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问道:“到现在与我说话,也要如此?”
“仙子想要我如何回答?”
顾温不卑不亢,始终保持一定的警惕。哪怕对方不会出卖自己,可他已经习惯不在人前说真话。
可惜这位道门天女却不这么认为,再怎么说顾温也是练成玉清道基之人,虽然早已习惯对方的口是心非,至少在她面前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她第一次以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以后在我面前莫要尊称赵丰。”
顾温愣了一下道:“仙子与他不合?”
从语气里听得出来,郁华好像与赵丰相处得不太融洽。
“我只是厌恶你尊称他。”
郁华自顾自走进屋内,衣袖轻纱从顾温身上拂过,没有一丝一毫胭脂味,只是一股很淡难以形容味道。像是水中倒月,烟火余烬,稍纵即逝。
远处拐角一盏灯笼出现,灯光驱散了走廊的黑暗,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走来。他们见到顾温站在门口吓了一跳,随后恭恭敬敬弯腰道:“老爷,已经子时了,您早点睡。”
“嗯。”
顾温点头,随后关上房门,两个院护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内,郁华已经开始打量起自己日常居所,左顾右看,拿起书架上的书卷就翻开,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这仙子都这么自来熟的吗?
顾温有些头疼,他很想阻止对方翻开自己的书架。上面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虽然他极少用汉字记录东西,写了也会马上消除。但他平时学习大乾官文读书写字的练笔都在上面,一些抄书,一些诗词。
大多是大乾市面上的,可粗粮吃多了总要些点细糠。
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郁华不是文人墨客,应该没有那么敏感。他要是修行,哪里还管凡人的诗词歌赋?
顾温再多的顾虑,也被那颗珠子吸引,它被随手放在桌子上,碧绿色泛着光。郁华指尖一点油灯,昏黄的烛火下更加耀眼,一缕缕水波的纹路在表面浮现。
他三步并做两步,他拿起碧绿色的碧眼水波珠,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顾温眼眉微微压弯。
郁华翻动书卷,头也不抬地说道:“伱有祭炼之法吗?”
顾温赶紧拱手说道:“请仙子赐法。”
“我刚刚与你说的事。”
“自然是全听仙子所言,那赵丰夺人功劳厚颜无耻,简直是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
顾温对着赵丰就是破口大骂,惹得郁华忍不住发出轻笑道:“你骂人倒是别出一格,说说赵家又如何?”
“圣人临朝,天下嘉靖。”
听闻如此高的评价,郁华愣了一下,问道:“天下嘉靖,这天下可看不出安定美好。”
顾温语气幽幽说道:“嘉靖殷邦,前段时间又加收赋税,我大乾朝的税都收到二十年后了能不富吗?能不家家皆净吗?”
他大概摸清楚对方对于赵家态度,也不需要掩饰太多。
“.”
郁华顿时无言,莫名被其中句式语调逗笑了,但又知道不应拿百姓苦难当笑话。
她只是想听听顾温骂人,就如之前骂赵丰大脑通直肠。这是郁华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事物。比起那些故作姿态的文雅,她更喜欢听些趣话。
文雅大多都是装的,在谛听面前就显得很滑稽。每逢想人前表现,心念情绪必然高涨,所以顾温这个泥鳅是她最难以捕捉心念的。
但顾温的趣话多少有点地狱,让她哭笑不得。
郁华转移话题道:“法器即道法承载之物,外物若想如臂驱使需法门口诀,这属于外功范畴。”
顾温问道:“请问仙子,玄明枪是外功可以理解,祭炼法器为何也称之为外功?”
玉清剑诀内炼剑意,也没有任何剑招。
“凡是无法增加修为的都是外功,皆为外道。”
郁华理所当然回答道,顾温大概明白了,就是剑宗与气宗的区别。
练气为本,其余皆外道。
“修行界中以兵家练器之法最强,我寻不到兵家之法,只有三清道宗的基础祭炼之法。”
她伸出手来,语气轻柔似乎安慰顾温触碰自己已成习惯,更似引诱狸猫,道:“此方天地有天数限制,我还未到隔空传法的地步,握住我的手,只需片刻。”
顾温这次轻车熟路,伸手握住,一股清气裹挟祭炼之法没入脑海。
《御器宝鉴》
里边的内容包罗万象。从如何祭炼蕴养法器到驱使方法,再到修补法器斗法损坏,甚至还有各类法器的应对。相当于给了一套完整的法宝教科书,从入门到入土。
真香,软饭真香。
顾温越发肯定郁华这个天使投资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她自己恐怕还没摸到修行的边缘,哪怕具备命格也免不了一番摸索和试错。
摸着石头过河,总比自己涉足河流要好。
只是这份人情越来越大,以后可不太好还。
“多谢仙子,此恩顾某铭记于心,往后若有所需,上刀山下火海。”顾温拱手弯腰再次甩出一张饼,郁华点头应下。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补偿顾家可以说明的,若顾温没有天赋,她也不会如此上心。她所求不就人情二字,功利了些,可也好过什么都不要把对方吓跑。
这个顾姓后人就是泥鳅,生性多疑。
顾温又问道:“今日顾某杀的那条蛇怪,不知是不是妖怪?”
“并非蛇,而是妲鱼。妲鱼生水岸泥窟中,似鳗鲫而细长,亦似蛇而无鳞,有青黄二色,生性凶猛。入药补阳,为妖化龙,你所杀的或许是一个龙子。”
郁华语出惊人,让顾温神情一愣,道:“这龙子也太弱了吧?”
那条黄鳝确实大,但也不过血肉之躯,王府亲卫一刀都能破防,砍得它哀嚎不已。顾温身居法力,又练成了玄明枪第四重,掌握了足以在凡人中称宗师的暗劲。
根据丝滑的手感判断比猪肉还嫩,并且并且骨头除了头部,其他都很软,一刀下去没把黄鳝砍成两半完全是刀刃不够长。
“不是龙子弱,而是成仙地凶险。真正险恶的不是绝地,而是千千万万能够伤到自己的人。成仙之险恶,在于人。”
郁华目光落到放在顾温练武用的长棍,汴京严禁私藏兵器,故以棍代枪。
她幽幽说道:“你这杆长棍也能杀我,若无术法护体,只需要朝面门一棍。”
“十方万类皆化凡,这便是成仙地之天数。不过更有可能是生于龙井之中的灵兽,不然不可能没有后手逃跑。”
谁知龙蛇百尺姿?原是人间第一流。
我纵使贱如尘泥,亦有圣与天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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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章 糖丸
夜半三更,敲锣声隐隐约约从墙外传来。
郁华又在顾温家中过夜,她一遍又一遍的教导《御器宝鉴》。只是不知为何顾温学得不快,或者说不符合四日筑道的天赋。
顾温的资质哪怕放三清道宗也是属于中人之姿,一遍不会,二遍明白,四遍娴熟,凡遇不懂虚心求教。
不骄不躁,心性尚可。
当年她学习御器之法,也不比顾温快多少。修行终点不在快,而在缓而不燥。
许多人能数十年如一日,可心底总是急躁的。
“御器炼化分上中下,上者自己炼制法器将道韵炼入其中,此为本命。中者宝物认主其主动接纳吸收道韵,此为灵宝。下者,以灵火煅烧,炼灵化为物,此为法宝。”
顾温盘坐于地默念口诀,气沉丹田,掌中灵火忽闪不断。
练气是摄取灵气转化为法力,就好似在氧气吸入体内供给身体,但人并没有像吸入氧气一样具备一套与生俱来的器官帮助。所以练气是人拉石磨,将如金刚石般的灵气磨成水。
炼器则反之,它是吹玻璃,需要的是巧力,或者说是对于法力的掌控。
最终趋于稳定,凝固成一撮小火苗,在虚空中摇摆。
御器入门,成。
在玉清道基二重的基础上,哪怕没有天髓加持,御器入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修行殊途同归,会练气就会炼器,会运用法力在其他所有法门上都有基础。
玉清心法中有一句话,某位玉清派大能道:天下万法,在于炼与控。
法力高低,掌握深浅。
他停止运功,问道:“三者有何区别?”
“并无区别,只在于威力大小,再好的法宝也不能帮助你修行。”
郁华摇头道。
“本命,道器,法宝,都无外乎假接外物,让自己发挥出更强的力量。可最终无论什么法宝,都需要相应的修为,若你修为通天,又何须假接外物?”
有好过没有,赤手空拳和拿刀能一样吗?
顾温扯了扯嘴,他大概弄明白这位仙子的喜好,或者说他们玉清派的风格。
万物皆下品,唯一练气高,讲究一个力大飞砖。
可他现在没有大力出奇迹的本事,更喜好假借外物。
“不过在炼化上,三者还是有一定区别的。”郁华话音一转,“本命无需炼化,灵宝如其名具备灵性,比起炼化更多是需要获得认可。”
“如果无法获得认可呢?”
“泯灭灵性,化为法宝。”
“如此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顾温有些不舍,他弄点灵药都难,好不容易拿到一件宝贝,总不能把灵宝变法宝吧?
郁华语气淡然,言语却带着一丝丝毋庸置疑:“外物就是外物,你又何必屈尊一件灵宝。现在炼化,它不认伱就抹去灵性。”
碧眼水波珠交到顾温手里,他闭眼运转功法,一团灵火包裹灵宝,功法催动法力流入灵宝,一瞬间好似他多了一个器官,他能够感应到珠子。
转瞬,今日黄鳝虚影出现,一口将他吞没,一股莫大的排斥力也将他的法力挤出来。
顾温闷哼一声,胸膛隐隐作痛,手上的珠子不知为何变得滚烫,他想丢弃又怕摔坏宝贝。
《御器宝鉴》有提到,灵宝高傲不认主,需要极其繁杂的工序炼化。
郁华看着顾温死死握着碧眼水波珠,明明其中灵性极其排斥他,但他仍然不放手。
她叹了口气,俯身一手扶在顾温额头帮忙定住缭乱的真气,一边掰开对方手指将碧眼水波珠取下来。
如此顾温粗重的呼吸才一缓,睁开眼睛,微微往后仰与郁华拉开距离。
“虽说修士都需要一件趁手的法宝,但你也不必如此拼命。”郁华不甚在意对方的小动作,她早已经习惯泥鳅的滑溜。
顾温抹了一把汗,笑道:“只是有点痒,还死不了。”
郁华歪了歪脑袋建议道:“炼为法宝如何?少两成威力和降低一些上限而已。”
“这灵宝价值几何?是随处可见的吗?”
“价值连城,若放外边能买一座人口百万的大城,能借此入当世任何一个宗门求道,能让一位移山填海的大能收你为徒。”
郁华话音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