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与天齐 第26节

  他能感觉到对方出了什么事情,郁华不愿意说,顾温也不好多问。但至少应有基本的劝告与关心,否则未免也太冷血了,顾温好利却不是畜生。

  郁华心中一暖,倒是被一个本就身在悬崖峭壁上的顾温关心了。

  她道:“身法需多练,但灵玉护体诀属于内功易学,我先传你诀窍再言修行。”

  “若是我学会了,仙子便休息?”

  “自然。”

  顾温盘坐于地,郁华指尖随着经脉轻点各处窍穴,引导其运气。

  虽已经入定,但耳边还是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灵玉护体诀,内炼之法,第一重于胸腔凝聚一团真气,护五脏六腑。第二重气入筋骨,可让筋骨硬如生铁。

  只有二重,类似于硬气功。

  好东西!

  顾温忍不住赞叹,他如今有了灵宝护体,但身体本质还是凡胎。内脏真要被戳破了,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必死无疑。

  保命的手段永远不嫌多。

  郁华将口诀复述一遍,道:“开始吧。”

  一载天髓滚滚,熔炼灵玉,瞬息间入二重。

  顾温睁眼说道:“我已炼成,仙子可否休息片刻?”

  郁华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虽说灵玉护体诀并不是什么高深功法,它甚至不需要境界支持,只需要沿着法诀复现其效果就算炼成。其效果好坏,全看使用者的熟练度。

  这类大道至简的功法一直以来很受修士喜爱,成为了各大宗门年轻弟子必修功法之一。

  天赋高都不用讲道理吗?

  郁华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顾温摁到了椅子上,道:“仙子,我们今晚不谈修行,顾某不会多问,但还请注意身体。”

  她沉默片刻,问道:“你这里可有吃食?”

  “稍等。”

  顾温走出房间,大约半个时辰后带回了一个食盒,从里边拿出了一碗虾米水饭。

  “府里生活不及饭店,耽搁了一些时间。”

  郁华手触碰瓷碗觉得烫又缩了缩,顾温主动帮忙拿起示范正确用法,见对方手托着突出底盘,她不禁惊呼:“此物甚妙。”

  鉴于对方特殊身份,顾温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郁华顺利将一碗虾米水饭吃完,顾温负责收拾,忽闻对方问道:“你经商可有与人发生过矛盾?”

  “有。”

  “多少大的矛盾?”

  “我把他杀了。”

  顾温似闲聊一般说道:“最顶级的商业手段永远是肉体毁灭,人死账消。道友大宗门子弟应该面对的少,你若是与人发生冲突,拳头永远是最好讲道理的。”

  郁华又沉默片刻,等到顾温拿起食盒准备出去时,她又问道:“若是长辈呢?”

  “打一顿就好,有些人就是欠打,年长一点就给他喘上了。”

  顾温的回答出乎预料,让郁华都愣住了,在这个提倡孝的礼教社会多少有点叛经离道了。

  “我不知仙门如何,但在凡人这里所有长辈都不可避免的欺辱轻视后辈。道友可知,少年人想不被棍棒教育的前提是把自己爹打一顿,又或者让他爹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打。”

  “你也是家庭的一部分,理应也有选择方向的权力,力盛者为主。仙门,应该不是世袭罔替吧?”

  “自然不是。”

  郁华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不喜笑,却总是被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歪理逗乐。

  同时心绪也逐渐舒展。

  少年人的成长就是打长辈吗?

  (本章完)

第30章 天地人

  除去修行,两人闲聊也相谈甚欢。

  郁华生活在宗门的象牙塔里,很少能接触到顾温这种叛道离经的人。对方许多理念奇奇怪怪,但她又忍不住认同。

  特别是对方对于宗门,家庭,长辈,父母,师徒这类关系的认知。

  宗门庇护,师傅养育,长辈呵护,我自然善待之,反之则重拳出击之。

  你能做主,我为什么不能?

  你这虫豸只会害了宗门。

  顾温一言点醒了她:权力的动物性永远高于情感,一切妄图争夺话语权的行为都会被打压。

  何况放大到宗门,那些掌权者你可曾与他们见过面,说过话,吃过饭?

  宗门不能代表个人,个人也不能代表宗门。

  沉重的话题只持续片刻。

  郁华从衣袖中拿出昨日从顾温这里顺走的用于练字的本子,盈盈念道: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嗓音清雅细软,月光之下透露着一丝丝空灵,念完,她问道:“后面还有吗?”

  这书中很多句子因为顾温个人喜好,或者说懒惰,也是为了留一手‘偶得孤篇’说法,基本都是残缺的。

  顾温能感觉到郁华很喜欢这首诗词,以至于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麻烦了,他就知道有今天,可没办法,谁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好在他早已经准备好说辞,道:“此篇是顾某偶然所得。”

  “嗯?”郁华微微皱眉,发出些许不满的鼻音,道:“伱编一个。”

  姑奶奶,您当真是不谙世事啊,这是能随便编的?

  顾温有些汗颜,他何德何能去编人家《春江花月夜》,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他顶多抄一下原文,可不敢乱改,因为绝对会露馅。但他得说,必须给郁华一个满意的答案。

  或许郁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喜爱《春江花月夜》,迫切的想知道后续。但顾温却不能完全看自己心情,对方是自己的投资者。

  当一个对自己投入成本的存在投来期望,此时不应该是藏拙,而应该是回应。

  你不涨,别人怎么会继续卖?

  你不好,又怎么让别人看好你?

  我身处异世,受制于人,请老祖宗上身怎么了?

  郁华将诗词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能感觉出此诗之中蕴含的韵味,能够让她的修行更进一步。这也正是下山红尘历练的奥妙之处,道有时并非以法力境界标榜之物,祂存在于万物,同样在凡人。

  文以载道便是如此。

  一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透露出的孤寂感,借江月之色,阐述着天地恒古不变与个人的短暂,如此已经让她道心悸动。她认为应该还有下一段,但又有些不确定。

  忽然一道平静,不缓不慢,又带着些许沉稳的音韵传来。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郁华眼眸微亮,催促道:“还有呢?”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顾温继续念叨,如他所预料的,面前沐浴在月华中的神女动作一滞,陷入了纠结。

  显然不太满意,这也是很正常的,有一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在前,后面再怎么也无法超越。

  否则绝句,就不会叫作绝句。

  郁华有些不满意道:“怎么后面变成了思愁?”

  “因为是凡人写的。”

  顾温似要引导对方把前篇与后篇分开,而前后篇也确实有区别。他喜欢前半段的恢弘,也喜欢后半段的人情味,老祖宗又不能修仙。

  “人生短短几十载,七情六欲众多,唯独思念是永远共同的,仙家应当不太能欣赏得来。”

  起于明月,落于红尘。

  郁华忽有所悟,起身竟朝顾温拱手,道:“道友,受教了。”

  顾温拱手回礼,这算是他们关系的一次确立,除了利害以外的关系。

  道友,一个良好关系的开端,不知赵丰那个舔狗叫上没有?

  顾温应郁华要求,将整篇《春江花月夜》抄录到书籍上,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写字本好像变成对方的了。

  他提笔,她研墨,留花翠幕,添香红袖。

  顾温一边写着自己的‘狗爬字’,一边对万米开外的赵丰发问:郁华有给你研墨吗?

  郁华道心通明没有那么多杂念,她全神贯注看着顾温一笔一划,不然都有点认不清。

  “为何要在一旁加个一作?”

  “两种读法,词不同,意相同。”

  古诗由于年代久远,在流传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不同的版本或字句差异,“一作”常用来标注这些差异。

  郁华细声念出《春江花月夜》

  顾温想起牙市的事情,随后问道:“顾某修行以来未曾与人比试过,若是与人交手,胜算几何?”

  “与谁?”

  “身强力壮,精通武艺的凡人。”

  “生死厮杀一念之间,我无法估量,但以你现在筑道一重的修为,凡人难挡你一招。”

  “若是修士呢?”

  郁华停顿,耳畔灵韵泛起并未听出顾温心念,他并没有紧张和害怕。

  “你若是遇到修士,逃到我身边来,莫要与之争斗。凡入世者,皆为大宗门传人,他们的手段不是你一件灵宝抗衡的。且你初入修行经验浅薄,许多手段你都认不全。”

  此刻她已有些变化,不再吝啬因喜好而出手。

  “若是情况紧急呢?”

  “全力攻击即可,杀死对方你就安全了。”

  “道友所说是极。”顾温非常认同,很多时候麻烦是躲不开的。

  解决提出麻烦的人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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