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无衣。
在宽广的历代秦君先王的祖庙之前奏响。
文武百官分候祭坛之下,聆听着这首来自古老秦人们口耳相传的国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不少老秦人的眼中都因为此歌而心情振奋了起来。
嬴政头顶带着九旒冠冕,这是按照王礼而来,周天子虽薨,却也还没有哪个王直接带上了十二旒的冠冕。
嬴政加冕之后。
抬头看着南山之上的阴云密布。
这一层阴云,似也笼罩在此时在参加加冕大礼的所有百官的心头。
因为。
他们齐齐都看到了那从大祭坛之外如方阵一般走来的大军,一只一只巨大的机关兽,组成了军队,带给了此时所有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相邦耗时十年,斥资巨万,为大秦打造出来这么一批霸道机关造物,完全是将来秦军之中的攻城利器!”
“相邦真是国之栋梁!”
“大秦不可一日无相邦啊!”
嬴政站在祭坛上,能够听到下方群臣之中,一些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表态了一样。
这是认为即便是自己有了亲政的权力。
掌握着秦国真正权力的人,依旧是那个老人吗?
有人已经直接上前,躬身道:“陛下,相邦为大秦打造了国之利器,其功至伟,若无相邦,便无今日之大秦,还请陛下继续让相邦任监国重任。”
当这些人看到秦国的兵权真正掌握在谁的手里的时候,便立即选择了可靠的做法,站在吕不韦这一边。
嬴政语气平淡,道:“还有人也是如此以为吗?”
一下子,群臣之中,又站出了十几人:“请陛下继续让相邦监国。”
有一人则是直接道:“陛下今日乃是加冕之礼,却始终阴云密布,可见是秦国历代先君,也不希望陛下太早年幼亲政,还望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看向了头顶之上的南山云雾。
的确,今日天象阴暗……
但,却在下一瞬。
轰!
山上的云海轰然炸开!
似被一股巨力横削而过,在所有人震撼不已的表情下,祭坛头顶的天穹上,云气全消,露出了蔚蓝色的天空。
云开雾散见天明。
第95章 吕不韦之死
原本云山雾罩的雍都大祭坛上。
忽而一瞬。
天地一清,笼罩在了身后那面前数千里的群山之上的云海,倏然为之散开了。
百官齐齐惶惶震撼。
这……
才说是因为历代秦王先君以为秦王不宜亲政,所以天地昏暗,今日天象不吉,结果下一瞬,云雾齐散。
李斯等人站在原地,怔怔望天。
而有世代以秦王为尊的秦国大臣,尤其是蒙家兄弟,在这个时候,瞬间跪拜:
“大秦历代先君显灵,陛下亲政,乃天意!”
而后,大部分人全都哗啦跪了一大片,山呼“大王万岁”“大王受命于天”。
嬴政则是面对这些声音。
只是朝着咸阳方向看了一眼。
“师父,谢谢您。”
虽然这天象的变化,太过骇人,但是接下来阅军之时机关兽们展示出来的力量和压迫感,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秦王亲政之路,艰难险阻,困难重重。
所有人都在阅军的时候,看着嬴政的脸色。
但见秦王望着那慑人的巨大机关兽排列成方阵和秦军士兵们一同出现在了远处空旷大地上的时候,秦风飘扬,黑色的旗帜猎猎而动,秦人们的声音也在吼荡着……
大风起。
岂曰无衣之音,震荡了每一个人。
却唯独,秦王陛下一点受到震撼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表现出来的还像是真的在检阅自己的军队一样。
那分明是相邦手里的力量。
加冕之礼就这样过去了。
而今日的异常天象,也注定被记载在了后世的史书当中。
史书·天象志记载:秦王加冕于雍都,晨有阴云,礼毕,南山之云瞬息皆散,碧空清净,为大吉之兆,群臣言:王受命于天。
加冕结束。
百官群臣们有一些迷茫。
这发生的一切,跟他们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看起来。
怎么像是吕相邦的示威,没有给秦王带来任何的压力?
而等到回咸阳之后。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就更是让朝野轰动。
嬴政加冕之后,回到咸阳,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朝堂再开。
吕不韦终于上朝了,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是,从这位掌握了秦朝二十年的老人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陛下,老臣年迈昏聩,早已不堪任相邦监国重任,恳请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
朝堂大震。
但很快所有人都在想,这是不是这位老人的某种试探?
却没想到。
嬴政的回答,同样简洁,淡淡道:
“相邦既有此心,寡人又怎能不允,寡人记得相邦的封地是在洛阳,便赐相邦千金,回洛阳安度晚年去吧。”
吕不韦抖擞了一下衣衫,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许多,道:“老臣,多谢陛下。”
说罢。
便当朝解下来了相印,褪去了帽冠。
“相邦!”
“相邦不可啊!”
这时,有数十人跪在了朝堂之上,对着嬴政叩首:
“陛下,相邦乃是国之重臣,不可放相邦告老啊!”
“我大秦能有今日,皆是相邦在经营,怎能说罢就罢。”
这时。
李斯却是站在群臣之中,缄默无言,并没有走出来。
嬴政望着这个殿内解下相印的老人,又望着为他求情的这一众臣下,思绪似也被拉回到了当年回秦之后的时间。
那时,秦国才经历了邯郸之战,举国大伤元气,也是吕不韦接任相邦的一年。
十几年。
他也是亲眼看着秦国在大伤元气之后,是如何在这个老人的治下,重新恢复元气,甚至,变得更强,更壮,尤其是他为秦国铺垫的东西,无一不都是留给自己最丰富的财产。
吕不韦深深一揖之后,弯着的身躯,虽然重新再直了起来,却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挺拔了,并没有理会为自己求情的群臣,只是带着一丝落寞老人的感觉,望了一眼嬴政:
“陛下,老夫走了。”
“且慢。”
忽然,
嬴政的声音叫住了他。
吕不韦微微转过身去。
只见嬴政坐在王座上,看着他:
“相邦临走之前,没有再要交代寡人和秦国的了吗?”
吕不韦心中微微一酸。
微微抬头,浑浊的双眼,有了些泪水,笑了,道:
“老夫门下的客卿李斯,尉缭,有大才,秦王或可善用之,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是征战利器,秦王可重用之……”
李斯受到震动。
终于看了一眼他已经准备与之断开干系的这个老人。
“寡人明白了。”
嬴政平静说道:
“相邦一路走好。”
群臣,皆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位老人,就这样走出了朝堂之上,离开了大秦最高的权力中心。
为什么?
他们全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