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和寻常散手截然不同。”
陈牧暗自点头。
光是这一刀起式,在身体各个部位全都发挥标准之后,威力就已经比他以前练的那种横劈竖砍散手要强了,更不用说这一招之后,还有着数种变化,变化过后还能进一步衔接后续招式,不像寻常散手,一刀之后就只能凭借纯粹的力量的乱砍一气。
依照狂风刀法中的描述所写,这门刀法分为入门、小成、大成以及圆满。
按照正路修习,一般人数月即可入门,一二年可以小成,此时持刀可以胜过两三个不会武艺的持械匪徒,五六年可大成,往往五六个敌手也难以近身。
至于圆满……
这一步却是极难,要求掌握真正狂风的玄妙,修炼出‘刀势’,一旦练成便至少是十人敌,参加‘武考’考取‘武生’基本上是轻轻松松。
现如今吏治败坏,世道混乱,文考一系已经名存实亡,且不说底层的童生秀才,就算到了举人这一级,也基本上都沦为银钱交易,无权无势基本走不到举人这一步。
相比起来,武考却有所不同,因为掌握着武力,所以即使名额都被世家大族把控,但只要具备那个层次的实力,仍然能够升的上去,甚至得到各方拉拢。
“若是能考取一个‘武生’,基本上是必定能升任差头,即使考不上,只要展露出那个层次的实力,也一样能够当上差头。”
陈牧心中思忖着。
像狂风刀法这样的外功,能练到大成,基本上就有希望当差头了,只要位置空缺,或者得到上头赏识,基本就能上位,再不济慢慢熬些资历,也有机会坐上。
而要是能练到圆满,练出刀势,那担任差头就是铁板钉钉,因为据他所知,纵然是在众多差头当中,能将刀法或剑法练出‘势’的,也是极少极少。
要知道,练到这个级数的人,在几百年前的过去都能轻易通过正统的武考考取‘武生’的功名,并以此直接跻身于朝廷的门下任职,现如今只不过是吏治崩坏,文武廷考名存实亡,导致更多的是卖官鬻爵,正统的朝廷升迁之路基本已经废掉了。
“要将一门刀法练到大成,天赋悟性一般的人,苦练十余年也能达到,但想练出‘势’,却是百中无一。”
陈牧数日前曾在城卫司中,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几个差人闲聊过,得知如今他所在的城卫司,五位差头当中,也仅仅只有一位是练出势的存在,是凭实力当上差头。
其他四位中,年纪最大的差头赵宗,甚至已经年逾六十,练了一辈子刀,也没能悟出刀势,赵家在当地可算得上是有权有势,倘若赵宗能练出刀势,恐怕都有希望当上差司。
“他们悟不出那一点灵光,便止步不前,但我却不同,只要耐住性子慢慢习练,迟早会小成、大成直至圆满……恐怕我到圆满也最多只需要一年。”
陈牧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如今刀法已经入门,而想要练到小成,则需要三百经验,依照之前的练法,大概也就只需一个月,之后大成、圆满,就算所需经验步步递增,应当也就在一年上下。
而一旦他刀法圆满,练出刀势,那无论是参加一次武考来取一个功名,还是悄悄的在城卫司显露一些实力,升上差头都是稳稳当当,之后身份地位都将与现在不同。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
在这危机四伏的底层,他已经谨小慎微的生活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样的日子再多熬上一年,何况相比起之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这种有了目标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第4章 牢狱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就是两个月。
陈牧依旧按照惯例,正常的巡差,然后回家,练刀。
差役的身份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重要,一方面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另一方面,有这一层身份在,才能避免地痞流氓乃至帮派混混找麻烦,离职练刀那是不可行的。
这一日。
陈牧巡过了差,返回家中。
却意外的发现,家里除了陈玥之外,还多了个人。
“三姑?你怎么来了。”
陈牧有些惊讶的上前,看着满脸愁容的一个中年妇人问道。
他爹排行老大,有一个弟弟以及一个妹妹,也就是他的二叔以及三姑,二叔平日里不学无术,还曾经被他爹教训过,基本不怎么来往,甚至他爹走的时候都没过来。
三姑倒是亲近些,以往常来串门,在他爹离去之后,还偶尔过来送些米面黄豆,所以陈牧对这位三姑陈红也是素来尊重。
平时他不在家的时候,也就只有陈红过来,陈玥会给开门。
“小牧啊……三姑没办法了,可得求你帮忙了……”
陈红面容枯槁,裹着头巾,拉过陈牧就不由得哭了起来。
陈牧仔细询问才得知,原来是陈红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张海’出了事,张海性子随他那位二叔,也是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混迹街巷,这次是在巷子里遇见了一个漂亮女人,没忍住出言调戏,结果引得对方震怒,先是被打了一顿,随后又惊动了城卫司,直接将人抓了,二话不问就扔进了大牢。
“三姑,我早说过如今世道乱,表哥那个性子,也该收敛一些,怎么还敢如此乱来,这种事只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牧听罢陈红的絮叨,不由得眉头皱起。
听这样子,张海招惹的人明显有来历,轻易的就调动了城卫司,还直接扔进了牢狱,这最起码也得是差头往上的关系,他一个差役,平时谨小慎微,也不怎么蝇营狗苟,想要把人从牢狱里救出来,那属于是在异想天开,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陈红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小海这次得罪的人,据说是城头南家公子的四房,我已是求过一些人,但都不愿意说情……这趟过来只是求小牧你去牢头那边说说情,至少熬过这个当头,等人家忘了这事,再另寻他法。”
一边说着。
陈红一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两锭银钱,约莫有二十两左右的样子。
陈牧知道这个三姑家境还算不错,三姑夫是做着屠户生意,但二十两银子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拿出来估计也是掏出了不少家底。
看着陈红泪眼婆娑的样子,陈牧想到过去曾来送过的那些米面,心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过了银子,道:“我只能试着问问,成或不成却是没法保证。”
这银子不是给他的,或者说,他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牢头那边能给张海留情,这二十两银子只能是由他转交给牢头,看看牢头愿不愿意。
牢头和狱卒,也属于城卫司统辖,也是三班人马之一。
不过平日里往来不多。
而且这个世道,进了牢狱的,基本上也没几个活人,也不用刻意折腾,只需要不送饭不送水,几天人就没了,狱卒们没有好处,也基本上是不会去送饭送水的。
陈红想让张海在牢狱里熬过几个月,熬到这事过去,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但他也没法劝说什么,因为陈红也就只有张海这么一个儿子。
“多谢了,多谢了……”
陈红颤抖着回应,一时间已经连话都说不好了,瘫坐在那里流着眼泪。
陈牧心中轻叹一声。
倘若他现在已经做了差头,那这件事倒是好做许多,起码可以找一位牢头问问具体情形,但如今的他刀法才堪堪小成,想当上差头还远做不到。
也该是张海有此一劫,平日里不学无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幸好只是出言不逊,不曾动手动脚,否则此时怕已是死人一个。
“玥儿,伱陪陪三姑,我出去一趟。”
陈牧冲着旁边的陈玥说了一句,然后便趁着天色还早,重新离开家门。
……
南城区牢狱位于南城城卫总司的后方。
平时陈牧很少来这里,虽然他也是城卫司差役,但他隶属于南城区九条里城卫司,并不在城卫总司任职,而且城卫总司和九条里城卫司也离得比较远。
相比起九条里城卫司,城卫总司就森严了许多,九条里城卫司平日里甚至还有差役无事斗个骰子赌几个大钱,但总司这边就看不到。
“据说南城区的总差司是个女人,还有沉鱼落雁之容,倒是一直没见过。”
陈牧走进城卫总司后,往中央的高耸楼阁看了一眼,他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了,连九条里城卫司的差司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上级的总差司了。
宽敞的城卫总司里时不时有差役走来走去,但基本都是低头迈步,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并不窃窃私语,也不左顾右盼。
陈牧也微低着头,悄悄的绕过总司的前半片,来到了位于后方的牢狱。
一到了牢狱,气氛却又不同了。
在牢狱旁的屋子里,几个狱卒正聚在一起,斗着骰子。
相比起庄严肃穆的城卫总司,这牢狱里反倒是悠闲了许多,平日里也没人进来。
“哥们,有事?”
一个狱卒看到陈牧身上的差役打扮,便抬抬头道。
陈牧对几人的赌钱只当没看见,说道:“我找牢头。”
“哦,卫头在里面呢。”
狱卒向着里面一个方向一指。
陈牧道了声谢,对方只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又继续和同僚斗着骰子。
沿着过道往里走去,经过了几个台阶,陈牧来到了一个比较干净整洁的屋子里,不过这屋子里却是有几排架子,摆满了各种刑具,显得有些令人生畏。
牢头卫南就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一缕缝隙。
“卫大人。”
陈牧冲着牢头行了一礼。
牢头的地位与差头基本相当,也属于是他的上司。
“嗯。”
卫南看到陈牧一身差役的打扮,便很随意的应了声。
陈牧走上前,将张海的事情说了说,然后将陈红给的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哦。”
卫南接过银子,随手掂量了几下,想了想后,还是放进了袖子里,道:“这张海上头是有人打过招呼,要让他吃吃苦头,不过他家里人这么识趣的话,每天的饭水就给他留着了,不过一两个月后人怎么样了,我可不会保证。”
这年头世道乱,外头抓到什么江洋大盗之类,基本上都是当场格杀,会送到牢狱里的极少,基本上牢狱里关着的,都是外面家境不错,在不断送钱的那种。
作为牢头,与行走在外的差头没法比,也就指着这点事捞银子。
“有您一句话,就行了。”
陈牧笑了笑说道。
要是他今天没过来,张海恐怕不是吃点苦头的问题,刑具随便上一上,再饿个几天,基本上半条命就没了,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这二十两银子虽说不能把人救出来,但至少这一两个月里不会缺了饭水,不过就算这风头过去,想把人弄出来也有的陈红一家发愁,不会那么容易。
“人在里头,让刘四带你去瞧瞧。”
卫南收了银子后便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愿意多和陈牧再多说话了。
陈牧便行礼告退,来到外面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刘四,刘四也没说什么,直接就领着他往牢狱里面走,往下连续下了数层台阶之后,环境立刻变得阴暗潮湿起来,一股腐臭发霉的气息更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十分不适。
“喏。”
刘四指了指第四个牢房。
前三个牢房里,分别关押着三个人不人鬼不鬼,骨瘦如柴般的男人,看到刘四和陈牧进来也不说话,更没有什么动作,要不是油绿的眼睛转动过来,几乎和死人无异。
第四个牢房里,破烂的稻草堆里趴着一个人,身形颇有些肥胖,身上有不少血迹。
“表哥?”
陈牧走到近前,小声唤了一句。
原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张海,终于晃晃悠悠抬起脑袋,有些迷糊的瞅了陈牧一会儿,这才辨认出人来,有气无力的道:“是……是陈牧啊,快,快救我出去……”
“三姑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陈牧并不回应,先将陈红要他带的几句话送到,然后说了下当前的情况:“……总之这些日子你也只能先在这里委屈些了。”
张海听罢,顿时就露出有些绝望的眼神:“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家可给你送过好些米面,我哪次都没拦着,我娘前些日子还想着给你说亲呢,你不能这样……”
陈牧不说话了。
他对张海其实不怎么感冒,就算是曾经的‘陈牧’,记忆里也和张海相处的并不好,似乎张海也是不太瞧得起‘陈牧’这个表弟,即使后来当了差役,也觉得多半和他爹一样就是一辈子的穷差役,没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