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金顶时,苏阳站在藏经阁前,袖中残页被体温焐得发烫。
李玉斧正对着一卷《道德经》抄经,墨香混着松烟在殿内浮动:你说的,我早知道。他笔尖微顿,可清虚子掌着戒律院,三千弟子听他调遣——我若动他,便是自毁道统根基。
那便让他自己毁。苏阳将残页拍在案上,他今夜若去地宫,便是私动禁藏;若毁证据,便是违背清规。他转身要走,又停在门槛处,掌教可知南宫为何留那道刀痕?
她引的不是我,是你——引你看这道统,究竟是守着规矩的壳,还是护着江湖的魂。
李玉斧的笔啪地断在宣纸上。
夜漏三更,禅房外的雪地里多了道模糊的脚印。
苏阳贴着墙根退开时,看见窗纸后映出清虚子的影子——他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供词副本,烛火在他背后摇晃,将影子拉得老长,像柄悬在头顶的刀。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
清虚子的影子突然僵住。
他捏着供词的手青筋暴起,转身抓起案上的拂尘,出门时带翻了铜烛台,火星溅在窗纸上,转瞬又被夜风吹灭。
雪还在下。
苏阳躲在廊下,看着那道影子顺着山道往地宫方向去了,袖中南宫的绢帕被攥得发皱。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不是任务进度,而是更轻的一声——像是刀入鞘的嗡鸣。
雪色裹着风灌进地窟时,清虚子的道袍下摆已被冷汗浸透。
他举着松明火把,沿着坍塌的甬道往深处挪,靴底碾碎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这声响让他想起三日前铁脚道人被擒时的闷哼,后颈陡然泛起凉意。
那小贼若真翻出藏兵册...他咬碎后槽牙,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照见前方半堵断墙。
墙后是当年封库时浇筑的青膏泥,此刻却裂出条半指宽的缝隙,隐约能闻见霉味混着铁锈气——正是他昨夜命人凿开的。
地窟外,苏阳缩在藏经阁飞檐下,睫毛凝着薄霜。
他望着地宫方向那点忽明忽暗的火光,袖中攥着孙思道塞来的铜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系统的隐匿气息功能让他的呼吸细若游丝,却压不住心跳——这是他与孙思道推演七遍的局:通风口改道,松油浸过的棉絮,还有埋在地宫砖缝里的火折子。该来了。他低喃,目光锁住那点火光没入断墙后的阴影。
嗤——
地底传来棉絮遇火的轻响,像根细针挑破了夜的静谧。
苏阳猛地捏紧铜哨,哨声未及出口,地窟方向腾起的火舌已窜上半空!
赤红色的光映得雪都发了烫,松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响。
救火!戒律院库房走水了——
山脚下的道童喊声响成一片,清虚子从地窟里跌出来时,道冠歪在耳后,道袍下摆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他踉跄着往库房跑,却被蜂拥而来的弟子拦住:首座,库房在南边!
您这是...
让开!清虚子劈手推开拦路的小道士,袖中突然掉出片暗青色的符咒。
那符咒坠在雪地上,泛着诡异的幽蓝,边缘绣着北莽狼头纹——正是铁脚道人前日招供时提到的玄阴引。
北莽符咒!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喧哗声陡然拔高。
苏阳混在围观弟子里,看着清虚子弯腰去捡符咒的手剧烈颤抖,喉结上下滚动,活像条被掐住脖子的鱼。
清虚首座。
清冷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李玉斧披着月白道氅立在金顶,袖中《道德经》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望着雪地里那片符咒,目光比山巅的冰棱更冷:勾结外敌,亵渎三清,你已无资格执戒。
清虚子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掌教慈悲?
等北莽铁蹄踏碎武当金顶,看你还能护着这堆破规矩!他踉跄着扑向李玉斧,却被冲上来的弟子按倒在地。
雪水渗进他的领口,他望着漫天火光,最后一丝狠戾混着冷笑散在风里:这道门...迟早要洗!
火势扑灭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或。
苏阳摸黑溜进地宫,靴底踩着未完全熄灭的炭灰,焦糊味呛得他眯起眼。
他顺着南宫刀痕在石壁上留下的印记摸索,终于在最里层的铁架后摸到个青(钱李赵)铜匣子——匣面归字的刻痕与昨日绢帕上的刀痕严丝合缝,像是谁用刀尖一笔笔刻进了骨血。
咔。
匣盖打开的瞬间,苏阳的呼吸顿住。
匣中没有刀,只有一卷泛黄的绢帛,墨迹未干的批注刺痛了他的眼:情非魔障,压抑方为劫。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穿越前在现代家中旧木箱里见过的,乳母临终前塞给他的信笺上,同样的小楷,同样的墨香。
检测到命运线共鸣,是否记录残篇内容?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苏阳的手正抚过绢帛边缘的折痕。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是,下一刻,一行鎏金小字浮现在眼前:炉鼎非为采补,乃为渡情。
原来如此...他喃喃,袖中突然泛起温热.
第一百九十章 命不由天,刀亦由心
南宫仆射留的绢帕不知何时挣出袖口,淡青色的帕子上,一道虚影正缓缓凝实——她立在山巅,素王剑归鞘,春雷刀轻悬身侧,回眸时眼尾的红痣像朵将开未开的梅。
叮——三关试炼进度更新:2/3。
新任务:《在南宫仆射说出我想见你前,破其命劫》。
苏阳握紧青铜刀匣,山风卷着残雪扑在他脸上.
他望着虚影里那道单薄的身影,喉间泛起酸涩——这个总把剑道二字咬得极重的女子,原来早就在等一个能替她分担命劫的人。
三日后,武当紫阳宫。
清虚子被卸了道籍,锁在木笼里押往山下。
他望着金顶方向,突然扯着嗓子笑起来,声音里浸着冰碴子:你们护得住今日的火,护得住明日的刀吗?
北莽那尊大菩萨...可等得不耐烦了!
押解的弟子狠狠踹了木笼一脚,木笼在山路上颠簸着往下滚。
苏阳站在观星台边,望着那抹越来越小的黑点,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刀匣。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857刚刚开始——南宫的命劫,北莽的阴谋,还有那卷残篇里藏着的秘密...
山风掠过他的耳际,恍惚间又响起系统提示音。
这一次,他听见的不是任务进度,而是更轻的、像刀入鞘般的嗡鸣——像是某段被尘封的因果,终于开始转动。
三日后的武当山被阴云裹着,紫阳宫前的青石板上还凝着晨露。
木笼碾过碎石的声响惊得檐角铜铃乱颤。
清虚子披头散发蜷在笼中,囚衣被山风掀起,露出胸前被撕去的道籍印。
押解的道童攥着麻绳,见他突然直起身子,浑浊的眼珠里迸出狠光——
南宫仆射命格孤煞!他扯着嗓子吼,声线像锈了的刀刮过铁砧,持刀者必不得善终,此乃天机阁所断!
围观的道徒哗然。
几个年轻弟子握紧了腰间拂尘,有年长的却皱起眉——天机阁虽已式微,断命之术在江湖仍有几分分量。
观星台最高处,南(ahdf)宫仆射素白裙裾被风卷起。
她横握素王剑,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春雷刀在身侧轻颤,刀鸣与山风纠缠成线。
山雾漫过她眼尾的红痣,那点红像要被阴云吞了去。
苏阳立在阶下,袖中系统界面泛着猩红。检测到命劫锁定,目标将自我封心,是否干预?提示音刺得他耳膜发疼。
他望着观顶那道单薄身影——前日在石壁后摸到青铜匣时,绢帕上凝实的虚影还在眼前晃,她回眸时眼里的光,不该被所谓天命碾碎。
干预。他低喝,喉结滚动。
子时三刻,天机阁旧址的断墙根下,苏阳摸出半块火折子。
孙思道给他的机关图在怀里焐得发烫——那老头爱酒如命,他用三坛绿蚁春换来了这张藏着武当旧阁机关的帛书。
阁门的铜锁在撬棍下发出闷响。
他侧耳听了听四周,确认没有巡山道士的脚步声,才猫腰钻进去。
霉味混着尘灰扑进鼻腔,他摸出火折子晃亮,昏黄火光里,七排檀木架上蒙着蛛网,最里层那卷《命书残卷》裹着褪色的黄绢,像块生了锈的铁。
南宫氏女,生而弃,母死异乡,刀主无嗣,终老孤山。他念出卷上字迹,指尖掐进掌心。
系统说南宫的命劫是自我封心,原来这命书里早埋着根刺,扎得她连求暖的念头都不敢有。
银狐坠从颈间滑出,这是他十岁时乳母塞给他的,说是能镇气运。
此刻他将银坠按在绢上,运转炉鼎空间里的温养真气——系统奖励的《大黄庭》此刻烧得他丹田发烫,墨迹竟真的开始晕染,像被雨水泡开的墨团。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狼毫笔,沾了沾砚台里陈墨。
笔尖悬在终老孤山四字上方时,手腕微颤。
这一笔下去,改的不只是命书,是那个总把刀握得死紧的女子后半生的光。
南宫氏女,生而逆命,母志不灭,刀心有归,终遇执灯人。
墨迹未干,他便将残卷塞进怀里。
山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照见他眼尾泛红——他想起那日绢帕上的虚影,她立在山巅,刀鸣里藏着未说出口的我想见你。
次日卯时,紫阳宫香案前围了一圈道徒。
苏阳换了身灰布道袍,手里摇着串铜铃,唱得抑扬顿挫:天命若铁,我以刀凿;道规若锁,我以情开!
几个小道士交头接耳:这游方道士唱的什么?
嘘,看香案!
不知何时,那卷改写的命书已摊开在檀香缭绕处。
李玉斧的道靴声从后殿传来,青衫无风自动。
他俯身拾起绢卷,指腹抚过终遇执灯人六字,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好个终遇执灯人!
若道真能定命,那还要修道作甚?
他转身将原卷投进香炉,火星子噼啪窜起,焦味混着檀香漫开。
道徒们望着那团火光,有年轻的眼睛亮起来,年长的却摸着胡子叹气——但谁都没注意到,香案下,灰布道袍的袖口悄悄攥紧。
山风卷着晨雾漫上观顶时,南宫仆射的脚步在香案前顿住。
她望着香炉里未燃尽的残卷,余烬中执灯人三字泛着暗红,像有人用刀尖在她心口刻了道印。
春雷刀突然轻鸣,震得她掌心发麻——这把陪她走过十九座孤山的刀,此刻竟像在催促她,往前再走一步。
南宫仆射的素白裙裾被山风卷起又落下,像一片不肯飘远的云。
她望着香炉里跳动的余烬,执灯人三字在灰烬中明明灭灭,恍若有人用红炭在她心口烙了个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