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瞳孔聚焦,许元便见到一柄墨剑正横亘在自己眼前,而在那锋锐的墨剑剑锋之上正紧攥着一只枯槁的手掌。
无名动手了。
而冉青墨帮他挡下了一击。
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数道劲风便自身后袭来!
六只枯槁干瘦的细长手臂如同蜘蛛掠过了许元与冉青墨,直接重重击打在了二人身前的灰袍老者身上。
感应到源炁波动的清也出手了。
空气沉寂一瞬,一声闷响。
“砰!”
方才那一击似乎已然用尽了无名积攒下来的源炁,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无名老者整个身子直接重重被击得倒飞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尘埃落定。
不过清似乎也没下重手,无名老者那一席灰衣在空中几个腾挪便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无名老头身形因为年迈也显得佝偻,发髯也因常年未曾修剪而显得有些邋遢,让人看不清其真实的面容,不过从其上射出的目光确实死死的锁在许元的脸上。
对视一瞬,
许元盯着这老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老头,你的这个见面礼可真是让人惊喜啊,我脑袋差点都没了。”
“.”
无名老者没有说话。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元发现在这话落下之后,对面的那个身形佝偻的灰衣老头的眼神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佝偻腰背似乎也垂得更低了一些。
沉寂了数息,
无名老者的雪白的须髯动了动,似是讪讪的笑了笑:
“老..老夫,呵呵.别生气,别生气,既然来了,就就先坐坐吧,哦,瞧老夫这记性,老夫给你们先收拾一下.太乱了..太乱了。”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无名老者的声音有些颤抖无序,一边说着,在许元略显不解的目光中,这白发垂地的佝偻老头直接自顾自的开始收整起屋子。
里屋比起外面要干净一些,也许是因为无名老者一直里屋活动,并未有多少落灰,但其内的家具和地面之上都铺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似乎是给他消遣用的。
一边收整里屋,无名老者的眼神偷偷的看着门口许元,嘴上也是继续柔声的搭话道:
“呵呵.你带来的这丫头长得挺俊,修为也不错,嗯.你们婚宴应该已经办了吧.”
“.”
许元皱着眉头没说话。
无名老者见状连忙讪讪笑了笑:
“咳,倒是老夫有些心急了,先坐,先坐,坐下我们再聊.”
看着这半圣老者对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许元下意识的回眸扫了一眼监牢门口,却见清已经退了出去,她似乎并不担心这老头继续对他出手。
而见到这一幕,许元心中对这老者身份的猜测确定了几分。
想着,许元忽然轻轻的出声问道:
“你刚才是想杀我,对吧?”
房间瞬间寂静,无名老者收捡书籍的动作顿住。
半晌,
老者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看着许元,皱纹遍布的手掌有些局促的擦拭着身上的灰袍,轻声说道:
“老夫方才不知是你来了,你你不要生气。”
“.”许元没说话。
无名老者连忙看向一旁的冉青墨,快速说道:
“你别不信,老夫若是真想取你性命,刚才那丫头挡不住的,对不对,丫头?”
话落,油灯摇曳无声。
一旁的冉青墨轻轻拉了拉许元的衣角,小声的说道:
“许元.刚才确实是这个老爷爷主动停下来的。”
无名老者瞬间来了精神,连忙点头: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说到这,
无名老者忽然顿了顿,小心的问道:
“长天,你.要不要坐一会再走?”
“.”
沉默一瞬,许元心中已然确定这老者的身份,轻轻呼出一口气,拉着冉青墨缓步踏入了里屋,一边走一边问道: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外公?”
“.”
听到称呼的一瞬,凤源琴浑浊眼眸瞬间一亮,搓了搓手:
“老夫还能认不出自己芊儿的孩子?她可是经常把你们三兄弟念叨在嘴边,看骨龄你也只能是老幺了,这里有点乱,下次下次你再过来,外公一定给你收拾好。”
说罢,
凤源琴试探着看了许元面色一眼。
许元盯着这小心翼翼的老头子看了一瞬,轻笑着回道:
“好。”
五百三十三章 宿命
从方才清的言行举止之中,许元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位唤作无名的老者身份,可当真正确认,他心中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相府内参之中,对于无名老者的记载近乎没有,但对于这位外公记载却留有着诸多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被篡改了真相,记载中的这位外公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专断独行,雷厉杀伐的暴君。
但看着眼前老者局促拘谨中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样子,许元真的很难将他与曾经那位凤家暴君联系在一起。
许元与冉青墨落座之后,凤源琴依旧站在一旁,目光不断的在房间里来回扫视着,似乎像找点东西来招待自家外孙,只是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整个房间除了一些消遣用的书籍以外,就只有那些陈旧的家具。
被雪色须眉遮掩的眼眸中略显低落,但随即,凤源琴还是轻轻的笑了笑,声音很轻:
“老夫这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就.就先简单坐坐吧。”
听闻此言,许元默默的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些茶具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不过都是一些凡人的玩意。
茶是西陇湖畔的红袍煎茶,很香,但却不含灵炁,烧水的火也是用火折子点燃,整个过程没有用到一丝一毫的灵炁。
仅仅是一些灵炁泄露便让凤源琴打出了方才那般恐怖的一爪,若是给他喝灵茶兴许真的会生出乱子。
即便确认身份,但许元并没有放下对这老头的戒备。
盯着许元泡茶的动作看了数息,凤源琴那藏于雪色须眉之中的眼眸不自觉的流露了一抹追忆,沉默着的坐到了许元二人对面,他悠悠的轻声说道:
“你和芊儿真的很像。”
许元摆弄茶具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瞥了对面老头一眼:
“什么很像?”
凤源琴轻轻的说道:
“泡茶的动作,还有性格,一样的小心,一样的谨慎,那丫头以前来看我的时候也是用火折子点火。”
说到这,他神色温柔的些许:“不过,她泡的茶倒是要比你这西陇煎茶要好上不少。”
许元略感兴趣:
“哦?母亲她泡一般在这喝什么茶?”
“李家特供的天清香。”
“穷,买不起。”
“.”凤源琴。
不多时,茶壶之内的清泉水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烫杯温壶、投茶、烫洗冲泡、分杯。
熟稔的走完一套茶艺程序,许元轻轻将第一杯冒着热气香茗用夹子放在了凤源琴的面前。
丝丝缕缕的茶香逸散在昏暗的房间。
凤源琴皱纹遍布手轻轻摩挲杯壁,感受着其上的滚烫的温热,下意识的低声道:
“这茶,火候差了点,少煮片刻味道风味香淡便刚好适宜,而且”
许元给冉青墨添茶的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打断:
“你可以选择不喝。”
“.”
听到这话,凤源琴立刻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做声,默默拿起茶杯轻轻品味茶水香涩口感。
不大房间一时陷入了沉寂,冉青墨一直闷头喝着茶水,她并不懂品茗,刚给她添上,她便拿起直接一口闷掉,而许元与凤源琴则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大部分时间都是凤源琴在主动挑起话题。
不过很可惜,就如同世间所有长辈和晚辈间存在的代沟,他们基本上说上一两句后房间内便会陷入沉默,绞尽脑汁的又挑起一个新的话题,随后继续沉默。
而在交谈之中,许元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消散。
相府内参中对于这位外公的记载并没有造假。
虽然说话之时凤源琴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他这個外孙让他拂袖离去,但话语中偶尔不经意透露出的居高临下,也都诉说着这位老者曾经的转断独行。
很矛盾。
一泡香茶煮净,言语彻底归于沉寂,许元正慢条斯理的清洗着茶具,对面的老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小声的说道:
“长天,要不下一泡茶让外公来煮?”
“嗯?”
许元略微讶异的呢喃一声,下意识抬眸望了对面老者一眼,却见到对方那苍老浑浊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期待。
见状不解,但随即许元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这是以为他要走了啊.
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想让他多留一会。
很笨拙,但让人莫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