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酒肆的后院。
发现他们的老师手里提着一罐酒，一手握着一卷书，看到两个人回来，对着盖聂淡淡笑了：
“跟好朋友分开，感觉难受吗？”
盖聂握剑，眼睛平静坚定：“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那就好。”
姜太一笑了笑，道：
“不难受，就和小庄去练剑吧，你们各自的百步飞剑和横贯八方，都练得不错，现在该试试‘合纵连横’了。”
“是，老师。”
两人应声。
各自纵横一跃，便朝着邯郸城外的桃林而去。
“咳咳。”
这时，姜太一背后传来了盖掌柜的咳嗽声，他嗓音也有些沙哑，道：
“东家，老盖我不知道伱是怎么想的，荆轲那孩子，根骨也很高，不比聂儿差，你为什么……”
姜太一缓缓道：“缘分这件事很奇妙。”
他的化凡，从来都不是刻意的去追求什么，所以，一切都随缘，就像是一个凡人一样，去感受命运的安排。
他之所以收盖聂、卫庄，乃至于政儿为弟子。
皆是因为与他们都因缘际会，生出了因果。
盖聂父子，是自己随波逐流被吕不韦赠送的酒肆中遇见的，这些年下来，成了自己的身边人，卫庄则是承了鬼谷子的情，那政儿就更是捡来的缘分了。
这些人，都是命运无形中送到自己身边，使自己与他们有了缘分。
但荆轲……
他即便从小跟盖聂一块玩耍长大，却毕竟没有跟他建立太深的缘分，就算是拜他为师，他也没什么可教的。
自然，只能让他随缘而去了。
“老盖，你身体不太好。”
倒是姜太一看着眼前的老盖，劝道：
“店里多收一些伙计，以后可以不要太操劳了。”
盖掌柜算是老来得子了，盖聂是他四十六岁的时候生的，因此，盖聂母亲难产而死。
如今，盖聂已经长大了，他自然也五十多了，脸上自然就多出了很多的苍老。
姜太一看得清楚。
老盖的身上有许多暗伤，这或许与他早年闯过江湖有关，这几年来，就算姜太一通过一些药酒配合灵力，为老盖调养过伤势，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凡人就有寿数。
老盖。
理论上，还有七年的寿命。
前提是这七年内不要出现意外。
但，即便是有姜太一的调养，到了七年之后，他也还是会死。
这是一个凡人的生死。
盖掌柜的摆着粗糙的手，道：“东家说什么话呢，我就是个小风寒，休息两天就好了，正健壮呢，哪用得到什么人帮我，再说了，咱家酒肆凭着东家你的那‘茅台’酒生意都火到七国去了，每天账本上数目不小呢，旁人我怎么放心呢。”
说着，就搭着个白布巾，咳嗽着，又去前店里忙碌去了。
姜太一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走着……
读书，饮酒，授徒……
平静地过着日子。
岁月的泥沙在整个天下众生的身上飞快的冲刷着，斑驳了年华。
一天一天……
一月一月……
一年一年……
邯郸城外的桃，前前后后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共七次。
……
七年过去了。
院子里的姜太一也伴随着这股岁月之力，在外貌上出现了改变，眼角出现了些许皱纹，皮肤微微暗沉下去。
而从那远处纵横而来的两个孩子，七年过去，却都已经变成了活力高挑的年轻人。
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
第28章 一场好雪
岁月的长河，从不为谁停下。
七年过去了。
邯郸酒肆中的几个孩童，都已经长成了健康强大的年轻人。
后院里。
盖掌柜的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东家。
“自从东家到这邯郸城里，细算下来，已经快要有十年了，您也人到中年了呀。”
他看着眼前的东家，语气追忆。
姜太一如今的样子，就是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样子，是一个标准的中年人，眼角的那一丝鱼尾纹，让其更增添了成熟。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盖掌柜，为对方盖上了被子，慢慢说道：
“你更老苍了。”
盖掌柜躺在床上咳嗽，却笑了：“就算是那号称‘天子’的周王，五年前也去世了，人，谁不会老，不会死呢？”
周。
一个延续了八百年的国家。
自从牧野之战，武王伐纣，推翻殷商，建立大周，分封天下，号称天子，姬姓一族在这个大地上尊享了八百年荣宠。
然，历史推动岁月不断向前，即便是曾经那样辉煌的大周。
他的最后一个王，周天子，也彻底死在了五年前，谥号“周赧王”。
这位周天子一死，彻底宣告这片大地再无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姜太一没有说话。
只是望着盖掌柜，这个跟在他身边十年，酒肆忙里忙外的老伙计，老朋友，身上的死气已经越来越浓了。
盖掌柜虚弱的摆了摆手：“东家，去前院看着吧，政儿毕竟还小，柜台账目的事情，得有大人看着。”
姜太一轻轻点了点头。
来到酒肆前店，便看见了在柜台上的那个唇红齿白，清隽秀雅的少年。
政儿。
九年前那个在寒秋月夜快要冻毙的婴儿，如今，已然成为了酒肆的少东家。
小的时候，这孩子给人一种呆滞木讷的感觉。
但知道开口说话后，就似乎开窍了一般，或者也可以说，这孩子本身就是一块天底下极好极好的美玉，渐渐地露出了属于自己的器量。
站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天生清冷的贵气。
“师父。”
政儿看到了走进来的姜太一，沉稳的开口。
然后带着一丝关心的问道：
“盖叔怎么样？”
姜太一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问道：“你在柜台上做得怎么样？”
政儿递过来了账目，道：“还可以，就是咱们家的酒销往七国，收了太多其他国家的货币，有些难以计算。”
姜太一望着账目，道：“但你还是算清楚了。”
政儿摇头道：“太麻烦了。”
姜太一道：“伱是嫌算账太麻烦了。”
政儿又摇头道：“是天底下有这么多不同的钱太麻烦了，尤其是我们做生意，要来回置换，计算，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要是天底下只有一种钱就好了。”
姜太一若有所思，问道：“这是你的理想吗？”
政儿微微一怔，说道：“我的理想？”
姜太一负手，看向外面，意有所指道：“你想过把这天底下的钱变成一种钱吗？”
政儿思索道：“这，要怎么做？天底下有这么多的钱，原因是因为天底下有七个国家，七种文字，七种法度，要想把七种钱变成一种，那就要，把七个国家变成一个国家才行。”
姜太一慢悠悠道：“你能这么利索的说出这些，看来，是心里想过的。”
政儿呼出一口气道：“是的，但天底下这么想过的人应该不只有政儿一个。”
姜太一回头看着政儿，摇头淡笑道：“是很多，但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政儿似乎是明白师父的话，低头道：“我……”
姜太一在柜台舀了一壶酒，道：“你的身世，师父没有瞒着过你，你是秦国的王孙。这两天，你也应该听说了，秦国的老秦王，也就是你的曾祖父，数月前去世了。而就在昨天，你的祖父，刚继任了秦王不到三天的他，也去世了。下一任秦王的位置，已然定下，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嬴异人。你是他的长子，也有可能是未来秦国之太子。”
“你的那个想法，以你的身份，是有可能实现的。”
政儿望着姜太一打酒，皱了皱眉，提醒师傅少喝点酒，然后说道：“我只想跟在师父身边。”
姜太一闻言摇头，道：“盖聂和卫庄，还有你，你们三个孩子，我能教你们的都教你们了，他们两个现在学有所成，都已经开始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即将准备去天下各国历练了，你呢，没有孩子一直可以跟在大人身边的，你将来想要做什么，走自己的路，这是最重要的。”
政儿没有说话。
忽然，他看到了酒肆外面，露出惊喜：
“下雪了！”
姜太一看着政儿来到门口，望着漫天的鹅毛大絮落下，上前，把自己的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与他一起望天。
政儿听到师父的声音在旁边问：
“你从小都喜欢雪，我却没问过你为什么？”
政儿点了点头，望着天地之间逐渐落下的大雪，紧了紧师父给他披上的大氅，认真地看着天地间说道：“嗯，我喜欢雪，我觉得雪有一种很宏大的气魄，一旦下雪了，无论是山川大地，还是江河湖泊，都要退避三舍，被大雪覆盖，征服。”
“农民也都喜欢雪，瑞雪兆丰年，下雪意味着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