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想,忽道:“道友且候一息。”旋即将身一折,化作一道云炁遁回峰中。
许庄正欲道别,见此情形不禁哑然,不过作客不成,稍候片刻倒不妨事,索性便顺了丹养生之言。
果然甚至不到一息时间,丹养生便又去而复返,现出身来,手中握着一只单瓢便似瓜果一般大小的葫芦,笑道:“此为小道今日开炉所炼,正合灵兽所用。”
“我观道友座下灵兽根基扎实,如有灵药相助,当能精进勇猛,特奉丹药一葫,与道友结个善缘,望道友不要推拒。”
许庄略感惊讶,不过丹养生言语至此,他只是略作沉吟,便从丹养生手中接过丹药葫芦,揖手道:“谢过道友好意了。”
见许庄接下丹药,足下裂云顿时口水狂咽,只是不敢出声插嘴,许庄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只净瓶,与丹养生道:“在下还待赶路,便不再多叨扰,来而不往非礼也,此物也不过许某偶采元气所得,便赠予道友吧。”
待丹养生接过净瓶,许庄不再停留,足下一踏,裂云顿时便将长躯一摆,遁空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见霞山后。
丹养生远远望着许庄离去,笑意渐渐淡了些,朝手中净瓶瞧了瞧,嘴角又微微勾起:“冰极元精,不愧偌大名声,果然有些非凡本领。”
他昂首望着云雾变幻,目光渐渐幽邃:“今日兴之所至在此炼丹,果然有些缘法,道妙子,却不知此人究竟有无炼就元神之日呢?”
忽然一道清风袭来,拂过丹养生面上,他竟倏然溃散开来,化作云炁飘去空中,片刻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
偶遇丹养生,耗费了些时间,不过许庄与时间之上本便留有余裕,倒也不必急切,只是令裂云加快了些遁速,没有如何欣赏复发升机的西海,很快一片若隐若现、烟云缭绕的仙山,倏然出现在了茫茫碧波之中。
“这便是西宿太玄洲。”
造化与毁灭的难度似乎从来并不对等,复生茫茫死海,拔起数万里地陆,造就仙山福地,竟然只是百年之功,纯阳真君之能,即使早有料想,仍让许庄叹为观止。
“且停下来。”许庄朝裂云吩咐一声,便自两指之间,现出一纸符箓,准备投入太玄洲中。
不过他还未有动作,忽然灵识一动,抬目望去。
只见千丝万缕霞光,倏然生出,拨云开雾,铺开一条虹道。
旋即自虚空之中,隐隐传来仙铃笙乐,八百仪袍力士从虹道两侧云雾之中现出身形,分列两旁,肃穆而立。
“这是?”许庄忽然侧首一望,只见星光迫近,现出一名披星袍,戴金冠的中年道人,微微躬身一礼,言道:“道人玄诚,忝为太玄正宗,长老一职,奉法旨迎候道妙尊者。”
许庄眉目微动,没想到他以个人名义拜访,竟然引得如此兴师动众,忙揖手回了一礼,言道:“有劳玄诚长老。”
玄诚长老微微一笑,又道:“依门中礼法,在下已为尊者备有天辇一架,神兽驮车,不知尊者是否换乘天辇?”
许庄沉着抬手应道:“不劳尊驾,许某仍乘坐骑便是。”
玄诚长老并未强求,微微颔首,朝那虹道一引,言道:“已为尊者开道至本宗门中,请。”
第209章 真君召见
浮云飘絮,雾缭仙山。
此际裂云也不敢再有丝毫异动,老老实实驮着许庄,沿着虹道飞遁,玄诚道人也是一言不发,只是跟随前行。
虹道一路由云天之上,引向太玄洲中山门,随着高度降落,太玄洲中的详细景色,终于完全映入眼帘。
两面青山如屏,将一道青石长阶夹于中间,许庄抬目望去,只见石阶尽头高处放下无量光明,原来两面青山本是一体,只是此处洞开,下方仍是山体,上方悬拱仿佛门桥一般,整体玄朗如门,在那门桥之上,正刻两个大字:
太玄!
玄诚道人见许庄目光,微微一笑,言道:“尊者,此为天门山,乃是我太玄正宗山门。”
他朝那青石长阶一指,“寻常而言,山外来人到访,须亲身攀上此道到得山门之中,才会奉为宾客,代为通传。”
自然如许庄这般,依照宗门礼法相迎的贵宾,当不必如此,不过虹桥也非径直落去,而是降至与天门齐平,再延往太玄山门之中。
穿过太玄天门,仿佛跃过一重光幕,来到山门之中,虽是山势雄奇点布亭台,悬宫浮屿飞来往去,一派仙家道场,福地景色,但倒没再有什么特殊。
毕竟对修道人而言,什么奇景都只是调味而已。
入此间后为示礼数,许庄自裂云身上下来,命它化作一条小蛇收起,亲自遁行,在玄诚道人指引下来到宫殿之前。
尚未入得殿门,忽闻里间一声步响,一名发束太极髻,着仪袍,披羽衣的男子踱步而出,微笑拱了拱手,“许道友,一别经年,好久不见。”
来者自然便是姜瀚,见他现出身形,许庄不禁心中一动。
姜瀚修为之高,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稍是一想,如无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又怎么可能成为太玄宗开山以来的首位真传弟子。
许庄不敢怠慢,抬手还礼道:“见过道兄。”
姜瀚微笑颔首,大袖往里一引,言道:“请。”
许庄从善如流,随姜瀚入得殿中入座,殿中早已有仙姬道童做好了准备,见主宾入内就座,立即奉上茶水,待许庄品过之后,姜瀚才开口道:
“昔日陨星道场别过之后,某虽偏安门中,也总能听闻道友搅动风云,不免往之。”
“倒没想再会面时,仍是在我太玄门中,不知道友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姜瀚与许庄其实不过一面之缘,虽说修道人结下情谊往往十分简单,但两人之间确实没有太多交流,要说许庄登门拜访,只为谈玄论道,姜瀚自是不信的。
许庄稍作沉吟,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许某此番登门拜访,一者是为见识西宿重塑之后的风光,一者是为我门中劣徒而来。”
“哦?道友门下高第。”姜瀚想了想,不由一笑,言道:“十年之前,恩师开坛授业之时,我已见过李小友……他与小师妹,不是已得恩师默许么?”
许庄倒没想到从姜瀚口中,竟然得到李长风与游锦儿的姻缘为太玄真君默许的消息,不由眉头一挑,思量片刻才道:“不过我那劣徒,自十年之前往贵宗一行,至今了无音讯,不知所踪。”
“许某毕竟为人师者,难免操心,故而有此一行。”
“了无音讯?”姜瀚有些讶异,他在太玄门中忝为真传首席,可谓地位超然,不过他一心修行,对门中事务并没留有太多关注,沉吟片刻,言道:“道友且候。”
许庄微微颔首,姜瀚便将玄诚长老唤来,问道:“长老可知,游师妹与他的夫婿还在门中否?”
玄诚长老思索片刻,应道:“如我所记不差,应是还在门中,十年之间并未出行。”
“哦?”姜瀚眉头反而微微皱起,既然两人还在门中,莫非还能出得什么意外?
见许庄目光落来,姜瀚沉吟道:“道友且再稍等片刻。”便与玄诚长老道:“烦请长老前去了解一下,游师妹二人如今正做什么,如有闲暇,便请他们到此间来。”
玄诚长老拱手应是,也不见他出得殿堂,只是双目微阖,神气便似抽离了也似,定定不动了。
姜瀚取过茶盏朝许庄示意一下,言道:“道友放心,既然在我太玄门中,定无什么意外,此中或许别有原由,稍后一见便知。”
许庄微微颔首,两人并不熟稔,此间也不是论道场所,只是偶作交谈,多时还是静静品茗,如此过了有足足两刻,玄诚长老倏然一活,张开双目。
姜瀚目光落来,露出问询之色,玄诚道人面上却略微显出尴尬,朝许庄致了个歉色,唇齿轻动,竟与姜瀚传音起来。
许庄也不着急,静静品茗等候,姜瀚细细听玄诚道人讲完,眉头微微皱起,竟是道了一句:“此事泉真人做的差了。”
姜瀚竟然胆敢批言真人,闻此声许庄终于眉头一挑,玄诚道人更是面露悻悻之色,不敢回话。
姜瀚也没再与他多说,思量片刻,朝许庄道:“我也不瞒道友,李长风在本宗门中确实出了些许意外。”
许庄知他还有下文,做出洗耳恭听之势,姜瀚便接着道:“我太玄门中,有一位泉真人,跟随恩师已久,向来爱护晚辈,尤其游师妹身为恩师门下亲传弟子之中,最小的一位,更受到泉真人许多宠溺。”
“泉真人听闻游师妹寻了夫婿,便生出考验之心,将二人唤到了府中,一去便是十载。”
“竟有此事?”许庄眉头微微一蹙,不待他思量,姜瀚已道:“无论如何,事涉贵宗弟子,道友门下,泉真人此举不妥。”
“稍后我会到泉真人府中问过详情,道友可先到玄诚长老安排的仪殿暂时落脚,明日我会给道友一个答复。”
“善。”许庄道:“如此便劳道友费心了。”
“道友见外了。”姜瀚道:“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事。”
许庄道:“请道兄直言。”
姜瀚悠悠道:“道友拜帖来到的同时,恩师亦降下法旨,要召见道友。”
“什么?”许庄吃了一惊,姜瀚已立起身来,微笑道:“还请道友做好准备,明日辰时面见恩师。”
第210章 太玄真君
是夜。
许庄在玄诚道人安排的仪殿之中暂时歇脚,不到卯时,许庄便点燃熏香,开始沐浴。
修行到了许庄如此境界,通体洁净,仙体生香,通常自然不必沐浴。
他这是依照太素礼法,在重要场合之前闻香斋戒,沐浴更衣,再颂九经清心净神,以示庄重。
许庄修行至今,就连门中玉寿真君也是在真君传演先天太素境界之中才拜会一面,与广元界广成真君也是因广成真君开坛讲道,才有些缘法。
受到纯阳真君独自召见,此番还是首回,即使太玄真君乃是别派祖师,身为大道路上远行在前的神圣人物,许庄也不能失之尊重。
一套仪式下来,正是临近辰时,许庄来到殿堂之中静坐,等候太玄门人指引,没想到竟迟迟不至,许庄倒是定性深厚,眼见时辰已至,仍是不急不躁,静坐不动,直至辰时到来之时。
一抹光亮,透入许庄微阖的双目之中,许庄心中一动,缓缓睁开眼来,这才发觉已经换了天地。
只见周身所在已处碧空之中,足下所踏皆为云团攒簇,四周浩气飞浮,追逐不定,似乎有灵,空中筝声妙奏,似有天女伴歌,仙音袅袅,畅心怡人,仿佛天宫。
不想也知,定是纯阳真君以大神通,直接将他召入此间,许庄没有惊慌,缓缓立起身来,便觉灵识之中有种奇妙感应,指引着他穿云拨雾,往内行去,直到极深之处,忽然望见一片清池。
清池边上,正有一名朴素道人背对许庄正在垂钓,身旁随意摆着一只竹笼,许庄心中一动,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前。
才方到得道人背后,道人忽然一甩钓竿,银线带起水泽,在空中闪过光芒,一尾形似大鲲的小鱼自里飞起,落入竹笼之中。
“这是?”许庄不禁朝那竹笼之中望了一眼,只见其中三两生物,除那羽鲲之外,又有两条小蛇,仔细一看,竟然都是龙属。
许庄只觉手臂一紧,袖中裂云简直紧张到了极点,他却无暇搭理,仿佛想到了什么,再朝那清池望去,忽然之间,仿佛目光透过重云,望见万倾碧波涛涛,仙山灵岛星罗棋布,海族万千生息,水晶宫永镇海底——
这片清池,竟然便是浩瀚无垠,辽辽东海!
仙人端坐云头,垂钓瀚海之中,纯阳真君之功果,实在与仙人无异矣。
见那道人缓缓收线,许庄这才首次出声,恭恭敬敬礼道:“晚辈许庄,见过真君。”
太玄真君微微一笑,朝旁一指,言道:“且坐。”
许庄恭从盘坐下来,太玄真君又将钓竿甩入东海之中,许庄这才发现,此竿乃是直钩,上也无饵,原来竟是愿者上钩。
“许庄。”太玄真君与许庄想象之中,那与上玄正宗分庭抗礼,脚踩龙宫颜面的霸道无边截然不同,语气和蔼,仿佛与家中晚辈闲谈一般:“我道你为何与我有一丝师徒因缘?原来如此。”
不待许庄愕然,太玄真君已回过头来,缓缓问道:“你可愿意拜吾为师?”
许庄全然没有想到,受到太玄真君召见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如此,不过他终究也已不复稚嫩,定下心神沉着应道:“晚辈已经得授太素道法,名列真传之中……”
“无妨。”太玄真君悠悠道:“你身怀多种道法,也可继我传承,至于道碟之事,入我门下,本宗自与太素交涉即可。”
许庄不免微微苦笑,能得纯阳真君青眼,简直世间第一等的荣幸,不过没有多作思量,他仍是启声应道:“蒙真君赏识,晚辈不甚荣幸,不过晚辈自幼长于太素门中,确无改换门庭之想。”
太玄真君微微颔首,以此等人物之量,自然不会生出什么不悦,只是淡淡道了一声:“好。”
许庄正微微松了口气,太玄真君又忽然问道:“你修行元尊道法,门中没有告诫?”
许庄心中微微一沉,先是答道:“不曾。”旋即恭敬请教道:“晚辈斗胆请教真君,元尊是何方神圣?他的道法又有何不妥?”
“谈论神圣于你无益。”太玄真君应道:“不过元尊道法乃是终末之道,修行此法无异舍近求远,自绝道途。”
“这?”许庄心中悚然,他虽对此中秘辛云里雾里,但自绝道途,于他这般求道之人正是最为恐怖之言,顿时问道:“晚辈如今停止修行可能及时挽回否?”
“不能。”太玄真君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想要挽回也不难。”
许庄断然问道:“敢问真君,该当如何施为?”他虽傲气,但绝无所谓‘彼之毒药,我之仙丹’的莫名自我良好,既然太玄真君对元尊道法批言‘自绝道途’,他绝不会舍本逐末。
太玄真君莫名一笑,言道:“我有上中下三法,你可愿听?”
许庄肃容道:“请真君赐教。”
太玄真君悠悠道:“下法者,请一炼就元神者,为你斩去道法,再寻一道纯阳炁弥补根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