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甲板北部,朝远方眺望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好像……是个人。”
“是个女人。”
唐文广立于一旁,身具金丹修为,他的目力比徐胜意要好一些。
今夜不好眠,唐文广也睡不着,索性出来吹吹海风。
“蛮族的女人?”
徐胜意小心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唐文广,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虽然我没什么搜救蛮族的打算,但既然是你的同胞,又刚好碰上了,干脆救下来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
唐文广沉默了片刻,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处于一个战将的谨慎,在目标即将达成之前,任何的变故,都应该尽力将其排斥于计划之外,以免产生意料之外的后果。
但毕竟是自己的同胞,若是果断拒绝,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那便算你默认了。”
徐胜意勾了勾嘴角,朝另一边的下属说道:
“你去把那个女人接……”
“等等!”
正说着,他的话头突然被唐文广伸手打断,转头望去,只见唐文广的眼神、表情一时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那是……那是什么?”
“什么?”
徐胜意顺着唐文广的目光望去,顿时一愣。
只见远处那道狂奔而来的身影高举着双手,手上托着一个狰狞可怕的、仿佛章鱼一样的怪物,那怪物正不断地往下滴落血淋淋的东西,分辨不出是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比那个章鱼一样的怪物更狰狞可怕的是,那个托着怪物、正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的身影……
它仅仅只是长了一副人的形态,身上的四肢却全部都由腐块、细毛般的肉芽、分辨不出是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口器、以及分辩四周的拼凑而成的五官组成,
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一片,但整具身躯却有机地结合到了一起,竟仿佛一个正常生物般正常地运转起来。
与之相比,那道身影托着的章鱼一样的怪物倒显得无比的正常了。
“这是……这是妖?”
徐胜意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了,他转过头去,一脸错愕地望着唐文广:
“你们蛮族……你们蛮族这些年来一直在和这样的怪物战斗吗?”
“怎么可能!就算是北芦洲的妖族,再怎么奇形怪状,也可以看得出本来的样子,狼妖就是狼,花妖就是花,哪有这种怪模怪样的妖族!”
唐文广也是一脸震惊地望着那道身影,光是看着那道身影的样子,他便不由感到一阵阵地反胃。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徐胜意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这是什么鬼东西,直接灭掉总不会错!”
说着他朝身旁的下属一挥手:
“战部,列炮!三轮齐射,灭了那怪物!”
“是!”
——————
一石头砸死了自己的师傅后,阿茹紧紧地握着那枚犹沾着鲜血的玉佩,朝云鸿志所指的那条小路一路南下,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看到了大海的轮廓。
这一路走得十分惊险,即便是没有了带着“追踪印记”拖后腿的云鸿志,路上也会偶尔遇到零零星星的妖族,对她发起攻击。
不过,云鸿志的那个“法器”倒是十分好用,每每在险之又险的境地,都全凭这“法器”逆转局势,化险为夷。
如今,终于走到了海边。
和云鸿志所说的一样,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是那艘大船的所在之处,穿上的那些人,相比就是即将要从北芦洲撤离的蛮族了吧?
第769章 北芦洲事(十六)
看到远处海岸线边若隐若现的大船上人影绰绰,阿茹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似想起了什么般,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来。
这是那艘大船的信物,回中洲的凭证。
既然颁发了凭证,那能否上船,便全由凭证说了算,不然凭证的意义何在?
当然,也有个别可以例外的角色,例如未曾失去修为的云鸿志……
如今已经失去了修为的云鸿志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云鸿志,还可以像有修为时一样,带自己上船吗?
或许可以,但阿茹不想赌。
只需要自己拿到了凭证,上船的概率便大大提升,所以为什么要赌一个大概率失败的事,让自己有继续留在这个满是妖族的地方的可能?
自己好歹也是筑基修士,还有飞鹤宗弟子的身份,回到了飞鹤宗,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何必陪那个失去了修为的废人冒险?
想到这里,阿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高举着玉佩,一路小跑着朝大船所在的位置狂奔,她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心跳也不由得加速,直到此刻,劫后逃生的兴奋才终于自心底彻底地释放。
蛇妖被打跑了,飞鹤宗大概还没被灭,自己又可以回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正沉溺于幻想中,大船上突然出现了一排整齐的人影,那些人肩上都扛着细细长长的管子,朝着这边瞄准。
是检验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还是对不明来意的客人表示警告的武器?
没关系,只要有玉佩,就是他们的“自己人”,只要自己表明身份……
“我不是妖,我是飞鹤宗弟子!我有上船的信物!让我上去,我要回中洲!”
她一边跑,一边喊着,身下仿佛不是用两条腿而是用四条腿跑一般,越跑越快,距离大船也越来越近……
“开火!!!”
轰轰轰轰!!!
大片的火光猛地在船上迸发出来,一枚又一枚带着火花的弹头在漆黑的夜色下划出了一道道笔直的轨迹,直直地朝着阿茹飞来,
此时,阿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但仅有筑基修为的她,根本没能在疾飞而来的炮弹面前反应过来,不过片刻,她的身影便被火光吞噬。
还未等烟雾散尽,一道身影便从火光、烟雾中冲了出来,一路朝北。
阿茹眼神惶恐,心情忐忑,心跳得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但她未有这层面的自觉。
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生命受到威胁的地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攻击她,她明明已经表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人却仍旧对自己动手……
是因为蛮族和飞鹤宗之间有嫌隙?
这些都不重要了,火焰的燎烤令她浑身剧痛,浓烟让她无法呼吸,她只想离开这些对她充满了恶意的蛮族人。
不过还未跑出几步,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意义不明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就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路朝着那道身影狂奔,她的声音哽咽,声泪俱下,大声对着那道身影哭诉:
“师傅,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求你原谅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以后……我以后都听你的,都跟着你……”
独自上船的希望破灭,此刻,能带自己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的人,恐怕也只有面前的这道身影了。
至于他已经失去了修为,身上还被种了印记这件事……
相比起自己回不去中洲,相比起自己在这个满是妖族的危险地方待着,随时可能会死的处境,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但那道身影望过来时,眼中的冷漠,那种连失望、愤恨的情绪都没有的,仿佛在望着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弃恩爱,撇富贵,了贪心……”
那道身影缓缓地朝她走来,不知为何,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她眼中,却分外的令她恐惧。
“原来他……才是对的啊。”
她眼睁睁地望着那道身影走到了她的身前,伸指点向她的眉心。
连还手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不过片刻,她便失去了意识,身体也仿佛流水般一点一点地分解。
不过片刻,云鸿志的身前便仅剩下一片由血、肉拼凑而成的……烂泥。
“君得闻道者,尚迷不忖量,急别恩和爱,免堕见无常。”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指,望着地上的血肉沉默了许久,微微地叹了口气:
“玄都传道于我,我却痴恋红尘,何等鼠目寸光?
“也罢,我既看破,此番红尘已了,便拜入道门又何妨?我半生空度,后半生却能入大道一窥,因缘际会,道门……道门,大道之门,玄而又玄,果真是玄而又玄!”
他长叹一声,迈步跨过地上的这团血肉,朝远处的大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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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甲板
“干掉了吗?”
徐胜意朝身旁的唐文广问道。
对一个怪物实行一次集火炮击,算是十分浪费弹药的举动,但出于谨慎,这种行为也算十分有必要。
毕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怪物又没有什么明确的攻击举动,而且也没有什么标明了实力的特征,完全无法分辩那怪物的实力究竟是小小的筑基妖还是一个强大的化神妖,
要是等分辨出了怪物的实力再做出相应的应对,恐怕都已经被怪物贴近到脸上去了。
当然,如果出现的只是一个狼妖、一个猪妖什么的,徐胜意就不会采用这么过激的反应了。
“看不清,有限的视野局限下,火光、烟雾和夜晚光线的限制太大,难以判断。”
在这关键时刻,唐文广发挥了他作为一名战将应有的素养——一系列不怎么专业的名词堆叠起来,堆出了一个废话般的结论。
“等等,又有一道身影从北边的树林过来了。”
好在,唐文广也不是完全的废物,他很快便在有限的视野局限下捕捉到了另一道身影——一道令他们感到有些熟悉的身影。
第770章 未开始就结束的远征
中洲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大齐七星的战部终于完成了重整和休养生息的工作。
战部的调动并非动动嘴皮子便可完成的,尤其是这种跨越大洋的战备……
等去到北芦洲,那些蛮族被打散了,没人愿意给这支开拔的战部提供后勤怎么办?或者蛮族后勤也告罄了怎么办?或者干脆就是蛮族被灭了,到了北芦洲看局势不好,马不停蹄地灰溜溜地逃回来了,这一来一回,日常消耗品没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