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已瘗玉埋香。
旁边躺着的是他们六岁女儿。
小女孩手里攥着半截扯破的布偶娃娃,在夫妻二人推搡时不慎被尖锐桌角磕破的后脑勺,依然滴淌着血液。
“贱人……”
张云武大口大口的喘气,夹着鲜血气味的滚热喷息在风雪中呼出白热的冰雾,而那双猩红的虎目里更是满含眼泪。
泪水涌下眼眶落在黝黑的脸颊上,被女人抓裂的伤口又被盐刺得颤抖起来。
被刺痛的还有夫妻二人曾经美好的回忆。
“你个贱人!为什么要背叛我!!”他愤怒捶打着窗沿,尖锐的冰晶从窗檐纷纷飘落,宛如银白的花瓣在空中翩然舞动。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妻子熟悉仿佛又陌生的面容。
时而贤惠温柔,时而放荡冶艳……
那些温馨的和不堪的画面仿若藤蔓一般交缠在一起,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痛的难以呼吸。
“儿啊……”
床榻上病瘫的老人嘴唇翕动,气息微弱。
张云武嗜血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回头望着奄奄一息的老母亲,神情闪现着痛苦与挣扎,最终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染血的斧子,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娘,儿子如今杀了人,不能再给您尽孝了,咱娘俩一起上路吧。等来世,再报你的养育之恩……”
忽然,张云武脚步一顿。
他猛地瞪向屋门。
却见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门外廊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身影体形有些消瘦。
衬于呼啸朦胧的风雪,似魅影一般。
桐油灯上冒着的黄绿色火焰,随着涌入的冷风不断摇曳,映照着地上鲜血,分外诡异。
看着门外熟悉的身影,张云武眼睛瞪如铜铃大,神色几经错愕。
震惊、愤怒、失望……
“是你!?”
“原来……是伱!!”
张云武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眼里充满了怨恨恚怒,说话间不住溅出血沫。
“姓姜的!”
张云武举起血淋淋的斧子。
“老子宰了你!!”
——
“姓姜的!”
“姜墨!”
随着房门被重重踹开,一声带着怒气的尖嗓将姜守中从噩梦中生生扯醒。
姜守中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身上盖着的厚被也滑落到地上,涌入的冷空气顷刻间如刀子般切入他的皮肤。
好冷!
男人哆嗦了一激灵,忙将棉被抓起捂在身上。
什么破天气。
又是雨,又是雪的。
此时的他脑袋依旧处于浑沉懵懵状况,似乎还沉浸于噩梦的余韵之中,耳朵里清晰传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都特娘喊了半天了也不吱个声,甲爷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一张有着鞋拔子脸,黑须两撇挂于唇间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屋,怀里还捂着一个烧焦了的红薯取暖。
鞋拔子脸姓陆,名人甲。
已过三十。
不过从面相上来,倒像是四十多岁的大叔。
和姜守中一样,是六扇门暗灯。
醒过神的姜守中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位惹人烦的同僚,冷冷道:“把门关上!”
他扭头扯下衣架上的青衫。
桌上圆如月盘的澄黄铜镜里,映出了青年俊美的脸庞,却显得格外苍白,额间更是沁着黄豆大的汗珠。
姜守中望着镜中的自己,一阵失神。
方才从噩梦里消散的场面已变得模糊,可那缕惶悸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隐隐间那把斧子似乎真的劈裂了自己头颅。
丝丝痛楚蔓延至颅中各处。
又是那个怪梦。
姜守中很无奈,没由来地想起昨日那位算命少女鄙夷的神情,自嘲道:“或许在梦里,我就是一个无耻曹贼?”
陆人甲使劲跺了跺脚,抖落了粘在鞋沿上的雪泥,才关上房门。
“不应该啊,你小子平日起的挺早的,今儿个咋这么晚?喝酒了?”
鞋拔子脸挺起冻红的鼻尖嗅了嗅,没闻到酒味,一脸狐疑道,“该不会昨晚充当得道高僧,去春雨楼给姑娘们授经去了吧。
我给你说啊,那帮姑娘你把握不住,各个都是成了精的虎狼,只有甲爷我才能勉强降服。”说着,还特意挺了挺自己麻秆似的瘦身板,一脸的豪气。
“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姜守中缓了缓呼吸,等意识清醒许多后穿上衣衫开始洗漱。
“当然是有案子了,速度麻利点啊。”陆人甲一边催促着,随手将桌上的半包茶叶塞进怀里,“妈的,这大冷天的,原本还想着去春雨楼找姑娘暖和暖和。”
“什么案子?”
姜守中瞥见对方的小动作,无奈摇了摇头。
这家伙的老毛病一点都不改。
据说曾经在盗门卧底两年半,养成习惯了。
“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具体细节也不清楚,等过去就知道了。”
“关于妖物?”
“你这不废话嘛,若非涉及到妖物,还需要我们这些暗灯出马?”
陆人甲撇撇嘴。
玄佑二年,妖气复苏。
距离《异魔万妖志》中记载的最后一位狐妖娘被斩杀,已过了二百四十余年。
二百多年的和平让人们逐渐忘了这片大陆上曾经存在过妖的事实。甚至看到相关的文献记载,也笑谈所谓的“妖魔”不过是前人臆造的遐想传说而已。
而随着妖气突然复苏,全民陷入恐慌。
动物成精、山石草木化灵。
好在妖气复苏之地为【十万大山】,距离甚远,朝廷才能有效进行防控。而暗灯的职责,便是调查与妖物有关的案件。
姜守中自穿越到大洲王朝,所见过的妖物不少,但真正厉害的没几个。
除了半年前所经历的安和村被屠事件,大部分所遇到的妖物都比较弱,比如昨日在古寺解决的那三条小鱼。
“对了,张云武昨晚找过你没?”
陆人甲忽然问道。“这王八蛋,昨晚说好的要跟我一起去阳东楼喝酒,结果放甲爷我鸽子了,等了半天都没来。”
感谢一点点真好喝的盟主
感谢宫泽铃樱、皎若太阳的光、待回忆涌起、我只是路过xxx、污明、书友20220528174719449、啪啪声好听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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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等上架后
第7章 出事了?
张云武!
随着脑中出现这个名字,姜守中感到太阳穴隐隐刺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些零零碎碎的血腥画面。
这些画面如破碎琉璃。
以至于昨晚的噩梦,也变得絮乱分散。
陆人甲嘟囔着,目光瞅见桌上放着一枚精美的玉簪,贼眼一亮,刚要伸手就听到姜守中警告的声音,
“你敢动,我就剁了你的手。”
陆人甲讪讪一笑,缩回了手。
望着价值不菲的凤形白玉簪,陆人甲舔了舔嘴唇,神色却怪异道:“我咋记得这簪子你一直存着,该不会是某个老相好的吧。”
虽然两人共事不到半年,可在他印象里,姜守中一直独居单身,与女人鲜有来往,便是风月场所也从留宿过。
要么这小子对女人没兴趣。
要么为情所伤,心中难忘某个女人。
“老张没来过。”
姜守中不愿与这货谈论自己私事,拿起玉簪来到床榻旁边的小柜前。
打开小柜暗格,他将玉簪放了回去。
“这愣头小子怕是窝在温柔乡给忘了。”
陆人甲半是感慨半是嫉妒道。“傻人有傻福啊,竟然娶了东平街双娇之一的温寡妇。甲爷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比那小子差哪儿了。甲爷我这张脸难道不俊吗?”
陆人甲摸了摸自己的鞋拔子脸,神情满是困惑与不解。
“伱不是有春雨楼的青娘吗?”
姜守中打趣道。
青娘是春雨楼的老鸨,虽已是徐娘年纪,却艳韵犹存,颇具中妇风情。
陆人甲已经追求了对方一年多。
送礼、送情,任劳任怨的给对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