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贼真是害人，真不该让他出使。”
“什么沧海侯，简直祸国殃民。”
“…………”
众骂声中，周向先大开中门，疾步迎出，高声道，“许贼刚走，本官拦不住，往东去了，都主速速去追。”
一马当先的昭德寺都主勒住马头，满面纳罕，“我等奉皇命，来给横流君送礼的，鸭绒被十二床，驼绒毡两套，锦袍十二件，靸鞋两双……”
昭德寺都主报出长长的礼单，周向先整个人都傻了。
待昭德寺都主念完，周向先才怔怔道，“都主是说，是说，奉光明皇帝陛下让送的？”
昭德寺都主高声道，“横流君乃陛下钦点的至交，你有疑义么？
横流君何在？本都主要亲自拜见，并呈上礼物。”
“啊！”
周向先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送礼的队伍绵延极长，许舒行过西丁街时，正好撞见送礼队伍的尾巴。
他并没有现身，而是默默离开，满脑子都是云裳满面烟霞的场景。
霎时，他的气血便要喧腾，小弟要竖旗造反。
他赶忙逆转血脉，默念清心诀，才压下心火。
绕过西丁街，许舒瞧见寿尾街的一家深夜食堂刚点燃灯火，他阔步朝那处走去。
许舒安坐在深夜食堂，享用一碗味千拉面时，八岐山下的木屋中，又有访客至。
隗明堂堂主新佑卫门跪倒在门口，高声道，“启禀二位神尊，我敢断言，陛下出了问题。
陛下早知许贼对我禾国以及隗明堂的伤害，恨不能将此贼食肉寝皮，怎么也不可能将这样的人，引为至交。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一定的。”
大日神尊轻轻摩挲着肥厚手掌间青梗梗的念珠，“你的意思是陛下被人夺舍了？你可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吗？”
新佑卫门额头冒出汗来，“呃，陛下清修得法，熔炼万世龙气，精魂之诚，冠绝天下，自不可能被夺舍，可……”
他也说不出来原因，只是大光明皇帝无论如何不该那般青睐许舒。
玄明神尊冷哼一声，道，“龙气震动大本钟，你还怀疑什么？不过是陛下褫夺了你的职位，你就慌成这般模样？”
新佑卫门又重重叩头一下，“我对陛下忠心，天日可表，但事关万世一系之皇统，有万一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二位神尊，只有你们亲自面见陛下，才能正视听，安人心。”
“正视听，安人心，有这么严重？”
玄明神尊盯着新佑卫门。
新佑卫门垂首，“陛下无论多欣赏许舒，都不应说出至交之语，我大禾至高无上的神祇，怎么可能和一个凡人称至交。”
“休要扯旁的，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大日神尊冷声喝道。
新佑卫门咬牙道，“我怀疑陛下被山本家的贱妇夺舍了，有许贼在内搅合，这不是不可能。
满皇庭谁人不知，山本家的那个贱妇，和许贼不清不楚。
只有她，才会百般呵护许贼。
除此外，别无其他解释。”
新佑卫门说罢，猛地抬头，注视两位神尊。
这番话，是他精心推理过，认为是最能解释种种诡异的一种可能性。
第771章 诡异中年
新佑卫门满以为，此话一出，必定震动两位神尊。
却没想到，他话音落定，大日神尊和新佑卫门如看傻子一样，盯着他。
新佑卫门咬牙，“还请二位神尊开惑！”
大日神尊干脆闭上眼睛，玄明神尊冷声道，“你说的山本家的贱妇，一入宫，就被震散了天魂，地魂，缺了天魂、地魂，用什么夺舍？
那贱妇就是再偏爱许贼，一个行尸走肉，又怎么发号施令？”
“啊！”
新佑卫门瞪圆了眼睛。
光明皇帝纳妃做鼎炉，乃是禾国绝密，除了皇庭大祭司，也就二位神尊知晓，新佑卫门贵为隗明堂堂主，也不曾与闻。
他怔怔半晌，又想到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是许贼豢养了什么强大鬼宠，夺舍……”
“住口！”
玄明神尊厉声道，“陛下参修九转玄功，精魂之坚，鬼王来了又能如何？
休要再妄加猜测，搅动人心。
我看陛下令你闭门思过，再英明不过！”
新佑卫门梗着脖子，满脸胀得通红，他万没想到，自己揣测的完美解释，全被推翻了。
就在这时，玄明神尊袖口一阵震动，玄明神尊取出一枚传声符，催开禁制，传声符传来话音。
话音落定，新佑卫门如软泥一般，倒在地上。
却是德昭寺神将向玄明神尊禀告，聆听圣训时的场面，着重提到，看到陛下的神圣真龙之体。
“新佑卫门，京都再有妖言出，拿你是问！”
大日神尊睁开眼目，杀意盎然。
新佑卫门赶紧起身拜倒，“职下领命，只是，那许贼竟和陛下皆为至交，我隗明堂之仇……”
玄明神尊摆手，“陛下说说而已，许贼的命运已经注定，今后就用不着你费心了。”
新佑卫门长舒一口气，对着二人再拜，这才起身离开。
…………
是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
横须贺码头上，人潮汹涌，彩绸漫天，镁光灯闪亮一片。
却是京都市政厅主办的欢送场面，横野号上，许舒立在船头，有气无力地挥手致意。
云裳陛下一句“至交”，带来的效应极为恐怖。
他不仅被重重兵马护卫上了横野号，还有京都各界群众热情相送，各大媒体都派来了报导团队。
原定九点出发的横野号，一直拖到十一点才出港。
横野号出海百里，船头悄无声息地多了两名斗笠客。
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向船尾走去，一个寻向船头。
五分钟后，两人在甲板东侧碰面，斗笠之下，四目相对，皆满是迷惘。
“这小子还成精了！”
左侧斗笠客冷喝一声，身影如烟泡一般消失，几乎同时，右侧斗笠客身影也随之消失。
半个小时后，两名斗笠客的身影出现在横须贺的码头上，便见不远处的灰鲸咖啡馆的户外餐桌上，一个紫袍斗笠客冲二人招手。
两名斗笠客快步近前，便见紫袍斗笠客大手一挥，一道清辉笼罩餐桌，形成一个遮掩阵法。
随即，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来。
两名斗笠客也摘下斗笠，一个光头胖和尚，一个中年儒生，正是大日神尊和玄明神尊。
“无面兄，缘何在此。”
玄明神尊沉声问道。
无面道，“二位此去，收获如何？”
大日神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许贼奸狡，先一步遁走，无面兄，稳坐钓台，可是别有机杼？”
无面道，“钓鱼嘛，总要有耐心，刚冲的咖啡，海西好像叫拿铁，尝尝。”
“贫僧持戒！”
“老夫没这个口福。”
两位神尊同声拒绝。
无面端起咖啡，也不知他嘴在何处，却见他杯中的咖啡快速减少。
就在无面畅饮之际，矫饰成落魄的许舒，正俯身信泽号的船头，眺望着蔚蓝色的海面，咸湿的海风吹来，满是自由的味道。
一头白色的海鸟轻捷地冲向海面，在一条青背鱼的肩头吻了一下，快速冲向云霄。
青背鱼猛地跃出海面，仿佛在追赶着白色海鸟，随即，噗通一下，沉入海中。
“一个翱翔天际，一个沉入海底，终归是有缘无分。”
一句标准的秦腔周语，传入许舒耳中。
他后背顿时乍起细密的汗毛，此刻，他虽放松精神，欣赏海景，但基本的警惕仍在。
背后说话之人，仿佛凭空出现，如果没有声音传来，许舒甚至不能察觉此人存在。
他转过头来，见到一个干净的中年人，坐在白色铁艺的椅子上。
他四十六七岁模样，生着周人一般的模样，偏生眼珠湛蓝，像是混血。
他面目立体，但称不得帅气，头发简短而干净，衣服朴素陈旧，却一尘不染，一双百纳底的布鞋，仿佛踏过云霓而来，没有沾染一丝杂物。
铁艺的桌上，摆着一个老旧象棋棋盘。
中年人微微一笑，“逐海千里，大好时光，如何打发？对弈一局如何？”
许舒含笑点头，“闲着也是闲着。”
他伸手拖开铁椅，忽地，掌心爆开一团符光。
中年人吃了一惊，随即，哑然失笑。
疾风符出，许舒瞬间飚出百丈，不待那张疾风符符力释放完毕，他又打出一张。
一连打出十张疾风符，飚出千丈，许舒赶忙祭出探骊珠，沉入海底。
“太吓人了，什么怪物！”
即便沉在海底，许舒胸膛依旧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阶序六的大能，他见过不止一个，就没有哪个给他如此恐怖感觉的。
以前的阶序六大能，在他修出了加强版的丹息护罩后，许舒自觉即便对上，不会没有周旋之力。
可适才遇到的中年人，他觉得自己哪怕是神魂、肉身尽皆恢复，在那人手下，也绝难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