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头的是鸿胪廷的一个副监正姓姜,主客是大秦过来游历的一位名士姓孟名郊,三十五六年纪,衣衫简朴,风姿不凡。
据费老介绍说,孟郊游历天下山水,作有多篇诗作,曾出入大秦宫廷,在秦国也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正因如此,孟郊游历到了东都,负责外事的鸿胪廷惊动了,特意派了姜副监正负责接待。
姜副监正一号召,便组了这么个局,来的都是东都文艺圈子和名流圈子里的人物了。
其中最引许舒瞩目的是个穿着清凉的女子,一身堪及大腿根部的短裙,配着名贵的吊带衫,妆容精致,只有七八分姿色,竟是十分扎眼。
奇怪的是,许舒并未见过此女,却觉有几分眼熟。
只听一句“了了小姐”的喊声入耳,许舒立时想起来,东都确有一位名气极大的女星,大号张了了。
便听孟郊吟道,“参差袖短指偏长,纵跳蟾蜍踞玉床。
刻柏成舟雏鹿好,柔荑谁累在东墙。”
诗句方成,许舒便觉出妙来,心意便被引动,继而引动禁阵,便见厅中的曲水池泛起浪花,池中的铜柱闪过一抹光泽。
下一瞬,曲江池上,朵朵焰火腾空,流落如雨。
“好句,好句,孟先生大才,果然佳句还得配美人。”
“是极是极,名句美人,从来都是相得益彰。”
众人纷纷叫好。
又有人起哄道,“诸君这么逗趣,可是得罪了咱们的了了小姐。
满东都的女明星,有哪位能胜过了了小姐呢?”
“失言,失言,合该罚酒三杯。”
众人笑闹着,许舒忽然想起在春申时,自己就见过张了了的海报,端的是名气极大。
“姜监正,孟先生,还有列位,小女子不胜酒力,恐难作陪,还请诸君见谅。”
张了了微微曲身,作出弱柳扶风地娇柔姿态,立时营造出一股哀婉意态。
“还真是训练有素。”
许舒暗自嘀咕,他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出张了了是在表演。
他也能理解,若秦冰、晏紫不来,以张了了的姿色、名气,自能独擅胜场。
现在,秦冰、晏紫一到,张了了立时被压得艳光全无。
张了了没有反应,才是真的奇怪。
“这怎么行,了了小姐怎能走?”
姜副监正皱眉道,“天下美女千千万,称得上才貌双全的,又有几人。
东都演艺圈中,谁不知了了小姐文才无双,岂是常人可比?你走了,咱们这风雅会,立时就黯然失色了。”
“是啊,了了小姐,你可惹姜监正不高兴了,咱们今天都是来作陪的,哪有客人没说散,咱们做陪客的先说散。”
众人纷纷出声劝阻,张了了眉间闪过一抹得色,团团一福礼,“是了了失言,诸君勿恼。”
“这张了了,忒也矫情,不喜欢咱们在这儿,咱们告辞便是,做这一套给谁看。”
秦冰悄声道,“晏妹妹,不乐意在这儿待,咱们就走。”
秦冰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张了了对晏紫的敌意,更知道张了了这番作态,正是冲晏紫来的。
晏紫挽着秦冰手臂,低声道,“她是混文士圈子的,走得更高端路线,我可不值得人家妒忌。
挨不着的,左右是费先生请咱们来的,不好下人脸面。”
“费老没这么小心眼,你可别替我想。”
说着,秦冰便要拉晏紫上前跟费老招呼一声,便待离开。
许舒笑道,“多热闹啊,咱们凭什么不待?”
秦冰瞪眼道,“你怕不是想看美女吧,我看你眼睛快黏到那张了了的大白腿上了。”
“人家都敢露,我还不敢看?”
许舒笑道,“不过,浑身排骨,也没啥看头。”
秦冰白他一眼,许舒接道,“都说人这一生,改变命运的机会,其实只有那么三两次。
机会来了,不把握住,岂不抱憾终身。
眼下,这么高端的舞台,小晏你不抓住喽,还等什么时?”
他话音方落,便晃着身子,朝圈子中心走去。
就在他们谈话的档口,那边的张了了自承失言,被众人起哄,半推半就地作了首诗,曲江池上,炸开两朵焰火,引得众人叫好。
即兴作诗,能引动心焰阵,已极为不易。
文娱圈子,张了了能独冠群芳,正因她能在东都顶级的文士圈子唱和。
女子有八分美,已称得上美女,再有三五分才华,便是才女。
美女加上才女,想不受人追捧都难。
就在众人高声称赞之际,便听一声道,“东都的文娱圈子,已经堕落到这等地步了么?
如此平庸之作,也能道出一声‘好’来?久闻张了了大名,今日一见,深觉见面不如闻名。”
第552章 才女
2023-10-07
许舒对张了了本没什么观感,但晏紫规规矩矩站着,此女也要耍弄心机,踩踏上一脚,许舒自然不能坐视。
“秦姐姐。”
晏紫急了。
她倒不是担心许舒吃亏,只是不想再给许舒添麻烦。
秦冰拍拍晏紫,“别管他,这家伙就像哪个三流作者写出来的小说主角,一天不折腾事儿,那三流作者就担心观众们没乐子看,管不住的。”
“你是何人?”
“不知轻重!”
“费老,我听您说过,此子虽补上了春风又绿江南岸,如此轻佻,实非我辈中人。”
“今日是姜监正作局,欢迎远方来的孟先生,小兄弟若是不乐意在此间待了,还请楼下安坐。”
“…………”
自古,有美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护花使者。
张了了的艳名和才名,并非三两日聚成,拥趸众多。
许舒才不轻不重地鄙薄一句,立时引来群群嘲。
费老也觉尴尬,转头看向秦冰,希望秦冰打个转圜。
秦冰面带微笑,静立不动。
“诸君都是名流,岂可吵吵嚷嚷。”
说罢,他高声道,“敢问此间主人何在?”
立在姜监正身旁的身着宝蓝色团衫的富态中年笑道,“鄙人聂明翰,忝为此间东家,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能在曲江亭开这么个名震东都的仙缘居,聂明翰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许舒指着大厅中央的两个条幅道,“此等粗鄙之句,岂可挂在此等堂皇富丽所在,未免贻笑大方。”
此话一出,仿若引动惊雷,全场剧震,便连费老也冷了脸。
张了了尖声道,“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此乃横流君的名句,连议政们都为之激赏。
此条幅,乃是聂老板重金请大书家刘启东先生写的,自挂上这仙缘居以来,吟赏的贵人络绎不绝,你怎敢如此诋毁?”
“费老,今日便是得罪您老,我也要求将此獠驱逐出去。”
“多少年都未出此等警世名句,宵小之辈岂敢妄评。”
众论如一,姜监正也面现不耐烦之色,正要赶人,张了了冷声道,“许依依,你面带讥笑,可是我等说得不对?”
晏紫才艺双绝,才在东都演艺圈中冒头,便闯出好大名声,让张了了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危险。
此时有机会,不将晏紫踩入尘埃,更待何时?
晏紫道,“我只是微笑,何来讥笑。”
张了了哼道,“当此义愤之时,你笑什么,可是读不懂横流君诗句中的忧国忧民之心?”
晏紫轻声道,“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晏紫吟咏方罢,众人皆面现惊愕,心弦牵引之下,大厅中曲水池中,顿时喷涌如泉,中央的铜柱发出微微鸣响。
霎时,曲江上炸出上百朵炫丽的焰火,一时间,无数游人驻足观赏,江面上的画舫也齐奏昂扬曲调。
“这,这是全诗?”
“从不曾听闻,敢问姑娘从何听来?”
“不虚此行,孟某此来仙缘居,能听全此诗,不虚此行啊。”
霎时间,晏紫成了全场焦点,张了了气得险些咬碎银牙。
姜副监正道,“敢问姑娘和横流君怎么称呼?”
晏紫道,“监正无须问我,作此诗者正在诸位眼前。”
正气歌和“横流”两句,正是许舒借晏紫之口,传播出去的。
事后,晏紫问过许舒“横流”二句,有无全诗。
许舒张口道出,晏紫便记下了,没想到用在此处了。
却说晏紫话音方落,霎时,数十双眼目皆朝许舒看去,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晏紫口中的横流君,指的是谁。
“春风又绿江南岸!”
费老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除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更有何人。”
许舒拱手道,“费老谬赞了,也当不得诸位赞誉,聂老板,此等拙作,登不得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聂明翰喜道,“先前我只道是哪里来的浪人,敢胡乱评价横流君的大作,没想到却是横流君当面自谦。
横流君既来,今日之会,才盛矣,极矣。”
孟郊拱手道,“大秦自古重诗文,古今才子,多如过江之鲫,名句代代传,至今已被道尽。
没想到远来东都,先闻正气歌,后闻此诗句,真令孟某耳目一新,神魂俱醉。”
许舒摆手,“孟先生言重了,诸位,我本和二位小姐来此夜游,适逢其会,已是叨扰了。
诸君且乐,许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