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念完最后一字,缓缓的睁开沧桑的双眼。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好似百岁老者,已然暮气垂垂。
“贫道年轻时候也是个气盛之人。”道人笑道。“曾以为自己能够锄强扶弱,匡扶天下。”
“后来贫道才明白,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我皆是红尘一粟,又起的了什么风波。”
“如今贫道只想做一件不让自己后悔的事罢了。”
道人说完,手捏法指指向棺中。那厚重的黄金棺材颤颤发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挣扎。
忽而一声龙吟穿透墓室传来,好似又有什么东西从墓室外挣脱而去。叫在场众人心生余悸,皆是愣在原地片刻。
“这是,龙吟?!”
“怎么回事?!不是说龙陵的真龙已经飞走了吗?”
众人不解,互相看着。
唯有白璃面色凝重,双眼紧紧的盯着道人。
“亢龙有悔。”
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久而亢极,物极则反,故有悔也。
第65章 太阴炼形
帝王之墓,向来为国中之重。其龙、穴、砂、水、坐、向等,缺一不可。
所谓龙要曲折,穴要藏风聚气,砂要环抱,水要聚,坐向要合阴阳。
龙陵虽藏于深山之中,却也符合此等要素。
乃是枕水蹬岳,山高水来之吉祥地也。不得不说当年指点明太祖修建龙陵之人其风水造诣高深莫测,能修的此九曲藏龙之处,实属神来之笔。
只是极则必衰,至刚则断。明太祖欲择群龙之首以镇天下,却忘了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或者说,当年那个雄才大略的帝王,纵使知道也是无惧。盖因每个开国之君皆是雄主。
金陵之地,自古便有王侯之相。虽其龙脉屡遭毁坏,却也是断而不绝。
龙陵盘踞此处,汇聚金陵历代龙脉之气。得天独厚,孕育真龙藏匿。其气之盛,纵使明亡百年,依旧绵延不绝。
也正是如此,当众人看向那墓室九重高台上的黄金棺材时,便被那吞天吐地之景给震撼。
就见这墓室之中,顶部如坍塌一般有烟云落下。好似漩涡席卷,围绕着黄金棺材盘旋。而那道人则是坐于七星灯之中,面带笑容看着棺椁。
墓室外龙吟声传来,高台四面四尊青铜鼎浊血升起。互相攀援融汇,逐渐成为与那黑雾汇聚,成一条血龙盘踞于棺椁之上。
这血龙俯瞰四方,叫在墓室之中的众人鸦雀无声。
这等玄奇之景,在场江湖人士几曾见过?双股颤颤者不少,更有心惊胆寒之辈,已然吓的瘫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望着血龙。
“龙!是龙!”
“这世上,当真有龙吗?!”
不信者嘶声力竭的叫唤,胆怯者已然跪地膜拜。对于血龙的出现,原本争斗狠烈的江湖众人,一大部分便瞬时失去了斗志,皆看着那条盘踞于高台上的血龙。
台上镇守的黄袍之众,见此情形纷纷跪地膜拜,口中喊着太平口号,朝那未知的天父祈祷。
至于为何是天父,这还得是因为当年洪秀全研读《劝世良言》,称自己乃是天父之子,上帝的次子。其耶稣乃是兄长,自己于世间拯救苍生,所以太平众人才会敬天父为尊。
“义王,此时不归,更待何时?!”老去的道人大喝一声,那血龙便是腾跃涌进黄金棺材之中。伴随着烟云缭绕,原本就颤抖的棺材越发的急促。撞击的高台石阶哐哐作响,叫在场之众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道人这般玄妙法术,那从棺中出来的必定非凡物。他们这等庸俗之人,当真能够全身而退吗?
有的江湖人士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悄悄的就朝那墓室之外逃窜而去。只是刚出墓室没多久,就听闻一声惨叫传来。
有人吃痛的跌跌撞撞跑回来,却已经是面目全非,浑身血肉腐蚀近半。
那人躺在地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外,外面。大祸!”他呜咽的说了两句,整个人就再无气息。
见此情形,于墓室内的众人心中沉重且慌张。皆是不安的互相着看,最后目光集中在站于人群中的白璃身上。
“白女侠,我们该如何是好?”有旁门之人担忧的询问。
也有道士愤然,手持太极剑指着那高台之上。
“未曾想到这太平余孽竟然用此下等手段,将这阳龙之地化为祸龙之处!这等做法有违天和,贼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和尚念经,窃者掐算,身怀武艺者忧心忡忡。众生百相皆聚于此处,皆是各自打算着。
被人寄予厚望的白衣女子只是看着高台上的境况,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祸龙之地并不会久,天地难容其存在。”她淡然的说道。“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又能维持此等境况多久呢?”
祸龙者,困也。乃是困真龙之处,祸苍生之地也。
传闻中祸龙之地足以陨落真龙,损其国运。
世上有名的祸龙之地其名曰沙丘,上有一宫乃沙丘宫。当年商纣王,赵武灵王皆落亡于此地,后千古皇帝嬴政亦是死于沙丘宫之中。此三者之后,皆破国亡朝,世人方才知祸龙之地是何等存在。
如今道人血祭改阵,以富养之人的血肉为祭品,颠倒阴阳,再行造化,将原本真龙之地变作祸龙之地。
众人听着白璃的话,皆深以为然。心中忐忑不安却也未放下多少,再看向高台上境况。
只是听到一声清脆的玉碎声,便见那颤抖的棺材停下。整个墓室内寂然无声,便是掉根针都能听到。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那口黄金棺材,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阴冷的寒意席卷整个墓室之中。所有人都觉皮毛发寒,后脑传来阵阵针扎的麻意。
李道玄摸着自己胳膊,感受到浮起的鸡皮疙瘩。他知道那口棺材之中,有怪东西将要出来。
“来了。”李道玄低声轻语,就听铜铃一声震动。
一个身影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缓缓的从棺中站了起来。
“祈天福哉!幸得福兮!”道人高亢的长声道。“义王!贫道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我等未尽之事,也终将继续下去!让那满贼不正的江山重归于汉!”
道人说着,面露出喜色。他正欲站起来,却是发现自己没了气力。
如今的他已经苍老无比,是暮气垂垂老人,半步踏入黄土之中。毕竟逆天改命之事实属有违天和,道人借着七星灯强行续命,已经伤了自己的元气。
“贫道恐怕不能伴随义王左右了。”道人叹声道。
而那棺中站起之人,浑身穿着白玉镶嵌的甲胄,胸口挂着一块玉佩。其长发至小腿之间,藏于玉甲下的手指长着长而硬的指甲。
他听着道人的话,似乎明白道人话中的意思。只是低声咕噜的回了一句,无人能知晓他在说些什么。
白璃注视着这个从棺中站起来的玉甲之人,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她深吸一口气,紧盯着道人说:“太阴炼形,你竟强行用此法。”
“贫道无路可退。”道人听着白璃的话,声音苍老道。“义王已死十数年,贫道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保他的魂魄。唯有此法,方才能让他重活于世间。”
“太阴炼形乃是禁术,你可知若是炼形失败,将会弄出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吗?”白璃冷厉的问道。“届时,一旦为祸人间,所荼毒的不仅仅是满清旗人,而深陷炼狱的更有这天下无辜的百姓!”
“贫道自然知道,可惜晚矣。”道人说完,坐于原地不再有动静。
在台下听着的李道玄,闻两人的对话,对于如今的情况又是多了几分了然。
“没想到这道人用的竟然是太阴炼形之术。”李道玄心中惊道。
太阴炼形,乃是道门独法。老道授业曾说起此法,只道是此等禁术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在这龙陵之中,由这道人施展太阴炼形之术。
第66章 飞僵
太阴炼形乃是道门禁术,道教谓:使死者炼形于地下,爪发潜长,尸体如生,久之成道之术。
贞元时,有一户人打墙掘地,打算翻新房子。等到他们把墙打碎后,忽然就从墙里面走出一位老者。老者童颜鹤发,就在这户人家的注视下化为青烟消散。
而这老者所修之法,正是太阴炼形之术。
谓之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侍肉。
此法能白骨生肉,元神重练。乃是道门失传已久的禁术。
饶是白璃见多识广,也未曾想到这道人居然还会此等禁术。转龙陵为困龙之地,借此用龙脉之力以太阴炼形之术重塑亡者三魂七魄。叫那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太平义王再次复活,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可知道,一旦守势丧尽。困龙之地重新化为真龙,到时候遭受反噬的便是你自己。”白璃望向道人,慎重且严肃的说道。“这等逆天行事,到时气运反噬,足以叫你血脉至亲都遭受苦难。”
“贫道在世,早已经无牵无挂。”道人声音沙哑道。他看向棺中站立之人,脸上已然是满足的神色。
小心的打开放在高台上的盒子,从中拿出一柄短剑。道人跪在地上,朝着棺中之人拜道:“还请义王接剑,重领太平。”
“还请义王接剑,重领太平!”
余下的黄袍之众皆跪地拜道,齐声庆贺义王石达开的复活。他们脸上带着狂热的神色,皆是满怀期待。
昔年太平天国,何等盛世华章。天军横扫大江南北,打的清贼节节败退。更以天下为己任,建“无处不饱暖,无处不均匀”之天国。
对于他们这些有志之士而言,曾经的天国就是乐土,就是汉家的兴龙之地。
若非后来天王受清贼挑拨离间,以至于诸王阋墙。天国岂能崩溃,太平盛业岂能中断。
如今义王再活,重掌天国。定能再现太平天国之威风,盛世之容貌。
十余年谋算,今日总算是要拨云见日。
黄袍们皆是情绪激动,而那五猖将则是立于台下冷眼旁观。只是他们早已经死去,留于世间的只有鬼魂罢了。
道人便是这样跪拜在‘义王’面前,静候着‘义王’的回应。
就听到那棺中有了些动静,随后一只手慢慢伸来。道人抬起眼惊喜的看向‘义王’,就看到一只手抓向他的面门,顿时眼前一黑。
霎时间,道人的脸被‘义王’那只大手紧紧的捏住,而后便被提了起来。未等他回过神来,就觉胸口一阵巨疼。惊呼声伴随着无尽的痛楚,向着道人的各个感官涌去。
“为什么?”道人难以置信,就见复活过来的‘义王’一只手洞穿了他的身体。
随即‘义王’徒手抛弃,那道人如同破布一般被重重的甩下了高台。血液飞溅四方,身躯砸在了李道玄面前。墓室之中顿时空气凝结,所有人不敢相信这般情况。
为那太平基业辛辛苦苦奔波,便是送命也在所不辞。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被唤醒的‘义王’贯穿了身体。
当真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这种怪异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正当众人迷茫之际,就听到那台上嘶吼声传来。
‘义王’裹身的玉甲被撕裂,无数玉片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露出了玉甲之下真实的容貌。
那是一张俊气却无比阴冷的脸颊,脸上宛如抹了白粉一般苍白。一双猩红的双眼盯着四方,其中充斥着无尽的疯狂。他的头发如同刺猬般扎起,双掌之上,修长而坚硬的指甲长出来。嘴中獠牙凸起,好似僵尸一般。
起死人,肉白骨。
“军师!”黄袍壮汉魏安反应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道人露出愤怒的神色。
他转身盯着那棺中直立的‘义王’,似乎未曾犹豫,两三步便是冲了上去。起手便是铁山靠,但平日里所向披靡的招式却在这一刻如同撞了墙般不堪。
魏安心头一震,不曾预料到对方竟如此纹丝不动,反倒刚才那全力一击的劲道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等魏安立稳身形,那‘义王’便朝着魏安一掌拍去,五指如钩,指甲黑漆如墨散发如铁的寒芒,爪子一挥,魏安身上就多了几道血迹。
他虽硬功夫了得,但又哪里能是这化为尸的‘义王’的对手?
不过数个呼吸之间,魏安身上已然皆是伤口。‘义王’只是随手一击,就叫他飞出十余丈外。重重的砸在墓室的墙壁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这,这是什么啊!”
……
墓室之中惊恐声四起,那‘义王’似乎被激怒了,一跃出棺,见到人就杀。在台上来不及反应的黄袍众人,就在眨眼之间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