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夹了块肉,旁若无人的吃起饭来。
“前辈,不追吗?”
梅青禾疑惑开口。
“追?追什么?”李淼看了梅青禾一眼:“我可是放了半天的水,才让左掌门找到逃走的门道。”
“幸亏他够狠,不愧是杀出来的绝顶,不然今天都不好放他走。”
梅青禾疑惑的看向李淼。
李淼无奈的笑了笑:“小梅,你……你还是多学着点吧。明明才二十出头,怎么死板的跟个老太太一样。我都要怀疑你修的心法是不是有问题了。”
“怪不得你师父一直憋着你在门里,练到一流的水准都不放心让你下山。”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朝廷做事,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把事情做的公道,让天下人挑不出理,才是朝廷要的结果。我要是只想杀了左黎杉,随便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上门一招杀了就是。”
“我就是要废他的武功,让他绝望,他才会回去把那见不得光的东西拿出来用。”
“不然怎么名正言顺的灭了五岳剑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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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剑派。
左黎杉居住的小院,门被猛地推开。
“谁?”屋内,前天晚上跟左黎杉过夜的女弟子听到声响,出门来看,却是脸色一白。
“师父!”
她快步上前,扶住满身是血的左黎杉。
左黎杉此时面色惨白,头上的发髻散乱,满脸汗水。
那握剑的右手,让天下群雄俯首、代表着“镇岳剑”名号的右手,此时已是光秃秃的一片模糊血肉。
“扶我去静室,不要声张……”左黎杉沙哑说道。
跟李淼过的那几招,每次都是全力以赴,甚至发力过猛伤了经脉。一路上还要运使轻功躲避泰山弟子,以防他这副惨状被看到,乱了军心,此时真气已经见底。
他点了右臂的穴位,勉强止住了血,但受伤之后长途奔袭回到小院,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女弟子知晓事情严重,伸手关了门,扶住左黎杉左手,慢慢走向他平日修行的静室。
等到关上门,她才急切对左黎杉说道:“师父,是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你的右手……这该如何是好!?”
“莫慌。”左黎杉坐下回了口气,语气平静了下来,轻声安抚女弟子。
女弟子看着他严肃平静的脸,逐渐冷静下来。
左黎杉是她的师父,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英雄。
她也是泰山派一位宿老的生女,自幼听着左黎杉的名号长大,看着他剑败天下英豪,看着他名扬四海,看着他纵横捭阖。
她一日一日努力练剑,终于拜入左黎杉门下。又舍了女儿家的矜持,主动勾了左黎杉做露水夫妻。
哪怕师徒苟合天地不容,她也毫不在意。哪怕没有名分,一辈子只能苟且,她也心甘情愿。
此时看着左黎杉不同于往日的脆弱模样,她心底的爱意反而更加汹涌。
左黎杉没了右手,一身武功去了大半,再不是那个“镇岳剑”左掌门了。也许……这对她来说,是天赐的机会。
她张开了口,说出了以前不敢说的话:“师父……左郎!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背弃你……”
“武功废了不要紧,我还有武功,也有些平时存下来的银钱。”
“这掌门,不做就不做了!我们趁夜下山,隐居山林……我,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
“我,我养着你……”
左黎杉面无表情的看向面色通红的女弟子,开口道:“好。”
“但我还需要治好伤势之后才能走,你去我的房间,拿些伤药来。”
“好,好!”女弟子大喜过望,转身跑出静室。
左黎杉左手撑地,勉力站起,走到了静室的一处角落。
他的脸上犹疑不定,半晌,看向自己残废的右手,终于脸上露出一抹狠色。
嘭!
左黎杉一脚跺在石板上,石板应声而碎,露出地下黑黝黝的一处空间。
他缓缓蹲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坛子。
坛子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左郎,我没找到伤药,是放在什么地方了?”女弟子走入静室,看到抱着坛子的左黎杉,秀气的眉毛皱了皱。
“左郎,你现在有伤在身,有事我来办就好。不可妄动真气,冲开了血脉就不好了。”
“不妨事。”左黎杉背对着女弟子开口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一份无意间得来的灵药,被我藏在这里。”
“有了这份药,我的伤势就能稳定下来了。”
女弟子听了这话,开心的笑了出来:“太好了左郎!”
“我只有左手,不太灵便。你来给我上药吧。”左黎杉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女弟子脆生生的应了一下,快步走到左黎杉近前,伸手接过坛子。
咔哈——
突然间,左黎杉左手掐住了女弟子的喉咙。
横向一撕!
唰——!!
颈部撕开,鲜血从女弟子脖颈处喷涌而出,撒了左黎杉一脸。
女弟子绝望地看向左黎杉,突然之间被自己的左郎下了杀手,她满脸的错愕、哀伤。
她想发力摔碎那个坛子。
但看向左黎杉的脸,那张与她同床共枕的爱人的脸,她终究没有动手。
她想说句话作为诀别,可喉管被撕开,已经不能言语。
终于,她软软倒地,坛子从她手上滚落,轻轻掉在地上。
左黎杉撕开坛子的封口,伸手抓起女弟子的头发,将脖颈处的伤口对准坛口,让血液淌了进去。
“吃吧。”
“吃完之后,由你来做我的经脉,做我的右手。”
“下次,我不会再输。”
第40章 高菱
泰山派长老高菱最近几天,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掌门嫡传弟子运功时走火入魔,真气走茬断了心脉,死在了静室内。家人还没见到尸体就匆匆下葬了,门内闹得沸沸扬扬。
这位女弟子容貌秀丽,武功也出色,性子和善,在门内很有些声望,与她关系也不错。
起初她以为是这件事情扰了她的心境。
但她运使内功,打坐静修调整心境,几天之后仍是不见好转。心口处总是闷沉,仿佛山雨欲来,压得她喘不动气。
她想要下山去泰安城转转,透透气,也许会有改善。
高菱今年四十五岁,是齐鲁地界有名的女性高手。年轻时性子刚强,嫉恶如仇,在江湖上杀了不少恶人,名头不小。
只是她一生未嫁,岁数大了之后性子逐渐温和,只在门内习武、调教弟子,所以眼下认识她的人也不算多。
她乔装打扮了一番,独自下山,在泰安城内找了一处酒肆吃饭。
饭吃到一半,高菱听到邻桌有几个江湖人士,正酒酣耳热,聊些江湖逸闻聊的兴起。
“前几日锦衣卫找泰山派麻烦的事儿……你们去看了吗?”
“看了看了,好家伙,本来以为费俊轩就到头了,谁知道左黎杉亲自下山来打,还没打过!”
“那个锦衣卫到底是谁啊,这几天大家都在打听,一点消息都没有。朝廷那边什么时候藏了个绝顶高手,连左掌门都不是对手,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
“锦衣卫单枪匹马上门,掌门亲自下山都没打过,泰山派这下要遭重了!”
“本来想着是来看看五岳盟会的热闹,眼下这情形,咱们还是离远点好。朝廷鹰犬下手又黑又重,别把咱们一起圈进去了。”
“是,是。命最重要。”
几人没有避讳旁人,肆意谈笑。
李淼上门找费俊轩麻烦的时候就是招摇过市,本身就是打着闹得人尽皆知的打算。费俊轩被逼得去酒楼买菜回来,当时在场的江湖人士都看在眼里。
而第二天左黎杉与李淼那场争斗,江湖人在泰山派附近,多少要给左黎杉一些面子,就没有凑上去看,只是在不远处张望。
他们没看到左黎杉的伤势,不知道左黎杉败的有多惨。但他狼狈逃走的背影,这些人都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件事情,在泰安城内,已经是人尽皆知。
高菱听得心焦,也不再顾忌隐瞒身份,直接提剑走到这桌人面前。
“你们方才说的事情,细细跟我说来。”
“你他妈谁啊!?”
高菱情急之下,说话并不客气,语气不善。其中一个江湖人听了不舒服,混不吝的抬起头看向高菱。
说来也巧,高菱多年没在江湖行走,名号还在,认得她的人已经不是很多。偏巧这位,就是个认识她的。
这人一眼之下觉得熟悉,再仔细观瞧,脸色僵了僵,露出尴尬的笑:“高……高女侠……”
他们在背后编排人家的八卦,被正主当面逮到了不说,还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这人知道理亏,加上高菱武功远高于他们几人,也就喏喏开口,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同高菱细说了一遍。
高菱越听越是心惊。
费俊轩生死不知?
锦衣卫上门?
掌门败了?
这些事情,为何门内没有任何人提起?
她突然知道了自己这几天心慌的原因——左黎杉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他的女弟子死的蹊跷,却不见她的家人有什么动静。
左黎杉的几个亲信这几天也不见人影,负责在泰安城采买的一众弟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隐约察觉了有些不对,却没能形成具体的概念。心神不宁之下,引得真气躁动,无法平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