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颈的胎记亮了起来,泛着暖黄的光,像一团永不熄灭的小火苗。
那光顺着苏阳的掌心钻进去,与情火、刀意、剑意缠成一股,在鼎内炸开。
虚影出现时“八八七”,三人同时睁眼。
九道身影并立在鼎中,最中间那个穿着黑袍,背影像极了苏阳,却比他更冷、更狠。
他手里握着断玉剑,剑尖滴着血,脚下是葬龙台的废墟,远处黑渊谷的雾气翻涌如兽。
那是...南宫仆射的声音发紧。
第八次轮回的我。苏阳喉间发苦。
他终于看清系统里第九道人影的真相——那不是任务目标,是前八世的自己,每一世都被当成归位者,烧成灰烬去喂黑渊里的怪物。
虚影突然消散,鼎壁上的铭文开始剥落。
苏阳睁开眼,正对上南宫仆射和轩辕青锋的目光。
南宫的眼底仍有未褪的悲怆,但多了团火;轩辕的剑穗不再乱晃,稳稳垂着,像压着千钧力。
我们不是来赴死的。苏阳的声音很低,却像敲在青铜上,是来改命的。
南宫仆射抚上刀柄,指腹蹭过刀镡上的小太阳:若命已定,便斩之。
轩辕青锋握剑站起,剑尖挑开落在肩上的雪:这一世,剑不归鞘。
炉火轰地窜高,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鼎壁上,与那九道虚影重叠,分不清谁是新谁是旧。
黑渊谷深处,祭坛九柱突然剧烈震动,中央血字首主归途缓缓剥落,露出下面新刻的三个字——血嗣觉醒。
小石头抱着断穗,盯着鼎壁上的影子发愣。
他后颈的胎记还亮着,像颗小太阳。
苏阳望着他,伸手摸了摸那团光,轻声道:有些火,该换个人守了。
苏阳的指尖在小石头后颈那团暖黄的光上轻轻一按,少年肩头猛地一颤。
他从怀中取出那截断穗,穗子上的冰碴子还未化尽,碰在小石头冻得发红的手背上,发出细碎的脆响。该你了。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像在咽下什么沉得发苦的东西——前世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自己,此刻都在他心口撞出钝痛。
小石头盯着断穗,睫毛上凝的雪珠簌簌往下掉。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几次去接都偏了方向,最后是苏阳托着他的手,将断穗按在掌心里。
少年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断穗竟像活物般钻进皮肤,在掌纹里洇开一道金红。
他额间腾起火焰形状的印记,比后颈的胎记更灼亮,映得整张脸都泛起暖光。
西行三百里,雪谷藏门...门后有眼。小石头闭着眼睛,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爷爷说过,守火人要带火种回家。
苏阳的瞳孔骤缩。
这正是他们在洛阳城破时从老卒嘴里撬来的秘道线索,第二段路线原本被北莽人撕去,没想到竟藏在守火人血脉里。
他刚要开口,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机械音带着刺啦电流:检测到血脉导航功能激活,建议宿主立即绑定守火人契约,可获取北莽地形全图...
不必。苏阳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指尖掐进掌心。
他想起鼎中那九道虚影里,每个自己额间都有系统特有的蓝光纹路——原来所谓契约,不过是给灵魂打个绳结,方便系统拽着他们去当祭品。
南宫仆射的目光扫过来,他冲她微微摇头,她便垂眸抚上春雷刀,刀镡上的小太阳被捂得温热0 ....
走。轩辕青锋已经起身,剑穗扫过积雪,在地上划出半道银弧。
她的剑尖原本总爱挑着傲气,此刻却稳稳指着西方,夜长了,北莽人的狼鼻子该醒了。
四人在雪地里疾行时,天还没全亮。
苏阳走在最后,看着小石头额间的火焰纹随着脚步明灭,像盏会呼吸的灯。
他摸了摸腰间的断玉残片,那是从葬龙台废墟里捡来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和鼎中黑袍人的剑,是同一块料。
变故发生在雪谷中段。
北风突然打了个旋,卷着细碎的雪粒往东南方去了。
苏阳的脚步一顿,他闻到了铁锈味,很淡,混在雪腥气里——是北莽骑兵的马镫擦过冰面的味道。缩到冰棱后面。他低声道,反手将南宫和轩辕往石缝里推。
小石头被他护在怀里,火焰纹突然大亮,在雪地上投出个跳动的影子。
摹刻遗痕。苏阳闭了闭眼,情火顺着经脉窜上舌尖。
他开始模仿风雪声——不是普通的呼啸,是北莽人熟悉的、巡逻队返程时会遇到的风障。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先是零星的,接着成了片。
3.5
他能想象那些骑兵勒住马,听着前方的风雪皱眉,然后踢着马腹往冰裂区走——那里的冰层薄得能照见人影,下面是去年没化完的雪水。
轰——
冰面碎裂声比预想中还响。
苏阳从石缝里探出头,看见三匹战马陷进冰窟窿,骑手在水里扑腾,兵器砸在冰面上叮当作响。
轩辕青锋的剑已经出鞘三寸,被南宫仆射按住肩膀时,她愣了一下,竟没甩开。留力。南宫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刀,前面的冰缝里,还有两队。
轩辕青锋的剑尖微微下垂,却没收回。
她侧头看了眼南宫,后者正盯着小石头额间的火焰纹,眼底有暗潮翻涌.
第二百四十四章 空城不空,一剑退千军
苏阳突然明白,这两个向来不对付的女人,此刻竟能通过同一簇光,读到同一份危险。
夜宿冰窟时,苏阳钻进了炉鼎空间.
他盘坐在鼎前,指尖抵着眉心,将白天的事像剥茧一样抽丝。
系统说的归位,原是让每一世的自己带着记忆碎片去填黑渊谷的窟窿;而所谓的推女任务,不过是用情火养着灵魂,免得没到祭坛就碎了。
他越想越冷,直到鼎纹突然亮了起来——第九道虚影,那个最像他的黑袍人,开口了。
我们九人,皆是你。虚影的声音带着空谷回响,每一次归位,都是记忆清除,灵魂重铸。
唯有情火未灭,因为那是你最不愿被格式化的东西。
苏阳猛地抬头,额角沁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总让他攻略姜泥、南宫她们——情火越炽烈,灵魂越坚韧,才能在祭坛上多撑07片刻,多喂黑渊里的怪物几口。
他翻出怀里的《心鼎录》残卷,那是李义山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在鼎光里泛着青黑。这一世,我不做祭品。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鼎纹上,将虚影的轮廓慢慢封进纹路里。
虚影的眼睛动了动,最后朝他笑了笑,那笑里没有系统的冷硬,倒像...某个春夜,他在北凉书院教姜泥背诗时,她偷塞给他的糖块。
黎明来得很突然。
冰窟外的风雪像被谁掐了脖子,说停就停了。
小石头蹲在洞口,额间的火焰纹一跳一跳,突然指向北方:门开了。
苏阳钻出冰窟时,呼吸险些凝在喉咙里。
雪谷尽头,一道青铜巨门半掩着,门上刻着九鼎图,每尊鼎的纹路都和炉鼎空间里的一模一样。
最中央那尊鼎正微微发烫,像有人刚摸过它。
南宫仆射伸手触门,指尖刚碰到铜面,突然僵住:这里...我来过。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梦里,我举着刀站在门前,门里有个声音说进来,你就能见到母亲。
轩辕青锋的剑嗡地轻鸣,她冷笑一声,剑尖挑起南宫散落在肩的发丝:不管来过几次,这次,我不会退。她的剑穗在风里绷成直线,像根拉紧的弦。
苏阳站在门前,回头望了望来路。
洛阳城的烽烟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北莽的风雪还在往衣领里钻。
他握紧断玉残片,残片上的缺口硌得掌心生疼。我不是来归位的。他对着风说,声音被吹得东倒西歪,是来终结轮回的。
南宫仆射抽出春雷刀,刀身映着青铜门的光,亮得刺眼;轩辕青锋的剑也出鞘三寸,两柄神兵的气劲撞在一起,在雪地上扫出片空地。
炉鼎空间里,被封印的第九道虚影突然睁开眼,那眼里没有系统的蓝光,只有两簇跳动的火——和小石头额间的,一模一样。
青铜门后深处,九柱祭坛上的血字最后一次剥落。终主弑天四个字浮出来时,整座祭坛都震颤起来,像在迎接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风停了,天地突然变得很静。
苏阳伸手推开半掩的门,门轴发出沙哑的吱呀声。
门后涌出来的风里,带着股熟悉的味道——是姜泥绣的香包,是徐脂虎熬的姜茶,是南宫仆射刀鞘上的檀木味。
他回头看了眼并肩而立的两个女人,她们的影子在雪地上交叠,和鼎壁上的影子重合。
走。他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轻,却像块沉进湖底的石头,该看看门后面,藏着谁的命了。
风雪退得彻底,天地突然开阔得刺目。
苏阳踏出雪谷的刹那,睫毛上最后一片冰晶簌簌坠落,入目却是千里焦土——雁门关外的枯草被马蹄碾碎成泥,北莽旌旗像翻涌的黑潮,将关隘团团围住。
报——
嘶哑的呼喝惊飞几只寒鸦。
骑乘的斥候滚下马背,甲叶撞在青石板上叮当响,拓跋春雷亲率十万铁浮屠,前锋距关隘不足三十里!
三日内必破城!
城头传来衣甲摩擦声。
徐凤年扶着女墙站直,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染血的锁子甲。
他的眼尾泛着青,血丝像蛛网般爬满眼白,却仍笑得像从前在听潮阁翻书时那样漫不经心:苏先生,你这趟雪山没白跑——北莽人倒会挑时候。
苏阳策马上前,马蹄在焦土上溅起细碎的冰碴。
他望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帐篷,喉结动了动。
系统在识海轻震,任务进度条上雁门守关四个字泛着暗红的光。
前世读《雪中》时总觉得边关二字不过是书页间的墨痕,此刻闻着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才懂那是十万条人887命堆出来的分量。
王爷,他压低声音,硬拼的话,我们连三成胜算都没有。
徐凤年的手指在女墙上叩了叩:那你说?
让城,不让人亡。苏阳的掌心抵着腰间的断玉残片,残片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爬,百姓分批撤进深山,留座空城。
草人披甲列城头,火把彻夜燃——北莽人惯会欺软怕硬,虚势先压一压。
那我北凉儿郎呢?
藏起来。苏阳抬眼,目光扫过城垛后探出头的兵卒,他们脸上沾着血渍,却都在屏息听着,藏进...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是夜,雁门关守军议事厅的烛火燃得噼啪响。
宁峨眉的虎背几乎要撞翻案几,掌心拍在檀木桌上的闷响震得茶盏跳起来:藏兵?
藏到地底下?
苏先生莫不是被雪山寒气冻糊涂了!
陈亮扯了扯他的袖子:老宁,听人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