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镜停下笔,放下书,语气平静的说道,
“我要开始准备今年的秋闱,参加下治试,没有时间帮你们审阅了。”
几人愣了下,纷纷抚掌大笑,
“你才多大,也有信心参加下治试,连老夫子他们考了好多年才勉强……”
说着说着,几人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反应过来了。
旁人不知道,但这几人靠着花钱买李清镜的诗句,名头传遍十里街坊,落了个神童的名头。
自然心知肚明,面前这十一二岁的幼童,腹中墨水之多,说不准还真能一举过试!
“三钱,我们凑一凑给你三钱,你再写一首叹春雨的诗词。”
这几人还是不愿放弃。
李清镜摇头,态度坚决,又重新提笔。
“姓李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张小锤杀过的猪,比你吃的肉都多!
把我惹毛了,你今年怕是就参加不了下治试了!你那大哥就是个短命鬼,怕是都已经死在荒野了!
还有你妹妹、你那老娘,都别想……”
张小锤正放着狠话威胁,却见李清镜默默起身,将毛笔入笔筒,合上书本,放进书包中。
然后提起一张凳子。
嗖!
凳脚舞过微寒的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不小的力道,狠狠砸在张小锤的脑门上,给他开了瓢。
一缕缕鲜血从额头渗下,张小锤怔怔的看着沉默不语,但双眸亮得吓人的李清镜。
“给我打!!”
剧痛传来,张小锤勃然大怒,几人立刻和李清镜撕扯滚打在一起。
李清镜眼睛吃了一记黑拳,立刻就淤青肿胀起来。
“哥!”
突然,学堂的窗户上,趴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半截身子挤进了窗户,还有半截露在外面,正使劲的朝里面。
她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砖头,满脸恶狠狠的表情,
“呔!吃我猛虎下山拳!”
第72章 喜讯
片刻后,李清镜和李清清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私塾。
李清清的两根辫子散了,披头散发着,断了只剩半截的戒尺,似乎生生插进手掌的肉里,稍稍松开,便见皮肤被粘稠的拉断。
但衣服还很干净,只有少许的灰尘。
李清镜满脸淤青,身上紫一块青一块的,衣衫都破了好几个洞。
而在他们身后,学堂里。
张小锤几人丝毫没落得好,一个二个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戒痕,手都被砖头砸肿。
“小妹,我们先别回家,我俩这幅模样,娘见了,定要担心!
先去马娘娘那里把衣服缝了,再去卖蛇酒的张大脚那里消下肿。”
李清镜说着,从怀里反复扣出几枚铜板,一个一个认真的数着,一脸为难窘迫的表情。
“要钱吗,喏,我这里有六钱!”
谁知道李清清递出一个钱袋,哗啦啦的一摇,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你哪来的钱?”李清镜愣了下。
李清清摆手,露出一对虎牙,肃然道,
“长宁街卖冷酒的大胡子,前些日子酿了一批酒,放在小院,但每天都有人偷酒。他贴了‘不许偷酒’的字样后,酒却少得够多了,他贴‘这是尿桶’,但还是被偷。
然后我告诉他,把酒桶里装满尿,然后还是贴上不许偷酒!”
李清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再也没人偷酒了!大胡子就给我了六钱。”
李清镜闻言,有些哑然,接过钱袋。
“二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清清睁大了眼睛,脆生生的问道,
“半年没看见他了,我都快忘了大哥的长相了。
娘总是念叨大哥习武开销大,要吃肉,药补,我可给大哥攒了八钱了!
等大哥成了武师,我们的日子肯定就会变好了吧?”
李清镜揉了揉李清清的头,将她的鞭子重新扎好,轻声安慰道,
“快了快了,大哥就快回来了,一定会变好的……”
李清镜心中浮起浓浓的愁绪。
大哥服役去了,生死不知,连具体去哪里、做什么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自己本来打算靠着今年的下治试翻身,考取功名,但张大锤几人知晓自己的底细,这次打架后彻底交恶,说不定会出阴招,阻止自己考取功名。
而且……
自己为了贴补家用,才替张大锤几人写文写诗,老夫子,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张大锤是什么货色,肚子里有几句辞藻,夫子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他却不闻不顾,反而纵容张大锤几人,为他们作势。
这里面透露的信息,让李清镜有些喘不过气,隐隐被大山压住了。
他虽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智,但说到底,只是个寡妇的仲子,面对夫子这等有功名在身的‘大人物’,自然有些犯怵。
兄妹两一边说着,一边上街,先是缝了衣服,又买了瓶蛇药,拜托张大脚推拿揉搓了会。
“下雨了。”
“快快快,收摊,别把货淋湿了。”
春雨来得毫无征兆,李清镜兄妹两刚走上街,准备回家,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冰冷如细丝的雨点落在身上,格外寒凛。
李清镜脱下外套为两人遮雨,转过几条巷子,走进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家。
朦胧的春雨中,一间破落的院子外,一个佝偻着身影的妇人,独自站在路口。
戴着个破破烂烂漏雨的斗笠,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一直盯着路对面,似乎在等着谁。
“娘!你怎么又出来等大哥了,快回去,别淋湿了!”
李清镜一瞧,顿时急了,立刻跑来,将李贤氏拉回屋里。
便见屋里,还堆满了没有卖出去的粗布,纺车上的线,凌乱的落在地上。
“哦,是镜儿和清清回家了,饭菜娘都准备好了,你们快吃,我再去路口等等,今天霖哥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马婆婆要的粗布我给他送过去了,镜儿不用操心,吃完饭就看伱的功课。”
李贤氏抖了抖斗笠上的积水,又要出门,语气平静道,
“娘没用,现在出不了摊了,但钱的事,也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李贤氏那双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的眼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沉淀,目光隐隐看过了被李清镜两人故意隐藏的伤势、衣服缝口。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远远地,雨幕里传来哗啦啦的炮仗声。
还有锣鼓敲击,吹着唢呐的声音。
不知道是否是李贤氏几人的错觉,这股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朝这偏僻的陋巷而来。
……
花布街。
一行浩浩荡荡,四五人的报喜队伍,突然从街头跑跳着至巷尾。
都是穿着鲜艳的红色长袍,头戴红花,面色红润。
一路撒糖、撒红纸,引得不少孩童一路跟着。
那高亢而激昂的唢呐声,如同云霄中的龙吟凤鸣,穿透长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嘶……这是报喜的队伍?谁家有喜事了?”
“现在还未秋闱,莫非是……谁家出了武师?”
“快快快,跟上跟上!”
许多街坊冒雨出门,神情各异,指指点点的。
“请问这位嫂嫂,李清霖家,在哪个地方?”
报子笑呵呵跳到一名妇人面前,递出一对红色的鸡蛋。
“李清霖?”
妇人有些迷茫,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于是疑惑的看向旁边那人。
拥挤的人群中,有个满脸横肉,散发着酒气的大汉,粗鲁的推开挡路的人,挤到跟前。
大汉本也在看热闹,突然听到‘李清霖’三个字,顿时打了个激灵,酒意顿无。
“喂!我说,可是清汤寡水的清,雨下有林的霖?”
大汉大声问道。
报子闻言,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李清霖,李大人哩!
这场春雨下得刚好,君归为说龙门寺,雷雨初生电绕身!诸位街坊们大喜啊,李清霖大人服役归来,成了武师了!”
轰隆——
此时,仿佛有一道惊天霹雳在街坊们的脑中闪过,有些人不认识李清霖,但得知其母是李贤氏时,更是难以置信,
“那个丑婆娘?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怎么野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了?!”
“我记得李清霖不是卖身为奴,成了内城王府的佣人了吗?那这下,他不是正儿八经成了内城的贵人了?”
“狗日的,我家那个逆子,花了我几十两银子,又是去道馆习武,又是吃首乌人芝的,也没见练出个屁来!老子回去就抽他!”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闻言,顿时一拍大腿,满脸喜色,激动的大喊道,
“好好好!我的好侄儿!出息了!我可是李清霖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