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真子微微颔首,说道:“法力法力,法者为变,力者为本。”
“关于变化,本次大会自有命题,所以这一场,便比较最本质的力。”令真子口中淡淡叙来,单手已经掐起法诀,朝天一指——
方衍象昂首一望,目光穿透天宇望去,双瞳不由微微一缩,一颗山峦大小的陨石突兀至极出现在黑暗的虚空之中,为令真子的法力所牵引,缓缓进入了东天界内。
下一瞬间,那陨石便为大地捕捉,生出坠落之势,速度愈来愈快,宛如投石入水一般,排开无数气浪,直奔此处而来!
“炼化星辰而得的重钧星石,这是早有准备的考题,还是……太乙宫本便布置在东天界外的隐藏手段?”感受着陨石逼近的冲击之感,和巨大质量携带的捕捉之力,方衍象犹有闲暇思索。
他不禁抬目朝令真子望去,令真子面上并不动声色,只是同样将目光投来,淡淡问道:“依照符箓所示,需请真人展示法力,能够纯以法力托起星石者可以摘取仙真。”
“不知稍后哪位真人请先?”
“托起星石?”方衍象昂首再望,那星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其表面擦生的火焰越发灼目,一时之间天中仿佛多了第二轮大日!
无边连绵的爆鸣轰然响起,云团飘絮纷纷四散而逃,那星石仿佛携带毁天灭地之势,眨眼已到了眼前,哪有丝毫止步之势?
“想要威吓本座?”方衍象心中一动,面上露出冷笑,忽然拔身而起!
“何需等候?本座先行一试!”方衍象一声大喝,顶上升起庆云,便有磅礴烟岚冲天而去,霎时之间仿佛便要摇动大千,斡星撞月,烟岚卷动带起的狂流,仿佛罡风四卷而去,卓不凡面上终于微微变了颜色。
“此人难道……?”卓不凡昂首一望,只见方衍象顶上烟岚卷动,斡旋炼聚,须臾化作一道旋转向上的炁柱,直冲星石底部,竟真悍然往上一抵!
刹那之间,炁柱便在星石陨击势能之下生出溃散,然而方衍象的元炁并未就此散去,反而团团盘托,仿佛宝座莲开,虬结并力,齐齐托往星石。
三千丈!千丈!七百丈、五百丈……一丈、一尺、一寸!
“给本座停!”在方衍象法力托举之下,星石陨击之势分分磨灭、卸去,直到一寸也再落下不能,方衍象长啸一声,伴随其法力一鼓,星石终于一震,彻底止住落势。
这一尊山峦大小,星辰般重的陨石,就如此稳稳当当停在了方衍象法力之中!
“哈哈哈哈哈!”方衍象长笑一声,面朝卓不凡道:“托起星石倒也不难,到卓道友了!”
卓不凡心中微微一沉,托起星石,与生生拦住一颗携带无边之势的星石岂能等同?即使可以设法卸势,其中难度同样是天差地别!
“怎么?”方衍象面上露出疑惑之色,若非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笑意,简直恰到好处,他心念一动,掌控之中的星石便往前一送,问道:“道友不欲一试么?”
“哼。”卓不凡没有应声,甚至未再瞧方衍象一眼,转身朝令真子一礼,言道:“劳真人再请星石。”
“果然。”方衍象也不以为意,他知晓卓不凡定然不会甘心认负,不过他所在意者并非此节。
令真子深深瞧了卓不凡一眼,并没多加犹豫,便又掐起法诀朝天一指。
作为仙真大会的主持者,他可以对狂妄的方衍象存心威吓,但定无可能因为一方乃是太乙门人便有偏袒之举。
这一题是为较量法力!方衍象生生接下自天外坠下的星石,卓不凡想要获胜,便也要做此尝试。
再一次,星石自不知何处突兀出现,为令真子法力牵引,落入东天界内,天中再现二日之象。
“果然早有布置。”方衍象微眯了眯眼,不过再转瞬,他已按灭念头,露出聚精会神之色,去瞧卓不凡手段。
卓不凡将身一震,顶上便有一道银蛇跳跃的雷云升起,随他低低一喝,精纯的元炁滚滚发出,随后盘旋汇聚,冲天而起。
方衍象拦下星石所用,无非推磨运卸之法,以消去星石所积蓄的陨击之势,说来也是取了些许精巧的。
以卓不凡的眼光,一眼便可洞穿其中变化,若能接下星石,他并不介意如法炮制,只是法力方与星石一触,形势顿时生出不同!
推磨运卸虽是精巧,但是终其本质,还是法力足以斡旋,才能尽其变化。
这一颗星石的重量或许并不算什么,但若真照此势落到东天界的大地之上,击垮陆架,颠覆瀚海,席卷地表,毁灭亿亿生灵,绝然不在话下,卓不凡却是接之不住!
一触之间,卓不凡的法力顿时呈现溃散之势,不待生出变化,星石已是势如破竹,将炁柱节节击溃,悍然落下。
卓不凡面色一变,顶上雷云轰然一震,更加磅礴的元炁疯狂涌出,源源以继朝那星石托去,星石终于生出缓势。
不过……照此看来,除非他维持如此极力运转之势,托着星石不断卸力,直到低空之中,才有可能停住星石。
方衍象垂目扫了一眼下方河山,又朝令真子望去,面上挂上淡淡笑意。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令真子并未出手,卓不凡却是将目一闭。
下一刹那,一双雷霆羽翼自他背后伸展开来,须臾及至千丈,朝上轻轻一扇,竟在无声无息之间,凭空生出一股巨大升力,得此襄助,星石落势顿时大为凝滞。
势消力去,星石之重仿佛瞬间流去,卓不凡法力一震,终于将星石彻底停住。
“好!”方衍象竟然抢先抚掌喝彩,道:“卓道友果然神通不凡,如此才够尽兴,再来一场如何?”
“不必了。”卓不凡面色微沉,喝道:“卓某法力不济,动用神通才将星石接下,这一场是你胜了。”
言罢他竟将袖一挥,将漫天元炁裹起星石,兜兜一转收入袖中,便头也不回,身化雷光去了。
“呵。”方衍象并不觉意外,轻笑一声,便道:“那方某便却之不恭了。”
言罢,方衍象忽然将口一张,竟如鲸饮一般,将法力、星石、符箓一并吸入腹中,旋即微微一笑,抽身离去。
他一回到斗宿部所在的大殿之中,便引起众人瞩目,长孙真人更是执杯起了身来,言道:“恭喜真人摘得仙真。”
方衍象这一场法力较量,显露的本事实在不凡,倒也无怪长孙真人有此举动。
他状似不经意间扫过许庄几人神情,最终与不动声色的钟神秀对视一眼,这才哈哈一笑,回到自身座次之上,从仙姬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悠悠道:“较力而已,不值一提。”
“真人说笑了。”长孙真人道:“令真子所言不差,法者为变,力者为本,真人法力无边,道行可见一般。”
方衍象打了个哈哈,不过长孙真人却忽然道:“话说回来,我与方真人意外相识至今,还不知晓真人究竟在何方修行?”
方衍象双目微微一眯,知晓这是有了些许试探之意了。
卓不凡毕竟不是散数修士,身为太乙宫四殿之一,秉雷殿渡过了雷劫的元神真人,在左近界域都极富名声,岂有随意冒将出来一人,便能将他压制的道理?
方衍象按下酒杯,忽然一笑,应道:“我乃东寰修士,真人不曾听闻也是正常。”
“嗯?”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不仅长孙真人一者讶然,金元在便先问道:“方真人也是出身东寰?金某这几位道友,也皆是东寰修士,却也没曾听说过真人名号。”
“方某乃是无名之辈,这却没什么稀奇。”方衍象哈哈一笑,朝许庄几人望去,似有所指道:“不过这几位道友的名号,方某却是听说过的。”
“青元剑仙,玄黄双骄,可皆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许庄几人本便讶异,闻言更是微微皱起眉来。
一方界域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名渡过灾劫的元神真人,道行、本领还如此之高,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而且他还对三人身份了然,定是玄黄青空左近修士。
不过任是几人如何回想,也寻不出‘方衍象’这一号人物,对其身份不由起了一分疑心。
不过方衍象只是朝众人一笑,便又举杯饮酒,见此长孙真人与金元在两人也没再做追问,既然方衍象不愿透露身份也便罢了,终究在这太乙仙真大会之中,也不可能生出什么波澜。
只是许庄不知为何,却想起了那一卦无福无祸之象而来。
那日与缺德道人交谈过后,许庄曾数次卜算运势,得到三次小吉,四次小凶,一十一次无福无祸之象,瞧来许庄运势似乎十分平稳。
不过正因此如此,才显得犹为怪异,尤其自与缺德道人交谈过后,许是受到交感,许庄竟也偶尔生出莫名的感应,叫他好生不解。
一时之间,他不禁有些陷入了思索,连对仙真大会都少了几分关注,直到一道声线,倏然自他心中响起。
钟神秀不知为何,竟然施以神通,私下与许庄言道:“许兄,我欲尝试取此道仙真,不过有件事情,却需你帮我留意一番。”
许庄朝大会场中望了一眼,却见一道上书‘斗法’二字的太乙仙真符箓,正自肆意周游。
仙真大会启始至今,斗法题样还是首次出现,一时引来许多瞩目,或许也正因此原由,过了这几息,竟也没人摘下此道符箓。
其实斗法一道,许庄也自诩十分拿手,不过钟神秀既有所托,他也不必急于一时,于是暗暗一颔首,以示应答。
见许庄应下,钟神秀微微一笑,倏然起了身来,言道:“钟某炼就元神以来,还未与人斗法,既然有此良机,倒可一试手段。”
听闻此言,长孙真人不禁攥了攥胡子,这仙真大会之上,各方真修皆是择选精擅之道显露本领,哪有试手的道理?
然而他环视一圈,却觉殿中除了自身之外,竟皆一副理所当然之象,不由又止住了劝诫。
钟神秀洒然一笑,迈步出了殿去,这才施施然乘风而起,恰是此时,不远处亦有一道青光升起,见此情形,也不去取那符箓,便在空中现出身形一揖,言道:“贫道屈道年,见过道友。”
“屈道年?”钟神秀目中闪过思索之色,揖手回了一礼,言道:“玄牝,见过道友。”
“原来是玄牝真人。”屈道年倒不觉有异,泰然问道:“真人欲取此符,恐怕需与屈某分出高下。”
钟神秀微微笑道:“斗法之符所指,不便是如此么?”
“正是。”屈道年颔首一应,斗法所指实在再是简单不过,亦不需令真子再多言,他瞧了瞧双方神色,便知不必提点什么分寸,于是轻咳一声,道:“两位道友请便。”
见他如此,屈道年与钟神秀对视一眼,似也不必多说,顶上各有庆云升出,同时身形皆是一拔,纷纷冲天而去,另寻较量之地。
不过两人并未离去宫群太远,约莫到了上方万里高下,便是齐齐一停,随之天地元气忽有沸腾之势,却是不声不响之间,已开启了元神真人最直观的道行较量。
只是过了约有一刻,屈道年面上便现出微微讶色,似乎没有料到钟神秀道行之高。
下一瞬,滚雷轰鸣,紫光闪烁,一片紫色雷海须臾弥漫方圆。
钟神秀的紫霄神雷,终于再展神威!
第263章 三灾他化元神
不知为何,许庄在钟神秀的斗法之中,瞧出了与自己不谋而合的味道。
夺过天地元气的掌控的一瞬,钟神秀霎时铺下漫天紫霄神雷,若是齐齐落下,定要磨去敌手元炁无数,屈道年不愿如此,顶上庆云放出数道玄光,破开一条去路欲先脱身而出。
不过这般选择,显然皆在钟神秀预料之中,几是同一时刻,他顶上庆云便有一点豪光闪烁、收缩,在刹那之间轮回千转,下一瞬一道煊赫神雷迸射而出。
轰隆!天地因此变色一瞬,神雷闪烁之中,一尊背生双翼,披甲玄胄,幡旗猎猎,直欲顶天立地的雷神法相跃然而出,三个头颅俱现威仪,六只手臂各有动作。
但见其有两手朝下虚抱,漫天紫霄神雷顿时汇聚而至,仿佛在掌间罗织起一道雷网,欲要将屈道年困于其中。
与此同时,雷神法相另有两掌合掐法诀、助长雷法,两臂各举法器,幡旗一摇,便自天地十方召来元气,法钟一晃,顿有雷鸣滚滚,直有磨灭法力、震慑元神之威!
“咄!”钟神秀法诀一指,顿时无数紫霄神雷雨泼也似劈向屈道年,屈道年受雷神法相所困,一时脱身不得,只得先设法抵挡,然而紫霄神雷得到钟神秀法力与天地元气的源源补益,简直连绵不断,不知止歇。
屈道年抵挡紫霄神雷,本来便不轻松,元炁消磨颇剧,还要遭到钟鸣消磨震慑,一轮一轮紫霄神雷劈将下来,顿时岌岌可危。
“好厉害的雷法,恐怕比之秉雷殿的真人,也不逊色分毫了吧。”大殿之中,长孙真人目光微微一震,“妙返玄虚果然了得。”
钟神秀一出手,顿时显露出极高的道法,莫说他人,即使此间众人皆是与之熟识,也不禁讶异。
倒不如说,或许因为知晓钟神秀的底细,才更加令人叹服,毕竟即使长孙真人,也从金元在处得以知晓,这一位的道法造诣,竟是建立在那么短的修道年岁之上。
殊不知,雷法尚且只是钟神秀的冰山一角。
“钟兄炼就元神这几十年,果然一刻也没停下脚步。”许庄自场中收回目光,虽然钟神秀不过展露了一手雷法,他却已经知晓,钟神秀的修行,果然并没有为自己落下分毫。
至于究竟谁高谁低,此节却是无从知晓了,紫霄神雷固然是钟神秀的拿手道术,但对他而言,绝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在钟神秀元婴之时,还曾为他弃之不用。
所以想从此处,探寻钟神秀的真正本领,不过管中窥豹而已。
不过这或许也是钟神秀想要达成的目的,许庄状不经意扫过方衍象面目,他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天中斗法,双目之中现露出丝丝缕缕的灵光,幻动不止,竟是毫不遮掩地以法目窥视着钟神秀的神通变化。
虽然这一场斗法,本来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他这种明目张胆的窥觑还是显得有些怪异——
尤其在此人本来便十分可疑。
不过没过许久,方衍象便露出百无聊赖之色,同样收回了目光。
钟神秀与屈道年斗法至此,胜负已经颇为了然,屈道年纵使能够脱身,也定免不了折损道行,此消彼长之势已定,即使钟神秀不再显露其他手段,只需稳扎稳打,完全可以牢牢占据上风直至取胜。
这是十足明显的道行高下之别,虽然斗法之道并非单纯较量道行,但这差别也不是轻易便能颠覆的,何况这又非是生死之争,没有谁会真正因此兵行险着,底牌尽出。
果然,屈道年甚至连元炁都不愿折损太多,几番设法变化,被钟神秀轻易接下之后,竟是直接启声认负。
如此选择虽在情理之中,终究还是有些出乎预料,钟神秀微微挑了挑眉,朝令真子望了一眼,见他示意胜负已分,才缓缓收去神通。
紫电敛去,霹雳渐熄,钟神秀飘飘落下高度,抬手一揖,笑道:“承道友相让了。”
屈道年倒无不岔,反而有些敬佩,拱手道:“贫道自觉也有几分本事,否则岂敢摘此斗法之符,却没想到会遇到道友这般能人。”
屈道年顿了一顿,忍不住道:“以道友之本领,贫道怎会不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