人头,还是该喜对方练就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刀法。

陈拙有些不服气,回犟道:“我又没做错,那厮恶念已起,杀心已动,我若慢了,他就得出手了,在关中,但凡是结了仇的刀客,我绝不会留他多活一秒,要不是您吓退那剩下的几个,我保准也得送他们上路,以绝后患。”

“嘿,你懂个球,这是京城,不是你那刀客马贼横行的地方。江湖是什么?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程庭华跟在后面,听到这话,哪还有之前的和气模样,骂骂咧咧的,差点没一脚踹在陈拙的屁股上。

“那是白莲教,别看武门几家都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但跟那些人比起来还有些不够,一个个神出鬼没的,万一哪天你身边没人搭把手,被仇家逮住机会,你咋办?”

陈拙埋头走在前面,“何惧之有,来一个我杀一个。”

程庭华一瞪眼,“反了你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年头谁敢说自己天下无敌?何况功夫已是没落了,如今这世道枪炮横行,好不容易出几颗好苗子,该想的应是如何开枝散叶,把东西传下去,传承才是吾辈之人该做的。光想一时痛快,四下树敌,那叫匹夫,真要这样,那你走远些,最好找个荒山野地

窝着,免得哪天你师父跟你师兄还有我们去给你收尸。”

说到这些,这位名动京城三十余载的武门宿老,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悲凉,练武练了一辈子,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到头来居然抵不过洋人的一颗弹丸。

再看看这已无可救药的朝廷,前途渺茫,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啊。

“有志难伸,万事难成!”

一旁的左宗生也忙劝着,“师伯你别动怒,回头我说他,他一人独来独往惯了,只晓生死恩仇,很多道理都还不明白。”

“师弟,你……嘿……人呢?”

左宗生还想让陈拙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可扭头才发现陈拙已经没影了,也不知是走丢了还是被人流挤散了。

又逢那囚车越来越近,周围尽是黑压压的人头,哪还有陈拙的影子。

程庭华也顾不得发火了,背着手,脸一黑,没好气地道:“你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找啊,那小子就是个匹夫,万一再惹出祸端可咋整。”

这边正说着,陡听人堆里冒出几声惊呼。

“哎呦,有人劫囚车啊!”

“白莲教驾到!”

街畔两边的酒楼客栈里,乍见十数道白衣身影破窗而出,没等所有人做出反应。

街头一角,有一蒙面汉子蹬墙而过,拖刀急走,止不住的血水沿着雪亮光寒的刃口溅落,在地上拖出一串火星。

兔起鹘落,那人已大步狂奔向一干押送囚车的捕快差役,冲进人堆左劈右砍,搅动的腥风大作,杀气惨烈,满地的残肢断臂。

“驾到?老子让你入土,八卦门办事,都给我死开!”

不想捕快中也有高手,箭步一冲,便已有数人越众而出,两方人马瞬间厮杀在一处。

陈拙还在往前走,乍听身后动静,回身瞧去,才觉自己已和左宗生二人走散,目光飞快一扫,正好从混乱的人堆里瞟见程廷华的背影,遂嚷了一声“师伯”,可许是街上混乱一片,太过吵杂,见老人毫无反应,他拔地一纵,腾空跃出数米,落在老人身旁。

但等看清对方的容貌,陈拙眉头一蹙,这却是个模样陌生的小老头。

认错了。

陈拙又四下看了看,不想一只手冷不丁从一旁探出,五指内扣,如毒龙探爪,直攻他肋下,凌厉刁钻,快的吓人。

“白莲妖人受死!”

几在爪风袭来的同时,厉喝声起,那爪影带出个白脸汉子,貌有双十,瞧着年轻,可眼神阴鸷,见陈拙闪身躲开,另一手已如风攻来,正自招招取其要害之际,眼前天光忽暗,一条鞭腿已如炮仗般横踢扫至。

白脸汉子瞳孔一缩,双手回收在胸前交叠一挡,仍是被这一腿带出的巨力扫飞出去一截。

见对方惊退,陈拙口中兀自吞了口气,气息如箭,直入胸腹,双腿一蹲,犹如猿纵,腾空而起之际,两腿已如狂风骤雨般扫出。

那人重心一稳,正想

还手,可面前劲风逼来,犹如刀割,刺的他面目生疼,脸色狂变,慌乱间仓促招架,嘴里却在忙道:“这位形意门的弟兄,误会,误会啊!”

“呵!”

陈拙冷冷一笑,攻势愈发狠厉。

好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但凡刚才他被拿下,只怕说破大天也要被扣个白莲妖人的名头,如今衙门里可是发下巨额悬赏,谁若能取一颗白莲妖人的脑袋,能换五百两银子。

而且这人的手段,他认的,岳氏散手,神手门。

对方的心思,他走江湖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

竟想以武门中人的脑袋冒充白莲教领取悬赏?

死不足惜。

“现在后悔了?晚了。”

那白脸汉子叫苦不迭,双手连擒带拿,可努力了数次,无不是被那狂乱腿影逼退,震得十指生疼,几快折断,眼瞅着敌手招招取命,竟然不顾脸面朝散开的人堆里钻,顺手还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嘴里嘶声叫道:“诸位师兄弟快来助我,这里有白莲妖人!”

陈拙眼中杀意更甚,劲力一收,只将那哇哇大哭的孩子接入怀中,也不趁势追击,双眼一眯,瞧着那人东躲西藏的背影,右手自后腰摸出颗石头,脚下一转,他将孩子放下的同时,腾空跃起,右臂送出,一颗飞石已破空而出。

“噗!”

那人正庆幸陈拙没有追来,眼见身旁已站着两位同门师兄弟,脸上惊慌登时一改,可他刚一顿足,表情已然凝固,望着闻声赶来的同门,直直扑倒在地,脑后血水外冒,露出个窟窿。

“师弟!”

“师兄!”

几个神手门的弟子目眦尽裂,抬头一瞧,正好瞧见一道身影落回人群。

那人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但其左手伸出,四指回勾,顺着自己离开的方向拨了拨。

仿佛在无声说出一字。

“来!”

第10章 恶战在即

老庙破败,也不知荒了多少时候,残垣颓瓦,连里头供的泥像都被人推倒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赶上了这世道,却是连菩萨都自身难保。

铺好的枯草上,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酣睡未醒,一旁架着瓦罐,底下是尚未燃尽的余火,里头还有昨夜没吃完的残羹剩饭。

正熟睡间,庙外的雪地上,一个脚步来的飞快,大步流星已跨了进来,只从几个乞丐身上纵跳掠过,闪身便穿过破庙,没了踪影。

一前一后,庙外又有三人快步追来,可就在他们腾空而起之际,当中一人闷哼一声,却是顺着力道在空中飞过一道弧线,余势不减的撞在了墙上,土石四散,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再看那人左眼眼窝,一颗石头嵌在其中。

剩余二人心惊肉跳的同时,眼中早已恨怒交加,目眦尽裂,但脚下却不肯有片刻迟疑,紧追而出。

破庙后头是一片乱葬岗,渐化的积雪下,白骨外漏,坟茔荒芜,长满了荒草,荒凉却又肃杀。

二人定睛瞧去,雪地上那人已停下脚步,回身转头,一张青面獠牙的罗刹脸谱霎时落入他们眼中。

陈拙抬脚拨了拨地上的枯骨,轻声道:“好地方,正好用来埋你们。”

看到这张脸谱,追来的两位神手门弟子下意识互瞧了一眼,脸色微变,恨声道:“你就是在津门杀我们师弟的那人?关中陈拙?好的很,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

另一人眯着一双三角眼,厉声道:“我师弟不过是把你错认成白莲教的人,误会一场,你竟取他性命,心黑手狠,好不歹毒。”

陈拙眼中不见波澜,“就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杀。”

“我先来。”

闻言,那后开口的汉子,仰头一笑,只把发辫往脖颈上一缠,步履一动,便已踏着古怪的步伐朝扑了上来。

此人个头稍矮,但膀大腰圆,宽肩阔背,像极了码头上搬货的苦力,动手抬足间明明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数,竟全无半点动静发出,但那衣袖底下却暗流涌动,似有龙蛇游走,好不惊人。

陈拙眸光一凝,嘴上仍不留情,“就你们这群三流货色,真是糟蹋了岳家拳。”

岳氏散手,据传为岳飞所创,盛于清初,共三十二路、一百七十三手,以静制动,以快制胜,刚猛狠辣,杀机无穷,故而与那“形意拳”还有些渊源。

那人来的极快,双腿一蹬一弹,转眼已到陈拙面前,双臂再一抖,一圈犹如波纹状的涟漪霎时自袖筒上抖出,抖平了褶皱,抖出了双手,那是一双鹰爪般的枯干手掌。

另一人却在飞快绕后,伺机而动。

陈拙脸谱下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当机立断,两腿一弯,如老猿蹲身,一脚贴地划过,将地上积雪搅的漫天纷飞,笼罩场中。

另一人脸色一变,正想挤进,激荡的

霜雪中只听,“噗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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