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王遵之的位置。
王遵之轻轻的拍了拍案牍,郎声说道,“好了,今日是来做秋闱之判的。”
他说完,忽的将目光投向左道奇,“左小友,终于是又见面了。”
左道奇微微一笑,“王先生与我说话,难道不怕坠了国子监的门楣?”
王遵之闻言,哈哈大笑,“左千户这论道的手段,就不必用在一个小辈身上了,既然来了,那不如上来,与我一起饮杯茶。”
左道奇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周围像是看国宝的眼神,顿感不自在,于是便抱拳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他落座,王遵之再度看向一众学子,开口说道,“判卷开始前,便先说一说诗歌吧,昌邑方才给我看了首诗,我觉得作的很好,不若诸君一起欣赏一番?”
杜如月脸色一黑,嘀咕道,“真是气人,这昌邑到底是吃了什么药,这一年来,说作诗就作诗,也没见她文宫涨多少,真是浪费好诗。”
苏南凤自觉方才做错了事情,有心弥补,便凑过脑袋说道,“就是,说不定都是用的别人的呢…”
杜如月皱眉看了她一眼,心道,这苏南凤今日是失了智,这等随意揣测公主的话都敢说?莫非是见了那位左千户,把脑子丢了?以后得离她远点了。
除了两人,对于昌邑作诗,这一年虽已见惯不惯,但依旧有人面上带着质疑。
王遵之坐在上面,尽收眼底,于是对一旁的昌邑说道。
“灵容,你便读读你的诗,顺便说说你作诗时的心情。”
昌邑得意一笑,站起身来,一副认真姿态。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昌邑诵完,神情得意,笑看下方众人的震惊。
王遵之抚须长笑,一脸欣慰。
杜如月脸上带着嫉妒,但却不得不承认,昌邑这首诗中,充满了对未来学子前途的希冀,一旦传出去,昌邑的名声必然大涨,说不定,会成为国子监对外招生中的一块活招牌!
毕竟,闻名天下、文采斐然的昌邑公主,便是自国子监中学习的。
昌邑笑的得意,假惺惺的说道,“本宫这首拙作,不过是前几日看诸多士子为考试奔波,又被人轻视,心中不忿之下,便做出了这首诗。”
然后,她看向杜如月,茶里茶气的说道,“如月姐姐文采胜我十倍,想必作出一首更好的,易如反掌!”
杜如月闻言一滞,不再去看昌邑,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手中的茶盏,一言不发。
她其实也写了首诗,就连她爷爷杜久也夸赞了一番,本来是想着当众诵读,请王遵之评判的,但昌邑说她也作诗后,杜如月便决定先看看昌邑作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昌邑的诗太好了,让她都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取出来了。
左道奇心中暗笑,不得不说,这昌邑也是个报仇不隔夜的主儿,真是有趣,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如月的神色,想要看看这位太傅家的小姐,会怎么解决。
倒是昌邑,怼完杜如月,为自己出了口闷气后,又看向杜如月一旁的苏南凤。
假惺惺的说道,“南风姐姐,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你大哥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被当众斩首,你应该更能理解学子们的艰辛,想那书生李善,寒窗苦读,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南凤妹妹难道没什么灵感吗?”
这话说的,简直是杀人诛心,苏南飞草菅人命,被左道奇当众斩首,昌邑却要苏南凤依照她哥哥的死,写一首诗,当真是好狠。
左道奇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昌邑,这位小公主的心,挺黑啊,不过他喜欢,毕竟昌邑是为了他而出头。
‘这小公主虽有很多毛病,但对自己人还是挺维护的,倒也不枉对她那么好。’
苏南凤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片刻后,斗大的泪珠从眼角垂落,张嘴想要说什么。
昌邑直接插嘴道,“南凤姐姐感情流露,想来已经有灵感了,快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欣赏一番。”
左道奇面色一阵古怪,差点笑场。
人家是被你欺负的太尴尬,都快要哭了,你却说人家是作诗来灵感了,可真有你的。
苏南凤猛然起身,怒视昌邑,伸手指着。
看到这一幕,左道奇缓缓起身,身后有雷霆滚落,微微叹了口气,“苏姑娘可是想要威胁公主?令兄殷鉴在前,莫要自误!你话音落下之际,要随本千户往奇人府走一趟了,说不得,便是你父亲,也需去大理寺喝杯茶了。”
苏南凤再也忍不住,胸膛起起伏伏,猛然转身,向外跑去。
直到这一刻,场中众人似才感觉到眼前这个随昌邑来的大太监,掌握着何等权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人简在帝心,却立下那么多功劳,未见赏赐,皇帝令其修筑奇人府,主管一切事宜,明眼人都知道,奇人府一旦建成,此人便是那第一任奇人府府主。
昌邑双目盈盈,看向左道奇,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光芒,比着口型,“一首诗。”
左道奇面皮一黑,直接坐下,一言不发。
我收回刚才对昌邑的评价,这家伙,就是个不要脸的绿茶!
王遵之从始至终,都笑盈盈看着这场闹剧,直到苏南凤离席,才开口说道,“灵容,你回去坐下,不要得意。”
他又缓缓起身,“今日这文会,是考究你们的眼力,做学问,要自己明了学问,还要明了别人的学问,虽这些都是秀才童声的考卷,但也有诸多妙处。”
这场文会的主题,就是给京畿附近的学子考生判卷,但也不是任由他们来评判,所以都是由学子们评过后,有礼部的官员复核。
这也是那些礼部官员来的目的。
开始后,王遵之便离席巡查,高处便只剩下左道奇独坐。
左道奇有些无聊,倒出一杯茶水,独自在那里品鉴茶水,看着下方的学子们埋头判卷,昌邑也是一样。
这一刻,他有种前世给闺女开家长会的感觉。
不禁哑然失笑。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传来。
“王先生,这个卷子,有问题!”
第240章 蠢哭了
听到那边的惊呼声,王遵之只是扫了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什么事?考卷有什么问题?莫非是有人舞弊?”
那学子面色苍白,似是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语气呐呐的说道。“有…有人…要造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遵之闻言,向那边走去。
左道奇也好奇的起身,想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造反?
超凡世界,年年都有造反的,并不算什么大事。
修为、实力便是一个人野心的开始,当觉得自己的地位与修为无法匹配的时候,野心便会蒙蔽他的神智,便会高喊造反口号,想要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惜,这种程度的造反,甚至有可能连县域都走不出去。
左道奇心中笑着,不慌不忙的走向王遵之身边,去看那张考卷。
王遵之双手持着卷子,一言不发,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左道奇更加好奇,忍不住凑了上去。
“王先生?”
王遵之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他,“临朝余孽罢了。”
临朝余孽?
左道奇心中一动,难不成是姜离烟?
他看向手中的东西,出乎意料,是一篇檄文。
写的是当今大晋皇朝年年战乱,先是与山海妖国大战,休息没几年,又有平阳军、无忧教等作乱,北地又在去岁释放幽冥,导致冥神现世,故而召集有志之士,欲要合力讨伐当今姬氏皇朝。
最后还有落款:太平教!
左道奇看王遵之面容带着些许凝重,想要问但这里人太多,毕竟不是问问题的好地方。
王遵之似未察觉左道奇探寻的眼神,看向最先发现的那名士子,“平鲁,此事事关重大,这几日,你便…”
他说道这里,看向左道奇,“左千户,不知奇人府现在可有住处,让这位学子暂住几日,免得事情流传出去。”
就是软禁呗。
左道奇当即点头,“自然有,便委屈平先生先住几日了。”
那士子也已经害怕,国子监中也并非全是官员之后,也有些,是考上秀才、举人的,来国子监进修的。
这位平鲁便是如此,身后并无背景,遇到这等事情,自然害怕,连忙对左道奇说道,“学生听千户大人安排。”
左道奇微微点头。
王遵之也不再理会平鲁,而是对左道奇说道,“左千户,你我去里面说说。”
左道奇点头,昌邑也跟了上来,王遵之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任由她跟着。
“王先生,你听说过太平道?”进了屋子,左道奇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王遵之尚未说话,昌邑便忍不住说道,“太平道?临朝余孽又开始作乱了?”
她像个好奇宝宝一般,眼中带着询问。
王遵之笑着说道,“灵容说的不错,太平道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他们昔日在涯州一代起事,后为海州薛家带兵镇压。”
左道奇低头沉思,如此说来,这反贼似乎不足为虑了。
毕竟前朝余孽这种事,就像疥癣之疾一般,很讨厌,但无法消灭,毕竟总是有自以为是的蠢货,总是怀念过去。
左道奇轻笑一声,“这等小事而已,这考生是谁交给卑职,很快就能查明,只是有一点疑惑。”
王遵之回头望去,“左千户是想问,为何要把这檄文放在秋闱考试中吧?”
左道奇坦然点头,“不错,这却是有点疑惑,这太平道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义?”
王遵之虽不善谋智,但身为治学者,多少是有点东西的。
他微微一笑,“这自然不是写给我们看的,难不成以为,咱们看了一篇檄文,便会举旗造反?”
“那是写给谁看的?”
“左千户可知秋闱的考题,一般不会涉及国家机密,皆是民生基础,故而每年各地会选择挑选几篇文章,张贴出去。”
听到他这么说,左道奇秒懂,好家伙,这得多大的胆子,在官府的官榜上张贴灭晋檄文。
这其中定然少不了官府中人的配合。
事实似乎已经明了,就是一起谋反案,还胆大包天的意图用官府作掩护,瞒天过海,将檄文张贴在地方,聚拢反贼。
“王先生觉得,应该怎么做?”
王遵之笑了笑,“这得看公主了,这考卷,毕竟是灵容发现的,还是由灵容向陛下禀报,由他来定夺吧。”
左道奇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考卷是昌邑发现的?
他不由的想到当时在巨鹿书院时,这位王先生被书院的两位夫子嘲讽,没想到这老头还真是挺会做人的,怪不得人家能当了国子监祭酒这等三品大员,书院那几位夫子至今都是白身。
昌邑也是一脸迷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一脸正义的说道,“王先生说的不错,我这便回去将这里的事情告诉父皇。”
这一大一小两个狐狸,便当着左道奇的面,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走,左道奇,咱们回宫,这事儿十万火急,我得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