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淡然，映衬出连苏的表情便有些难看。
但他自然也知道与左道奇间的差距，于是将目光落在邱素身上。
邱素同样我行我素，微微将身后长剑上的剑穗露出。
连苏止步。
万剑宗的人。
算起来，因为澹台震的关系，他也算是上一道的人，尽管他并未真正去上一道拜过祖师，但很多修行界的轶闻，他是都很清楚的。
也不算什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
自然认出了邱素的身份，万剑宗的人。
万剑宗，与上一道几乎是同一等级的势力，在东南五州范围之内，几近称霸。
毕竟，这是上古三大飞剑之道传承其二的顶尖宗门。
只是这个宗门，让人引以为乐的，却是其中的飞剑与御剑两道之争。
飞剑一道，便是古老传承下来的飞剑之术，讲究一剑破万法。
而御剑之道，便是经过数万年发展而来的新剑道。
两大剑道如今都属万剑宗，但其中明争暗斗数不胜数，理念的不认可，是根本上的无法共存。
于是在不知道某位祖师的主持下，便展开了这为期数千年的双剑之争，两派谁都无法说服谁的情况下，便约定，每隔百年，两派相聚万剑峰上，各自派出百年来优秀弟子，一次说服不了，那就继续，这一传统，已历千年。
算算日子，两剑之争，似乎就要开始了，以往这样的日子，在修行界是一件极其繁盛的大事，只是面对朝廷主办的天元盛会以及那几乎无法想象的奖品。
两剑之争，终究有些被遗忘了。
连苏从邱素的剑上，看出其身份，他眼底浮现一抹奇异。
从周围人的口中，邱素问剑左道奇，似乎是输了，这样的话…
好像万剑宗的人也快到了吧？想必万剑宗的人对让飞剑一脉吃瘪的人很感兴趣吧？
他目送左道奇与邱素的离开，身后有巡检司的人上前。
“连校尉？咱们要不要…”
“既然无人伤亡，也没对京都城造成什么破坏，自然谈不上动手，让他们走吧。”
左府大门口。
左道奇站定脚步，轻声说道，“邱兄应该还在吧？要不要在玩一局？我对古老的飞剑之道，很感兴趣。”
邱素缓缓现身，似从阴影中走出一般。
“我不是你的对手。”
依旧如他的剑一般坦诚。
“邱兄果然是有事，说来听听吧。”左道奇施施然开口。
他自然看的出来，邱素的切磋，是在寻找什么。
“双剑之争，左府主可曾听闻？”邱素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左道奇神情微动，“有所耳闻。”
他知道的，自然不如连苏清楚，但也曾经当轶闻听澹台静说起过。
事实上，为了给小樱和烟儿讲故事，这种轶闻他没少看。
左道奇正好奇邱素的目的，就见一道小剑从邱素身上飞出，他伸出一掌将飞剑接住。
邱素目光冷淡，低声说道，“我剑宗的功法，赠…与左兄，希望左兄改良。”
说到‘赠’字的时候，他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
左道奇于是明白，这赠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也丝毫不避讳的，将小剑贴在眉心，玄妙无匹的功法在脑中飞速流转。
尽管怀着失望，但在看完内容后，左道奇愈发失望。
飞剑筑基之法，别说对他无用，单论这部功法中关于筑基的难度，都让左道奇感到头大。
这其中的要求，简直比他铸就天地道基还要麻烦。
左道奇皮笑肉不笑说的，“那我还真是多谢邱兄了。”
邱素也低下脑袋。
如今飞剑一脉愈发没落，如他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
这次出山，师尊便是想着借助天下众多修士的智慧，对飞剑一道做出改良，以期待在下一次双剑之争中压过御剑一脉。
他挑战左道奇，左道奇以剑法相迎，尽管那剑法并不纯粹，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但也绝对是一个能够改良飞剑一脉功法的优秀剑客。
在左道奇的目光下，邱素落荒而逃。
左道奇站在原地，摇摇头，对与路遇这么一个人，他倒是感觉不错，就是这个人有些纯。
第380章 昌邑
今日的皇宫格外喧嚣，午门外，不知多少官员正在排队献礼。
太后的生辰宴虽在后宫举办，但皇帝将消息已经放出，为了讨好皇帝、太后以及太后身后的人，百官争相献礼。
但又因为一些原因，这礼不能太好，毕竟若是太后的礼物太好，日后皇帝的礼物该怎么给？
百花殿，不，现在是百花宫中。
昌邑手肘撑在桌子上，将脑袋顶起，她有气无力的等待着什么。
左道奇来的时候，采儿正在向她汇报今日太后都收到了什么礼物，这让昌邑听得更加火大。
因为如今百花殿由殿降为宫，她现在算是与太后结仇了，今日又是这样的日子，她自然想要知道太后的人气。
“见过公主殿下。”
昌邑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来的正好，本宫问你，你觉得大母这次的生辰宴会办好吗？“
左道奇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试探着说道，“应该会吧，有陛下的支持…”
“迟早有一天，本宫要办的比她还要风光。”
左道奇无语。
他之道昌邑对于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但他今日进宫，除了给太后贺寿，还是想要劝一劝姬灵舒与昌邑两人暂时离开皇宫，前几日他因为姜离烟手中野鬼的记忆而让他产生的猜测，让他至今都惴惴不安。
至于太后，应该不会有危险，毕竟她一不是皇家的人，二身后有八王爷，无论是哪边，想必都不愿意得罪一个已经在天下证明自己的二品剑仙。
这种谋画了数百年的老银币隐藏在宫中，不管是太祖姬无极还是延庆皇帝，左道奇都不放心太后她们。
昌邑忽然问道，“我听说你前几天跟一个飞剑传人切磋了？你赢了？”
她双眼发亮，似对战斗过程很感兴趣。
左道奇一愣，昌邑可是自诩淑女，对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都是不感兴趣的。
“公主对这好奇？”
“当然，本宫幼年时，也是做过剑仙梦的，飞剑术在过去，不就被称为剑仙吗？”
左道奇点点头，“邱素是个很好的对手，只是他状态不好。”
“怎么说？”
左道奇轻声说道，“剑之一道，讲究养势，怀必胜之心，与我之战时，他一路走来，拔剑多次，养势不够，心有旁骛而无必胜之心。”
“势未满，意难尽，他输的也算理所应当。”
这也是他为何要在最后邀请邱素再来异常的原因。
昌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紧接着开口说的，“幼年时，本宫曾经想要成为剑仙，但世事无常，辰老带本宫去了斩妖府，说本宫不适合修行。”
左道奇笑了笑，劝解道，“但公主现在也是一名儒士，还是少有的女儒，也是极好的。”
昌邑语气微微低沉，“是啊…我年幼时，母妃不受父皇宠爱，在一次与母妃交谈中，母妃告诉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以后要嫁出去，想要改变这种结局，需要我刻苦的修炼。”
“但我…受不了武道修心的苦，于是便央求父皇送我去国子监。那是我第一次求父皇，左道奇，你知道我当时去含元殿时的心情吗？那是一种…”
昌邑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又有太后的礼物刺激，与左道奇谈起了曾经。
她继续说道，“后来，母妃告诉我，只有我成为修行者，父皇就会喜欢我…我就一直在国子监中，待到了现在。”
左道奇微微侧目，昌邑的人生看起来顺风顺水，但在不为人知的背后，竟也藏着这么多心酸。
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昌邑为何总是喜欢出风头，总是喜欢盗版他的诗去念给元吉帝听。
在那个张牙舞爪，茶里茶气的外表下，是一颗极度孤独，缺乏安全感的灵魂。
她从小孤独，母妃不受宠，看着身边的姐姐们一个个嫁给了不喜欢、甚至没有见过的人。
于是她想要改变，试探着求元吉帝入国子监。
左道奇轻声说道，“一切都过去了，公主如今也是六品儒士，等过几年让陛下封你一片公主领地，到时候公主…”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昌邑低声呢喃。
“我很羡慕西苑的。”
正欲走进百花宫的姬灵舒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抹情绪，她也想起了往事。
左道奇有些不知所措，昌邑的爆发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不是个合格的手下，至少自己的靠山内心有这么丰富的情绪，他此前对此一无所知。
在很早以前，他尚是宫中一介无名小太监的时候，只是将昌邑当做一个跳板。
念及至此，不禁有些惭愧。
于是他脑海中略微回忆起邱素给他的那篇《太上感应仙剑（筑基篇）》。
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这邱素不会是算计好的吧？
“公主若是不想学了，以后就不要学了，内臣定然会帮公主走上修行路。”
昌邑微微抬头，看向左道奇，一脸疑问。
左道奇淡然一笑，“人生之路漫漫，今日的风霜，或许是未来剑仙昌邑公主大人的风景。”
天帝宝库中，应该有能够让人获得灵络的办法吧？
左道奇心中想着，天元盛会之后，想必就是张维正与那截断大晋气运幕后黑手间的决战。
这是从很多方面，左道奇做出的判断。
“叔父来了，是不是该给我做雕像了？”
姬灵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昌邑猛然抬头，脸上的迷惘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茶意的精致面孔。
她一直都是一个这么精致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