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连天价叫出好来。
许舒定睛看去,道出此诗句的赤练魔女,俨然成了舞台中心,连同钟甄在内的一干人,虽被罚酒,一个个甘之如饴,众人看向赤练魔女的眼神中的欣赏几乎完全不加掩饰。
许舒也怔怔盯着赤练魔女,心中泛起了嘀咕。
无他,这首诗,他太熟悉了。
昔年,他在春申参加高考。
高考第一场语文考罢,他和秦冰、苏柠参加了一个午宴。
宴会上,东都来的贵人费老问起了语文卷上的集字题。
题曰: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春风又()江南岸,明月明年何处看。
题目要求的正是填出空缺一字。
许舒记得前世读过此句,原文正是赤练魔女诵出的那般,将春风又绿江南岸,换成了“此生此夜不长好”。
当时,他诵读出原文,费老高声叫好。
(此细节见卷一13章)。
虽说,高考题,世人共知,不足为怪。
但许舒改掉了春风又绿江南岸,知道那句“此生此夜不长好”,也只有当日参加宴会众人。
此刻,赤练魔女竟诵读出了“此生此夜不长好”,怎不让许舒不好奇。
当下,许舒调转脚步,朝那处凉亭行去。
还未行到近前,许舒便弄明白众人在玩集句的游戏。
来这个世界越久,许舒越觉得这个世界像缝合怪。
明明历史已面目全非,但一些残章断句,分明是前世所见。
比如那个春风又()江南岸。
虽说缺了一字,但这等名句,在他前世,只要不是九漏鱼,就没有不熟知的。
一开始,许舒还会将这些残障断句当个线索,仔细探究是否有别的穿越客造访此界所留。
后来,见识的这样的残句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据他猜测,既是同样的文字,几千年下来,无数文人,总有巧思相同,写出个别同样的句子,不足为怪。
这会儿,凉亭中摆着一个三尺高的铜壶,铜壶中插着不少半指阔的竹简。
竹简上录着的正是一些残句。
具体玩法是,择一人作提调官,负责抽取铜壶中的竹简,答题者要么补全竹简上残句所缺字词,要么以竹简上的句子为线索,填补下句。
并无标准答案,全凭各人才思。
一题可由多人作答,凭提调官或众人公论,将答案论等次。
适才,赤练魔女诵念完句子,众人皆饮酒、叫好。
显然,是赤练魔女作出了优秀的回答,折服全场。
看着赤练魔女梨涡浅笑,眼神迷离,魅惑天成的样子,许舒心头疑云乍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改变策略了,寂寂无声,暴起发难,固然是一种策略。
但行高于人,万众瞩目,未尝不是接近核心人物的快速法门。
当下,他阔步朝凉亭行进,才到近前三丈,便被两名青衣男子阻住去路。
这时,身着白衣的大胡子提调官正抽取一枚竹签在手,高声念道,“桃李春风一杯酒!”
众人正沉吟间,许舒脱口答道,“江湖夜雨十年灯!”
刷的一下,凉亭中众人皆朝这边看来。
“好句!好句啊!”
大胡子提调官高声道,“好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灯,落拓江湖,风尘不羁的意境全出。
我这铜壶集句十余载,这是集得的最高妙的句子,阁下高姓大名?”
许舒拱手道,“在下姓陈,大秦人氏,偶见诸君铜壶集句,甚是风雅,忍不住出言叨扰,恕罪恕罪。”
大胡子提调官挥退两名青衣男子,冲许舒招手道,“我等闲聚于此,正为以文会友,陈兄谈吐不俗,正是我辈中人,共聚无妨。”
许舒阔步踏入凉亭,团团拱手一礼,大胡子提调官热情地替许舒引荐。
果然,场中俱是英豪,要么是乱星峡谷的一方势力,要么是外间世界的一方人物。
许舒并不关心众人,他只关注赤练魔女和钟甄。
许舒加入后,游戏继续进行。
许舒并不再当显眼包,只是静坐亭中,一双眼睛倒像是要黏在赤练魔女身上,赤果果的目光,引得人人生厌。
倒是钟甄,不愧是贵族出身,自幼名师教导,天分才情极高,铜壶集句的游戏,玩得极为出彩。
时不时便有惊艳之句,引动全场,与会的几名美女,看向钟甄的美眸皆闪动异彩。
独独性感美艳的赤练魔女不假辞色,让钟甄暗生苦恼。
他再瞥一眼贪婪打量赤练魔女的许舒,心火愈盛,冷声道,“陈先生既是才士,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难道说,适才一句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已耗光了先生的才思?”
钟甄这一开言,议论声渐起。
“陈先生自入场来,眼珠子都快黏到许小姐身上了,如此猥琐行径,难称才士。”
“铜壶里的集句都不新鲜了,也保不齐,某人巧遇集句盛会,恰有高人做出了江湖夜雨十年灯,让某人利用信息差,拿来此间卖弄。”
“……”
大胡子提调官含笑道,“众怒难犯,陈先生有何话说?”
许舒乐呵呵道,“美人如美景,瞎眼可见。
诸君集句取乐,某以美人为景,自得其乐,何曾相扰?”
“猥琐心思,竟好意思宣诸口外,真可谓无耻之尤。”
赤练魔女冷声道,她早看许舒不顺眼了,这该死的家伙,锐利的眼神仿佛钩子一般,直往她衣服深处钻。
钟甄冷声道,“此乃雅集,俗人恶癖,就不要拿出来讲了。陈先生若是不愿参与,不如退去得好。”
许舒笑道,“不是不愿参与,是我一参与,这个游戏就没意思了。
诗者,我家事也。”
第453章 集句
2023-08-11
“诗者,我家事也!”
此论一出,满场哗然,便连一直带着笑脸大胡子提调官脸上笑容都凝固了。
众人如看二货一般,盯着许舒。
钟甄哂道,“天下狂士多了,似你这般的,当真生平仅见。
刘先生,似此辈还不逐出,难道要让今次的雅集,成为笑话么?”
“如此疯狗,真该撵出去。”
“虽说真名士自风流,但绝无狂成这等模样的。”
“……”
众论滔滔,皆要驱逐许舒。
大胡子提调官正视许舒道,“诸君提议,虽然无礼,但陈先生无礼在先。
如果陈先生要留在此处,先得证明自己非是狂言。”
许舒盯着赤练魔女道,“也罢,便是为了美人儿,陈某也愿听刘兄差遣。”
大胡子提调官指着铜壶道,“刘某得罪了。”
说着,他拣出一根竹签,出示众人。
便见竹简上写到:“海上生明月。”
全句完整,显然是要对出下句。
适才,大胡子提调官也抽到此签,众皆出对。
唯独钟甄的一句“清辉满大荒”技压群雄。
此刻,大胡子才放出竹签,众人皆看向许舒。
许舒心里泛起了嘀咕,他甚至怀疑铜壶中的残句,全部来自前世的名篇,单用两个世界文人巧思相合的设想,恐怕难以解释。
“怎的,号称诗者家事也的陈兄,也有为难的时候?”
一名红袍青年冷声说道。
他站位离赤练魔女最近,早就不满许舒了。
许舒道,“天涯共此时。”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天……!”
“这,这意境全出,宇宙荒洪,万里家国,无限忧思,尽在于斯了。”
能参加集句雅集的,不管超凡阶序如何,基本的文学素养自然具备。
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出,满座俱惊。
即便不忿许舒许久的钟甄,也默然无言,沉浸在优美诗意中,难以自拔。
大胡子提调官更是兴奋得直捋胡须,啧啧称叹,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时间,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竟传播了出去。
“好好好,当浮一大白!”
大胡子提调官举杯痛饮,随即又拈出一根竹签,出示众人,便见上面写到,“君埋泉下泥销骨。”
众人连声喟叹,一名宫装美妇笑道,“这也太难为人了,此句哀之极矣,痛之极矣。
我记得此句在大秦风雅颂盛会上,也不曾有人能补全。
即便勉强补作,也只能是狗尾续貂。”
大胡子提调官从善如流,便要将竹签放回铜壶,便见许舒踱出三步,忽然定住脚,“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