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异就这么站在客栈的大堂中,屋内除了老大姜钟山、老五姜钟仁外,便是江雪、香菱、两名建妇,以及姜钟驰正妻裴燕,还有那名风尘少妇。
眼见人没有到齐,正主也没来,姜异也没有出声,但却是让江雪特意搬了一张椅子,让裴燕坐了下来。
裴燕原本有些推辞,但见到姜异毋庸置疑的神情后,便默默坐了下来,也成为了整个大堂内唯一坐着的人。
风尘妇人见此,心中更是惊惧不安,有些后悔,心道自己应该听那名心腹婆子的话的,今日就不应该到这来。
至于裴燕,平复了心中的慌乱不定后,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默默擦拭起眼泪来。
自己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
其实早就有心善的丫鬟向她进言,让他去找这位毅郡王主持公道,但是她心早就死了。
即使毅郡王主持了公道又如何?出嫁从夫,自己在这个家怕是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但现在,她却没有了这番顾虑,哪怕以后因此被冷淡一辈子,孤独终老,也定要讨回血债,否则她终生难安!
没一会儿,老三姜钟舒走了进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本书,原本还想继续摇头晃脑一番,却见大堂内气氛诡异,尤其自家六弟那面无表情的一瞥,立刻乖乖将书收进了怀中。
而且的确善于察言观色,先是跟姜钟山、姜钟仁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又对唯一坐着的裴燕叫了一声“二嫂”,之后便默默站在了姜钟山下首。
心中也知道今日所为何来,自己那二哥有时候的确有些不分轻重,难道不知道家宅不宁是六弟的大忌讳嘛。
几乎是紧接着,老二姜钟驰也走了进来,其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看到妻子裴燕的身影后,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正想上前问两句,对方却是一脸冷漠地将头转向了一边。姜钟驰心下就是一阵不悦,家中是这番,在外面尤其在六弟眼前还是这样,自己的脸往哪搁?
在妻子那里碰了个钉子,姜钟驰便想跟那风尘女子打个招呼,但看到一旁老五接连挤眉弄眼的神情后,立刻乖乖站到了一侧。
但姜异依旧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默默站在上首。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老四姜钟隐走了进来,其本就是冷漠地性子,只是对姜异点了点头,便静静立在了一旁。
而姜异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还在等人,这也让大堂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压抑。
“王爷,人带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门外响起了丁任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姜异说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除了已经心如死灰的裴燕外,都将目光看向了大门,心中好奇,这最后到场的到底是何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道身影走了进来,所有人眼神就是一缩。
这两人身穿王府侍卫服饰,看上去就是两位普通的侍卫,但记得或听说过几年前那一幕的人,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他们知道,自家六弟是真的动怒了,今日要见血了。
这两名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奉姜异之命,在麒麟堂前,将那几名冒犯毅王妃莫离的婆子活活杖毙的行刑人。
自此以后,这两人便被姜异调进了端王府宗族刑堂,只是几年过去了,不少人已经忘记了这两人的存在。
但现在,这两人再次登场了,而且还拿着几年前使用过的带血的庭杖。
第314章 姜钟驰的隐秘家事
两名侍卫进来后,只是朝姜异默默行了一礼,便站在了门侧,手中各自拄着一根庭杖。
姜异这才转过身,静静扫视了大堂内一眼,目光重点在姜钟驰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姜钟驰顿时被看得心中咯噔一下,今日这般阵势,恐怕真的是为自己而设,不过想到丁任说过的那句话,心中也重新笃定下来。
目光也有意无意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裴燕,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但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其心中火气也上来了,在家就是这般,永远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在几位兄弟面前,依旧是这样,而且还是在六弟面前,姜钟驰就像发火。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姜异冷不丁的冷哼了一声,顿时将他的火气压了下来。
想到丁任跟自己说的种种,姜异终究没有直接对着姜钟驰发作,而是紧跟着轻叹一声,道:“除了小七年纪还小,今日咱们几兄弟算是聚齐了,咱们也好久没有在一起聊天说话了,正好也没外人,就拉拉家常吧。”
没外人?姜氏几兄弟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寻思了一下,这还叫没外人?
江雪、香菱两人就算了,迟早是六弟的房里人,至于厨娘驼小六……终究也不算外人,但那两名侍卫,还有两名架着姜钟驰外室进来的健妇算怎么回事?
至于一旁的江雪则是在那犯了花痴般的暗喜,与她一般的还有厨娘驼小六。
不过驼小六极力控制着,生怕吸引了姜异这个黑面煞神的注意力,心中窃喜道:果然如人说的那样,有时候对于你凶,那时没把你当外人。
不过想了想,又有些不自信,使劲将自己身子往江雪和香菱身后躲了躲。
不管众人心中心思如何,姜异却是继续开口了:“父王他老人家远在北疆,大离皇都只剩下咱们几兄弟,要想撑起端王府的门楣,难啊!”
“这几年为了撑起整个端王府的门楣,小弟这几年一直是战战兢兢……”
闻言,几兄弟不由都是一阵沉默,这几年六弟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中。
可以说,端王府时至今日,始终能保持门楣不落,全部都是六弟的功劳。
姜异的目光在几兄弟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姜钟驰身上,继续道:“但有一点,不论外面如何风云涌动,小弟始终坚信一点,家和万事兴!”
姜钟驰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比起另外几兄弟,他与裴燕的不和,的确导致了家宅不宁。
姜异也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这几年,几位兄长凡事都很支持小弟,所以小弟在外面不论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在家里,却始终没有监视任何人……”
几兄弟默然,比起别的豪门大院,端王府的家庭氛围的确是最和睦的,他们也能感知到,自己这位六弟,不管在外面怎么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待他们几兄弟却是真的是赤诚相待。
而且他们也知道,六弟如果真想监视整个端王府,很简单,甚至都不用动用麾下的情报系统,只需表露出一丝苗头,自然有人会将他们几兄弟的一举一动盯得死死的。
姜异的确是这么做的,不然裴燕这件事也不会一直蒙在鼓里。
从丁任的汇报来看,整个端王府,不说是所有下人,但绝大部分下人都知道了裴燕的事,只有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被蒙在鼓里。
这也是几乎所有豪门大院的一个通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最先流传开的必然是府里的下人们。
虽然有时候会夸大其词,但往往是最贴近事实真相的。
这件事,丁任从头到尾都知道,但却从来没有主动跟姜异汇报过,甚至其他下人们也都是自己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敢私下过多讨论。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王爷重情,很看重几兄弟之间的感情,在不主动问的前提下,主动汇报就有长舌之嫌,搞不好就会被列入黑名单。
丁任也是这般想法,一来是姜异从未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二来他也觉得这种事在所有豪门大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当然,最重要是这件事不会威胁到自家王爷的任何利益。
所以他知道,但从来没有汇报过。
“越是身处高位,越要耳聪目明,外事是这样,家事也是这样。”
似乎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说,姜异直接看向姜钟驰,不容置疑道:“二哥明日就搬回毅王府吧。”
其实早在端王府与毅王府“分家”之前,乃至在随端王姜烈去北疆之前,老二姜钟驰基本就很少在王府生活了,整个家世都搬到了一座外宅中。
只有那次受叶皇后惊吓,这才重新在端王府居住了一段时日。
“好,听六弟的。”姜钟驰闷声说了一句,对他来说,之前因为这位六弟的原因,可能有些排斥,但现在六弟已经彻底变了。
看姜钟驰的无所谓的态度,姜异叹息一声,突然问了一句:“二哥这些年无一子嗣诞生,可想过为什么?”
姜钟驰闻言,面色一阵黯然,这是他这些年心中的痛,自从最早的一名侍妾诞下一名女儿后,再无所出。
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流连于风月场合的一个原因,想借此暂时忘掉这个痛苦,也想重新找回点自信。
但一番黯然之后,便觉察到了这句话隐藏的意思,面色一变,急切道:“六弟的意思是?”
还有一人面色也是一变,不过变得苍白无血,便是那名风尘少妇。如果不是两名健妇早有准备,上前一把扶住了,怕是早就摊在地上了。
姜钟山等其他几兄弟自然也听出了姜异话中的意思,神情也都是一愣,有些没转过弯来。
唯有在场的江雪、驼小六、两名健妇没有什么惊异神情,甚至那两名执杖侍卫也都是一脸平静。
姜钟山几人也注意到了点,突然明白了姜异“耳聪目明”四个字的意思,貌似他们这些做主子的都被蒙在了鼓里……
他们一直以为是姜钟驰自身的原因,但现在看来……
“那我就找个人来告诉你……”姜异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看向某个方向,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江雪见此,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香菱一脸娇憨的不明所以,至于驼小六,身子使劲向两人身后躲,发现无法避开姜异的目光后,又小步挪了出来,一脸讨好的笑容。
“你来说吧,想来这件事你知道的最多。”
姜异最终指向了一人,江雪有些失望,本想噘嘴表达一下不满,马上意识到此情此景下不合适,便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
香菱依旧是一脸不明所以的娇憨样看向了身旁的驼小六。
驼小六则直接要哭了,伸出保养的极好的纤细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间,磕磕绊绊道:“我……我说?”
一脸的不情愿,主子家这种乱七八糟的污眼事,向来都是不能公开的大忌讳之事,她躲还来不及呢,现在却让她来说……
“怎么,不愿意?还是怕有人过后找你麻烦?”
“有本王在,谁还敢找你的麻烦不成?”
“还不快说!”
姜异说道最后,已经是忍不住在大声喝斥了,吓得驼小六浑身接连几个颤栗。
江雪到时见怪不怪了,因为自从她进王府的那天起,这位王爷就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已经免疫了。
香菱则是吓得不轻,从毅王妃那件事后,就没见过自家王爷说话这么吓人了。
至于一直跟透明人一样的两名健妇,则是一脸羡慕,即使姜异不说,整个两座王府的人也都知道,只要自家王爷立在那,就没人敢找这位厨娘的麻烦。
她们这些下人侍从们心里都精神着呢,也不看看偌大的两座王府,除了这位厨娘整日被自家王爷喝斥外,还有哪个人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不过江雪除外,因为她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不过是自己贴上去的,而且江雪这丫头可鬼精着呢,没人会自找没趣的去找麻烦。
也因此,驼小六在王府下人中的人脉是最广的,整日这串那串的,别人有什么稀奇事,都喜欢跟她说一通。
她自己也喜欢这种八卦事,不过很少找人去分享,但江雪除外,驼小六几乎就没瞒过她什么事,不然她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好好……我……我说……”驼小六委委屈屈地道。
看她那样子,姜异又是一阵火气,一双虎目瞪着她,就不知道她这委屈是哪来的。
眼见姜异“吓人”的目光盯着驼小六,大有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大堂内众人心思各异,就连依旧身在迷局中的姜钟驰都是一副莫名的深意表情。
至于两名健妇,心里则是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维持她们与这位陀执事的关系……
整个大堂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驼小六的声音在回响,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但说着说着,已经义愤填膺,似乎是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姜氏几兄弟,除了早已知道的姜异外,姜钟山等人却是越听越惊,到最后都是一副愤怒的神情,就连一向对任何事都淡漠的姜钟隐,目光期间也是几次看向那名风尘少妇。
姜钟驰从头到尾则是一脸惨白,眼泪一直在虎目中打转。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裴燕,已经是哭得泣不成声……
当年,他被姜钟驰强娶进家门,虽然也绝望过,但姜钟驰这人除了自大自负外、好色外,人并不坏,日子过得也还行。
尤其对她的娘家,出手阔绰,她们家也因此过上了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姜钟驰对她真的很好,尤其喜欢找她说些体己话。
裴燕的心情也因此慢慢舒展开了,心思也全都扑倒了姜钟驰身上。
怀上第一个孩子时,她一度憧憬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但她毕竟出身普通人家,心思单纯,随着姜钟驰后面一个又一个女人进门,她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深宅大院的水有多深。
尤其在眼前这个风尘女子进门后,她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与姜钟驰的关系也莫名其妙地变得渐渐疏远起来。
不过姜钟驰依旧隔三差五地到她房中叙话,这也让裴燕心中有了些许慰藉,尤其在她第一次有了身孕后,更是雷打不动地过来嘘寒问暖。
但这一切随着姜钟驰北上北疆后,彻底不复从前。
先是其怀中的胎儿不明所以的没了,后面的几年中,姜钟驰每年都会回来次,其陆续又怀过两次,但都在中途没了。
接连三次都是这样,裴燕已经隐约知道是有人对她下毒手,她也抗争过,不止一次地给写信给远在北疆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