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
“嗯吃完饭后,我们寻个理由去拜访一下。”李道玄说。
吃完饭,李道玄换上一身干净的马褂。
他虽然不太喜欢这种马褂,但现在流行的也就这种衣裳。
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头发,戴着瓜皮小帽,将宫幼薇揣在怀里,便提着东西出了门。
他准备去拜访一下秀才家,顺便探一探那秀才媳妇的情况。
至于理由,他打算说自己想去上学堂,想来请教那文哥儿平日里除了四书五经,还会读一些什么书。
刚走到秀才家门口,就觉这院子里一股阴沉之气传来。
伸手敲了敲门,屋中就传来妇人的询问声:“谁呀?”
李道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轻咳声问道:“姜大娘可在家中?晚辈道玄特来拜访。”
“哎,在的,在的。”屋中妇人说着话,就听到一阵匆乱的脚步声传来。
门被人拉开,一脸憔悴,梳着鬓发的妇人姗姗走出。
她穿着白净的内衣,外面套着绣梅花的蓝色马褂,虽是有些年纪,却徐娘虽老,犹尚多情。
她眼皮下泛着青色,手中拿着木梭看向李道玄,见他模样也是有些诧异,便问道:“这不是前远家的三郎吗?来我这儿可是有事?”
前远是李老爷的名字,之前老村长也是如此称呼,妇人能这般称呼李老爷,想来也曾是旧识。
李道玄听着这话,只觉这姜氏的语气不大好,似乎对他那便宜老爹有些怨气。
但想到自己是来办事,也只当充耳不闻,朝着姜氏作揖道:“见过大娘。”
“免了吧,不知道三郎来此可是有事?”姜氏有些疲倦道。
“的确是有些事情。”李道玄说。“小子近来准备上学堂,又不知要看些什么书。问成爷爷知道大娘家中的小子也在读书,就特意过来问问。”
李道玄说着,就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姜氏。
那是他带来的几只鸡,都是肥美硕大的公鸡。
姜氏看着递来的礼物,沉默片刻后才让过挡着门的身子:“进来说话,站在外面多不好。”
“是。”李道玄应声走进这秀才家中。
便觉一股阴寒袭来,叫他皮毛皆是浮起。
“当真是阴气过重。”李道玄心想着。
观气法眼悄然开启,只见院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灰雾散落着,似乎是残留下的迹象,看来这秀才家中应当是有人生了病痛,一直迟迟未曾好。
本就觉得此地恐有古怪,望气术也是一观便收。
再看院中的景色,树木成荫,杂草丛生。
那几株树木的枝叶异常茂密,几乎将整个院子遮住,看起来即便是正午阳光正艳,都很难照射进来。
这等阴闷院子让李道玄感到诧异,树木能将院子几乎遮了个严严实实,且不说人住的舒不舒服,这样既容易招惹虫蚁,也容易藏蛇鼠。
或许是看李道玄打量着院落,姜氏便似解释又似自言自语道:“我那儿媳妇惧光,平日里不愿意出门散步。如今又怀了身孕,在家中久坐对身体也不大好。所以就让这树多长了些,好盖日头。”
“原来是这样。”李道玄点头应道。
踏入堂屋中,入眼的就是正中摆放着瓜果的灵位。
那灵位上立着一块牌位,看上边刻着的逝者姓名,应是姜氏的相公,过世也没几年。
李道玄不知道李秀才之母姜氏的事,家中也没人提及,所以姜氏相公是何人,又经历何事,他是一概不知。
除了那灵位外,屋中还摆着一台织布机。
这种木制的机器在两江和闽浙地区并不少见,也是寻常家妇人用来补贴家用的法子,尤其在江浙两地,毕竟东方的丝绸在这个年代依旧是抢手货,即便大英看中的鸦片生意,也多会以丝绸进行交易,不过这些事情就只能另谈。
“坐吧。”姜氏说着,卷下袖子给李道玄端来吃食。“文哥儿刚好睡去了,也不能叫他出来与伱说说话。等会儿我去看看他平日里的书,拿来给你自己看。”
“那就多谢大娘了。”李道玄连忙答谢。
“也不用这般客气。”姜氏强打起精神笑道。“说起来我也听说过你的事,你不是去了山上修道吗?怎么又回来读书?”
“是师父看我年纪到了,便放我回来。所以回来后我爹就让我好生读书识字,想着让我将来能考个功名。”李道玄编着瞎话,这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只是看向姜氏,神色甚是镇定自若。
“这样啊,那也是。”姜氏轻声说着。“你爹最近如何?”
“我爹?我爹最近还好。不过他总是夸大娘家的文哥儿聪慧过人,说我比不上文哥儿。”李道玄又道,故意将自己贬低一些,将文哥儿夸赞一番。
这种说话的方式也算是人际交往的一部分,寻常人都很喜欢听。
只是姜氏听了这话,面色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是看着李道玄,神色有些黯然:“这样啊,他也是会这么说的吗?”
“.”李道玄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没敢再继续编下去。
他总觉得这姜氏和自家爹似乎有什么牵扯,不然她也不会听到这些话后做出如此神色。
“我爹说的话很多,有时候我也会忘记。”李道玄小声说道。“大娘是不是和我爹很熟?”
“我和你爹?的确很熟悉。”姜氏悻悻然说道,欲言又止,而此刻就听到一旁传来动静,便见一名穿着素衣的年轻女子走出来。
她挺着大肚子,面带不悦之色,看向屋中坐着的两人抱怨道:“我是在睡觉,总叫你们吵醒。你们李家的孩子还要不要,若是想要就别打扰我休息。你这做婆婆的总是不做好事,若是落了胎,也算是你们李家的报应。”
孕妇一口气说完,便转身就回到房间里,也不管堂屋中的二人什么反应,只是这话说的凶悍,让姜氏都面色难堪。
李道玄皱起眉,紧紧的盯着那孕妇的背影。
他是没想到这秀才的媳妇竟然如此大的脾气,连自家婆婆都敢训斥一顿。
抚摸着宫幼薇的脑袋,感觉到指尖上传来的温热。
李道玄知道这是宫幼薇给他信号,说明她已经看清楚这孕妇的真身。
不过这李秀才媳妇的突然出现,再如此一番数落,反倒让李道玄省去一番寒叙折腾。
原本还在内心琢磨着如何能见到这李秀才家的孕妇呢,这下倒好,既让宫幼薇见着了李秀才的媳妇,又给了李道玄离开的借口。
“大娘,是晚辈唐突了,小子就先回了,明个儿倘若空了,我再来寻文哥儿讨教。”
姜氏刚被儿媳数落的难堪,见李道玄打算离开,也就没再客气,只道了句:“也好,也好。”
说罢,便由着李道玄起身离去。
李道玄走出堂屋,余光撇了眼姜氏憔悴的身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出了秀才家的院子百余步后,李道玄朝宫幼薇问道。
第165章 人与妖
“嗯我能感觉到那个妇人身上有狐狸的气息,可是我没有发现她和寻常人有什么不同。”宫幼薇略带思索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身上虽然有狐狸的气息,但并不是狐狸变化而来的?”
“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不过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宫幼薇舔了舔舌头说。“我总有一种感觉,她是妖又不是妖。”
“是又不是?这又是什么原因?”李道玄不解。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能够肯定的一点,她的确不是个正常的人,或许都不是人。”宫幼薇道。
“这么说来,难道是什么邪祟?村子里的怪事,也都和她有关了?”李道玄思索着。“我观那姜大娘神色甚是憔悴,憔悴的有些不正常,不似单纯的疲乏,应该也是与这李秀才的媳妇有关。”
“那该怎么办?”宫幼薇问道。
“既然知道秀才的媳妇有问题,就不能放任它如此妄为了。可我们若直接了当的告诉姜大娘这事,大娘势必不会信我们。毕竟能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这一家子似乎也都没什么察觉,定然有原因,比如已被迷惑。”李道玄认真的说道。“何况它如此怀着姜大娘大儿的骨肉,岂能因为我们的几句话而改变主意。”
“我们先回去,我该去准备些东西。”李道玄说着,就朝家中走去,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
回到李家老宅,李道玄也顾不得休息,立刻唤来孙大娘问道:“你可知村中谁家有黑狗?”
“黑狗?村东头有一家倒是有一只黑狗,少爷要黑狗做什么?”
“你带上些银两,去问人家要一些黑狗血,切莫杀生,取小半碗即可,勿要多问,快去快回吧。”李道玄也不解释缘由,只是吩咐道。
孙大娘见自家少爷没搭理自己的疑惑,也就不再多问,做下人的,主子吩咐做什么,便做就是。
想到这里,孙大娘刚准备转身离去,又被李道玄叫住:“去之前,先让人给我取一块黄布,一个香炉,打一盆清水,再备好三杯清茶和一个空瓷碗。”
孙大娘看李道轩神色严肃,也不敢怠慢,吩咐好丫鬟帮少爷准备所需的物件,自己则带上两个仆人奔村东头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先是送来了李道玄所需的物件,李道玄一一打量,随后便拿起瓷碗走到院中,从花坛中装了满满一碗泥土。
端着一碗泥土,李道玄背起自己的包裹,让丫鬟们带着剩余的东西,随自己一同上楼。
来到小楼之上,他将桌子重新摆放到朝着门窗的位置,铺上黄布,然后放上香炉,一碗泥土和三杯清茶,便让丫鬟离去,叮嘱道:“伱去门口候着,孙大娘若是回来,就带她过来寻我。”
关好门,李道玄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早已守在门口的丫鬟见孙大娘捧着碗黑狗血匆匆回来,便立刻带着来到小楼的二楼。
李道玄早已听见了上楼的动静,一跃而起打开门,只是接过孙大娘手中装着黑狗血的瓷碗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说完便再次关上房门,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孙大娘和小丫鬟。
打发完下人,李道玄走到窗边,放下合窗的窗扇,尽可能的遮去阳光。
这种合窗又称“支摘窗”,在这个时期十分常见,但南北民居中又有不同的形式。
北方常在一间窗户的当中横柱,隔成两半,分别安窗,上下两扇一样大。南方则上段支窗长于下段摘窗,般比例为三比一。
而苏杭一带的园林与民居中,合窗多做成上中下三段,富有装饰性,这种合窗其上下窗扇固定,中间窗扇可以向外支起。
《水浒传》中的潘金莲能和西门庆四目相对,王婆的作用可能都比不上那合窗。
独在楼上,李道玄布置好了一切,便洗手净面,朝着办置好的法坛拜了三拜。
口中念道:“敬拜三茅祖师,大茅君,中茅君,小茅君。三茅真君大显威夷保佑。”
念罢,取三炷清香点燃,然后左手持香,面对法坛,以自身左右为判,按先中,后右,再左的顺序依次插在香炉之中,每根清香之间约隔寸余,根根直立,香头齐平。
又取泥土放于眼前,再点三炷清香,将那香火插在泥土里,随后右手掐道指,左手放于右手手背,双手食指勾食指,右手小拇指勾住左手无名指,掐五营总指,口中念咒。
“天清地灵,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吾奉上下茅山法主敕令,急调神兵速来此地,与吾同搜此方天地,速速领令起程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咒毕,紧接着执起右手边的茶杯,将茶水倒入中央茶杯之中,就见两杯茶水虽都是满盈之状,倾倒之间却是丝毫没有溢出。
这等奇特之景李道玄也没太在意,又执起左手一侧的茶杯同样倒入其中。
待两杯茶水倒完,他再看那中央的茶杯,其中茶水早已溢满,却始终高悬在杯沿,丝毫没有散落滴下。
见此情形,李道玄心头大喜,便又朝着法坛拜道:“多谢诸方神兵相助!”
做完这些事后,李道玄收工,却见一旁的宫幼薇蜷缩着身子,似乎还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李道玄走近两步,伏下身子,伸出手掌轻抚小兔子的后背,小兔子这才稍稍安定下来,颤颤巍巍的出声道:“刚刚才我感觉到很强的威压,让我喘不上气,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方才在请兵马相助。”李道玄闻言笑道。“此法名为发兵将法术,乃是玄门中一护身妙法。我们要探那阴水井中之事,需要以兵马庇佑,故而我以此地泥土为祭,请茅山兵马护土,纵使有邪祟作乱,暂且也无大事。”
“原来是这样。”宫幼薇看着法坛上的情况,也是瞪大眼睛。
她算是第一次见到道士开坛做法的情形,这种事情让她甚有兴致,竟然可以让她感受到惧怕。
“那我可以这样做吗?”宫幼薇好奇的问到。
“你平日修行是吸食月华,未修道门玄功恐怕不行。”对于宫幼薇这话李道玄也是愣了一下,毕竟让一只兔子精开坛做法,这怎么说来都怪异,哪有妖精从事道士的法事。
可转念一下,这世间似乎妖怪都没多少,能懂人性的妖就更少。开坛做法本就启于内心发于箓,或许修了道门的功法也可成呢?说到底,人和妖的区别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