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也没有闲着，他从抓获的十几个孩童里，随机拉了一个出来。
又让杜风等人，将其余小孩的耳朵堵上。
商陆拉着选中的小孩，走出一段距离，方才拔出塞在小孩嘴里的布团，低声喝问：“镇上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小孩因为嘴里布团被突然拔走，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阿巴阿巴，说不清楚。
布团是杜风他们塞的，都是精擅此道的老手，自然不会像商陆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里那般，塞的松松垮垮，让人感觉智商遭到摩擦。
杜风他们用布团塞嘴，会先把舌头往下压，再用力将布团塞进嘴里压住舌头，让舌头发不上力，自然没法顶开布团。
小孩在舌头恢复，方才吐词清楚：“这个时间，镇里的人，肯定都在听夫子讲课。”
商陆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从这个小孩的嘴里问出话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配合，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过杜风听到这话后，却是皱眉吐槽：“谁家好人，会在大晚上的讲课？”
那小孩白了杜风一眼，冷冷道：“说你们愚昧，你们还不承认。我且问你，在晚上的时候，是不是更能静得下心？精神也要比白天更加容易集中？”
杜风听到前面半句时，已经做好了斗嘴的准备。
可是等到听完小孩的话，却是怔住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大人，看来这个夫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被别他左右了你的认知。”
商陆冷笑道：“晚上比白天安静，只要不值班，没有公务、琐事纠缠，当然要比白天更容易静心、集中。
那夫子是名家里的诡辩者，善于将歪理邪说与真话结合，十句话里九真一假，很容易就会让人上当被骗。”
杜风心头一凛，急忙拱手：“多谢大人提醒，差点就遭了他们的道！”
商陆继续盘问：“你们夫子，都是在什么地方讲课？”
“就在镇上的巫庙里。”
小孩依旧很配合，只是他的回答，却叫众人一惊。
“居然在巫庙？云溪镇的庙祝，也被他给蛊惑了？”
屠罴惊讶的说，脸上多出了一丝凝重。
杜风低声解释：“老屠，你久在边军，不清楚内地的情况。
内地的巫庙里，只有郡、县一级，才是由年老致仕的巫官来担任庙祝。
像是镇里、乡中的巫庙，都是当地德高望重之人充作庙祝，负责维持香火，避免断了神明的供奉。”
“原来是这样。”
屠罴松了一口气，内地的情况，与边地果然不同。
在边地，哪怕是乡镇一级的巫庙，都是巫官镇守。
因为在边地，巫庙不仅仅是信仰之所，更能在对敌作战的时候，发挥出巨大作用。
在他们低声说话的时候，商陆已经从那小孩的口中，问清楚了巫庙的位置。
又盘问了夫子以及其手下那帮“追随者”的修为情况。
可惜，这个小孩只说了巫庙的方向，对于夫子等人的修为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对夫子等人的信心却是很强。
“夫子的修为肯定极高，他是人间圣者！你们只要去到巫庙，听了夫子的课，就会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从而拜倒在夫子脚下，祈求能够日夜聆听他的教诲……”
“杜风，把他的嘴巴继续堵上。”
商陆没心情听这小子鼓吹邪门的夫子，把布团交给杜风，让他重新把这小孩的嘴巴堵上。
随后又用相同的办法，陆续拖出几个小孩进行盘问。
确定这些小孩没有撒谎，才让冯南操控着木鸢，往巫庙的方向侦查。
同时他们也趁着夜色，朝巫庙摸去。
但是并不着急动手。
商陆打算先在四周埋伏监视，等增援的巫官赶到，再动手拿人。
很快，一群人就到了巫庙附近。
云溪镇的巫庙并不大，只有一个小院。
庙里显然是无法容纳全部人，不少人都站在庙墙外的路上，聆听夫子讲课。
这些人的神情十分古怪，都是一副如痴如醉，仿佛在聆听神训天言的模样。
不止是人，连地上蹲着的狗，墙上爬着的猫，也都是这样一副陶醉入迷的表情。
似乎它们也都能够听懂人言，要开窍修行。
从巫庙里面传出来的讲课声，具备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感觉亲近，不由自主就要相信。
商陆在听到了这个声音后，五脏庙里的肝神像便开始运转，不停地净化“毒素”。
他赶忙低声提醒：“大家小心，这声音里面藏有妖法，催动血气护住双耳与大脑，避免被它影响诓骗。”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依令催动血气。
在血气的作用下，这个声音带给他们的“亲切感”与“信任感”，瞬间降低了不少。
巫庙的大堂里，夫子端坐在一座神像前。
神像投下来的阴影将他淹没，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对着庙里庙外的人，侃侃而谈：
“你们现在连人都不是，只是一群守尸鬼。想要成仙做神，须得先成人！”
庙里庙外的人，齐声询问：“夫子，我等要如何才能成人？”
夫子缓缓道：“你们可有听说过，杀生成人？”
庙里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躬身道：“回夫子话，弟子听说过。所谓杀身成仁，乃是儒门圣人讲过的一句话，意思是为了成全仁德，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
“错了！”
不等儒生把话讲完，神像阴影下的夫子就连连摇头。
“是杀生成人，不是杀身成仁！
后者是世人对圣人语录的篡改，他们怕你们知道了真相，会与他们争夺成人的机会，进而与他们争夺成仙作神的机会！”
那夫子说：“这句话，是儒门圣人讲的没错，但并不是成全仁德，而是教你们如何由鬼变人！
想要成人，就得杀生！
我之前说过，众生皆苦，因为从一出身起，就被囚困在了肉身的牢笼里，受尽了世上各种剧毒的伤害。
你们杀生，就是在助他们脱离苦海，就是在行善积德。
当善德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你们体内的毒素就会自消，你们的肉身也不再是囚困你们的牢笼，反而会成为载着你们在这世间，在修行大海里遨游的小舟……”
“杀生成人？原来我以前理解的，都是错的？”
那儒生喘着粗气，脑袋里面两股思想在激烈的碰撞。
最终他还是被这夫子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拜服在了地上。
“多谢夫子传授真理，今日我方才知道，自己往日所学皆是虚假！”
他站起来后，看向身边的人时，目光中多出了一丝亢奋。
他想要杀了这些人，助他们脱离苦海，也让自己能够杀生成人，踏上修行！
不止是儒生。
这一刻，庙里庙外所有的人，甚至猫狗，全都在用充满杀意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同伴甚至亲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藏在神像阴影下的夫子，双目忽然一瞪。
竟是发现了藏在夜色下的木鸢，并一眼识破了伪装。
但他并没有慌，只是朝着庙里庙外的人说：“你们成人的机缘来了！杀了潜入镇里来的不速之客，超度了他们，便可积攒功德，褪去鬼身，化而为人！”
“不速之客？”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转身张望。
埋伏在左近的商陆等人，则是齐齐一惊。
那夫子举起手，朗声说道：“要相信你们的眼睛！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你们也能清楚看到那些不速之客！”
他话音落下，众人眼睛瞬间充血突出，显得十分诡异，仿佛成了怪物。
偏偏这些人不觉得痛苦，还爆发出了一阵激动的惊呼。
“看的清了！连黑夜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夫子说的没错，我们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了，那边有人！”
一个妇人忽然抬手，朝着不远处的街角指去。
刘直与几个斥候，正埋伏在那里。
“不好，暴露了！”
没等刘直他们做出反应，庙里庙外的这帮人，就像是疯了一样，朝他们扑来。
“杀了他们！”
“别跑，让我们杀了你们！”
“别怕，我们这样做，是为你们好。你们死了，就能摆脱牢笼，回归极乐。”
“放轻松，深呼吸，很快就不会痛了。”
“都别和我抢，让我杀了他们，我要杀生成人！我不想做鬼！”
第156章 刀枪不入？
身为捕快，刘直处理民众闹事的经验非常丰富。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牛尾刀拔出，刀尖指向众人。随着血气的催动，一股森然寒气从刀上迸发，呼啸着卷向众人。
同时，刘直厉声呵斥：“都看清楚了，我们乃是县里的官差！袭击官差是杀头重罪，你们都不想要命了吗？！”
刘直身后的几个斥候也齐齐拔刀，学着他催动血气。
这些斥候都是边军精锐，是从尸山血海里面出来的，杀气极强。
此刻将收敛的杀气一放，哪怕云溪镇的这帮人，全都如疯似魔，还是被震慑到了，竟齐齐放缓了脚步。
刘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夫子的声音就再次从巫庙里面传了出来，带着极强的煽动性：
“看到了吗？他们在拿官差的身份压你们，在拿律法囚困你们！
他们不想你们脱离苦海，更不想你们成人成神，只想让你们一直做守尸鬼，被肉身、律法、家国等等‘牢笼’囚困，从而被他们控制，遭他们奴役……
你们真的甘心，一直这样沉沦吗？”
云溪镇的这群人，每听夫子说一句话，眼睛里面的血丝就多上几分，鼻腔里面的呼吸也急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