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父总喜欢叫自己黄皮儿,而不是徒儿,让他感觉像是在叫黄皮子似得。
那时候,师父还没有发疯,他问师父为什么。
师父却摸着他的脑袋,慈爱的说道:“黄皮儿,伱还是孩子,叫徒儿太规矩了,叫着叫着就懂了规矩,懂了规矩也就长大了。”
他说:“长大了就能砍很多柴,做很多饭,还能替师父巡山,难道不好吗?”
“好也不好,不好也好,可终究还是不好。”
师父说完就拿出了糖葫芦。
陈黄皮喜欢吃糖葫芦,所以就忘了当时师父的神态了。
只隐约记得,好似有些难过。
“师父,真的是你!我来找你啦!”
陈黄皮没有半点犹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他终究是孩童心性。
没有去思考这其中的不对。
黑暗区域很大。
陈黄皮一直跑,每当跑累的时候,脑袋里面就浮现出阴阳合和化神术的全篇,那些诡异的花鸟鱼虫般的文字,总会在关键时刻散出一缕缕清冷的气息,让他恢复精力。
师父的声音,也一直在前方响起。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忽地一下。
周围的黑暗顿时消散。
不……
并不是消散,而是那些黑暗被撑开了一部分。
陈黄皮看到了师父。
师父穿着青黑色的道袍,背对着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高墙前。
那墙不知道有多高。
陈黄皮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只是质地金灿灿的,像是黄金铸就的。
上面还有着许多文字。
正是陈黄皮认识,却没见过的那些花鸟鱼虫般的诡异文字。
只是,他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昏脑涨。
“师父,我好晕,我想吐。”
“师父,我好难受。”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为师饿了。”
穿着青黑色道袍的师父,背对着陈黄皮,始终不愿回头。
陈黄皮道:“师父,我也饿了,你有吃的吗?分我一点。”
“没有。”
师父摇摇头,低声道:“黄皮儿,你很孝顺为师对吗?”
陈黄皮道:“是的师父,我最孝顺了,就算你归天以后不把净仙观交给我,我也很孝顺,比其他的徒弟都孝顺。”
“为师不信。”
“为什么!!!”
陈黄皮大惊失色:“师父,我天天巡山采药,给你治病,我都把观里的药方都给你用上了,我还不够孝顺吗?”
“是。”
师父背对着他说:“是很孝顺,可还不够孝顺。”
陈黄皮急了:“那怎样才算是够孝顺?”
师父说:“凡人之中,有孝顺的卧冰求鲤,那才是真孝顺,你能做到吗?”
陈黄皮说:“可这里没有冰,也没有鲤鱼。”
师父说:“亦有鹿乳奉亲。”
陈黄皮嫌弃:“师父,这里也没鹿,况且我都不吃奶,你那么大了还要吃奶,比我还幼稚!”
师父叹气:“这做不到,那做不到,你让为师怎么相信你最孝顺?”
“我就是孝顺!”
陈黄皮理所当然的说:“师父你说的都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才觉得我不孝顺,可我能做到的,难道就不算孝顺了吗?”
“好,那为师就说一个你能做到的。”
师父说道:“凡人之中,有一妇女饥饿难耐,便想吃肉,其子至孝,便割其肉喂其母,此为至孝。”
刚说完,师父就转过身看向陈黄皮。
叮铛一声。
一柄柴刀就丢在了陈黄皮面前。
师父说:“我是你师父,你我情同父子,眼下为师饿了,想吃肉,你要是能割下一块肉给为师吃,那为师便相信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割肉?”
“怎么,你不孝顺?”
“不是,我很孝顺。”
“那你为何不割肉喂给为师?”
陈黄皮摇头道:“不是不愿,是这柴刀太钝了,我皮糙肉厚割不动。”
“这柴刀不一般,你就算皮肉再硬也能割开。”
“师父,真的割不开。”
“哎,为师就知道,你不愿意割肉喂师!你的孝顺只是口头孝顺,实则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不孝子!”
这下子,陈黄皮彻底急了。
见师父生气了,又质疑自己的孝心。
八岁那年就决心给师父床前尽孝的陈黄皮,那受得了这种刺激。
“好,那我现在就割给你看。”
陈黄皮捡起地上的柴刀,那柴刀轻若无物,随手就拿了起来。
入手后。
一股凉意顺着刀把蔓延到手臂上。
陈黄皮打了个冷颤,在青黑色道袍师父期待的目光下,举着那柴刀就往小臂砍了下去。
“你看,我皮……”
话还未说完,陈黄皮便惨叫一声。
那柴刀砍在他的手臂上,竟然真的砍出了一道口子,一滴滴鲜血淌了下来。
“好痛,好痛!”
那柴刀砍的仿佛不是陈黄皮的胳膊。
而是他的脑袋。
他脑袋里一下子炸开,一个个诡异的文字疯狂的旋转。
痛,太痛了!
“师父,我好痛。”
陈黄皮下意识的看向师父,他想要寻找安慰。
可猛然间才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在柴刀砍伤自己手臂的瞬间,师父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伸出双手接起了滴落的几滴鲜血。
咕咚……
师父喉咙耸动,眼中满是诡异的恶意。
“继续砍,为师要吃肉!”
那声音毫不客气。
陈黄皮被吓到了,慌张的将柴刀丢开,手臂的伤口瞬间愈合。
师父却慌了神,一个闪身就将那柴刀接住。
一只手拿着柴刀,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滴落的鲜血。
一滴,两滴,三滴。
“怎么只有这么点?”
师父愤怒的大吼一声,伸出舌头在那柴刀上舔噬。
只是,柴刀却不沾半点鲜血。
甚至连血腥味都没有。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陈黄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大发雷霆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不哄我,我都受伤了。”
“哄你?”
师父赶忙说道:“黄皮儿,你受伤了,为师很心疼你,但是为师很饿,你那么孝顺,砍点肉下来给师父吃好不好。”
“不好!”
陈黄皮委屈的说道:“师父从来不会这样对我,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
这一定不是师父。
师父没得失心疯的时候,就最疼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受半点委屈。
哪怕是发病,大哭大叫的时候,只要自己道出委屈,师父就算再疯也会安静片刻,哄自己开心。
可这个师父不会。
“你把我的鲜血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