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哒~
从黑暗中,又有那种粘稠滑动的声响出现,显得隐隐约约。
他没有什么害怕,只审视完火光勉强覆盖的这处地方。
上方不到三丈,便是粗劣开凿的顶壁,四面八方遍布着一个个帐篷,十分残旧,也不大,最多能让三个人容身。
火把有些凌乱,基本都跌落,被鲜血浇灭,几处火堆倒是还在挣扎着,是火光的主要来源,从其边缘零散一地的生活用具,残碎兽肉来看,这边的人在遇害之前,应该是打算做点吃的。
“这边的筑基期,没有辟谷吗?而且,这营地的情况,实在不像是修士聚居的场所,到处都是普通人生活的痕迹……”
死人是不会回答问题的,所以,还需要先找到一个活人才行。
杜恩迈动步伐,耳中早就听到那个喘息声,很快就在这处营地之中,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帐篷,被刀剑划破,外面倒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早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就差被砍成零碎。
而喘息声来自于帐篷内,此刻一目看去,直接能看到其无力依靠在支着的一根怪木头上,脚边零碎着许多东西,难以辨认出原来的样子是什么。
“你,是谁?”
“你是郑兴?”
“是,是我,你,是决议,派来的人?”
“嗯。”
杜恩走到郑兴的面前,这是个看着很年轻的人,不算多么英俊,却透着执拗,本来有着满腔热血,而现在却也差不多凉透。
“别乱动,我给你治疗。”
“不,不,不用徒劳,快,快去,追回来!”
明显是弥留之际,郑兴并不怎么清醒,透过不知道被什么直接划破,或者说咬开的胸腹部,能看到五脏六腑都残缺,绛宫这个中丹田丢失,气海这个下丹田破烂,里面的元婴也只剩零星的碎块。
除非现在把他带回去本门,不然肯定是没救了。
甚至于就算能带回去,恐怕也很难救回来。
不只是因为合了神魂的元婴都只剩下边角,真灵已经近乎消散,而且,还有一层滑腻的,像是黄油一般的膏脂,正在莫名地从他的伤口往外渗透,显得格外怪异,从中油然散发一种隐隐的邪性!
杜恩现在能做的,其实就是用法力强行暂时遏制住它,并因为郑兴此刻难以承受五阶丹药,只能在身上的四阶缩纳袋里,取出之前得自楼疏玥那边的存货,也就是几枚恢复用丹药,捏碎化开,洒落在他的伤口上。
他明显因此变得清醒过来,露出了一抹惭愧的表情。
“力有未逮,却擅自逞强,落得这般下场,辜负决议的培养,可是,可是,看着这个营地里面,好不容易诞生的新生儿要被带走,我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献祭!中心营地那边,突然要展开献祭,那个邪物,他需要无垢的婴孩,阻止,拜托你,拜托您,去阻止,阻止它……”
话音说着仓促急躁,而空气里游离的恶意却突然汇聚,那本来被杜恩强行以修为压住的邪性,顿时便旺盛起来,再也难以压制,直接汩涌着冒出。
郑兴的身上,顿时渗透出稠密的黄色油脂,转眼间便把他覆盖成一个臃肿无比的脂人,令其完全死去。
无法阻止的杜恩,眼中隐约有火光金芒冒出,旋即一闪而逝。
火眼金睛。
然后,他终于看到那种湿哒哒的滑腻恶意是什么了。
眼睛!
像是腐烂的眼睛,正在黑暗里游动,一闪而逝,悄悄窥视注意着外面光芒下的一切,透着一种由衷邪异的目光。
还好杜恩有着孽龙袍,这才没有被发现,接下来还可以悄然展开行动,不用怕一上来就被这边的敌人群起攻之。
连元婴圆满都死得这么惨,只怕危险比预想的还要大!
“接下来,先去那个中心营地看看吧。”
正当杜恩如此想着之时,突然发现到新的动静。
他当即略有思索,空手退步而出,悄然隐没进暗中,对外进行谨慎的观察。
半晌之后,在这个被屠戮的营地,出现了五十个人。
卡拉卡拉~
怪异庞大的铠甲,各部位的边缘,在其穿戴者的走动之中,不断发出这般摩擦的声音,并偶尔滴落快要凝固,显得格外粘稠的猩红血液。
因为铠甲整体如同一个罐头,厚实严密罩住人,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的外貌,只能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择人而噬的压抑感。
“士兵?根据已有情报来看,应该是那个却光教的麾属……”
却光教。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教派。
从郑兴传回的情报来看,其正是雄据那中心营地,对四方发散自身的影响力,此刻这却光星界地下的掌控者。
“士兵的实力,是在金丹期,但是,果然不太对劲,气息波动显得异常,不过,他们怎么折返过来了?”
看这个情况,很容易判断出来,他们就是屠杀这个营地的人员,可突然折返过来,不免让杜恩警惕,只觉得是刚刚可能有所暴露。
但他依旧平静,没有妄动,继续暗中观察。
然后就看到,这五十名却光教士兵,在转头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开始分散开来,挥起手中门板大的剑,将碍眼挡路的帐篷与尸体通通扫飞扫空。
一条从营地之外,通向郑兴死去处的宽敞道路,很快就出现了。
刺!
做完清路工作之后,士兵们把手中的剑插入地面,如同一尊尊雕像般,缄默地站立在道路的两侧。
然后,有两名穿着明显不一样,没有过度高大,只是顶冠很长,给人看着很高的人,从远处漫步走了过来。
“恭迎祭祝。”
士兵们齐声地低喝,话声显得死气沉沉,像是被设定好的机械闹钟一般,并不掺杂什么感情色彩。
杜恩依旧很谨用神识,此刻只以肉眼去进行观察。
两名高顶冠的祭祝,走进了火光因刚刚的清路而熄灭不少,此刻黯淡许多的营地。
他们华袍如血,绣着金丝,还鼓鼓囊囊的,那张脸简直像是脸谱,戴在那高高的、如同扭曲怪树般的连体顶冠之上,额头则涂着一抹象征却光教的膏状涂斑,油腻腻的,仿佛真是直接用猪油抹上去的。
看起来是十分古怪的样子,不过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元婴期,只是实在怪异,难以界定具体的小境界,这不免让人心生狐疑。
杜恩怀疑,他们就是杀死郑兴的凶手。
而这两个祭祝,不像那些士兵,个人情绪显得挺富余的,走路颇为随意,步调不一致,还显得随便地对着话。
这等话语,自然而然,不是杜恩之前所知的语种。
但别说玉简里已经有这方面的信息,即便没有,凭着大修士的修为,也能直接将之转听为自己理解的话言,除非在对话里掺杂什么额外的手段。
却光教的这两名祭祝,显然没有足以影响杜恩的此类手段,甚至于都没有发觉杜恩的存在,毫无警惕。
所以他们这一开口,杜恩当即便能理解知悉他们在说些什么。
第347章 中心营地
“啧!这帮子逃民,住的地方真是肮脏,比老鼠的巢穴都要让人无法忍受!”
“确实如此,此番若非为了无垢婴孩而来,只需要派出几名士兵,就能够轻易摧毁这等污浊碍眼的存在!”
“灵母在上,怎么会有人舍弃光辉,选择逃离您的庇佑?”
“真是一帮虫豸宵小,既然选择舍却自己的诚笃,却又贪恋着灵母赐予的光辉,该死!之前太过激动了,都忘记让人取回这等光辉,你们等会要记得办好!”
祭祝的话言里面,充斥着轻蔑憎恶,唾沫星子乱飞,无形中似乎有某种滑腻的声音相随,而士兵们只是默默垂头,已经得到灭火的命令。
然后,随着靠近郑兴的尸体,两名祭祝也安静下来。
那两张脸谱面具般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狂热又安详的表情,十分地别扭,又小心翼翼,跪步而进,趴伏在尸体边上,格外的谦卑,都不敢正眼去打量。
“伟大的灵母,您当真是慈悲,垂怜悲悯我等!”
“敬迎降恩垂德,礼拜光辉伟力!”
他们口中吐出歌颂之词,动作一板一眼,像是机械般运转,不敢有丝毫偏差。
然后,一人取出人头般大小的礼器瓮罐,一人取出一把听颂词应该是赐福的刀,开始卑微地刮起郑兴尸体上覆盖的脂膏。
古怪的是,在杜恩看来,那一刀一瓮,分明是普通的事物,但却能刮下那种邪性充盈的脂膏,并不断地收纳填充,直到把郑兴刮得只剩下一副残躯,不再有丝毫脂膏。
赐福的刀变得血淋淋,甚至因为元婴修士的血肉,即便在死后也残留玄异,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缺损。
就这,其实还是因为那古怪脂膏,破坏了九成九这等玄异的缘故。
但,也能够透过这一点,确定这两样器具,的确是凡物无疑。
“真的是越来越怪了,不过,刚刚他们刮脂膏的时候,暗中好似隐隐伴随某种异声……”
不是那种滑腻的眼球转动声,而是更加隐晦的。
杜恩想了想,掐着两祭祝的行为时间,在自认为合适的时候,大胆地使用火眼金睛,予以更深层的察看。
然后,就看到有一只手托着瓮罐,另一只手持着刀子,只有轮廓,没有实体,隐约重叠着两名祭祝的手。
还是惊鸿一瞥,没有停驻目光,企图将之底细看清看透,杜恩选择迅速合眼。
在这瞬间,那两只手似乎察觉到窥视,立刻晃了晃。
“是谁?”
“大胆!”
厉声斥责之中,两道攻击已经落下,径直把那个方向夷为平地,可杜恩早就悄然脱离原位,自然不会被波及。
两名祭祝虚着眼相觑,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合上瓮子,转身仓促走动,根本没在意已经刮干净“神迹”的郑兴尸骨。
“快快快,定是灵母催促我等,要我等赶紧将无垢婴孩献上!”
“确实如此,不过,事先也没有想到,这边竟然真有无垢婴孩,准备不妥,恳求原谅,您大发慈悲吧!”
他们慌里慌张的,顶冠直抖动,不敢停留片刻,直接带着那一队五十名士兵,匆匆地离开这处营地,没有像刚刚才说的那样,要收回那所谓的火焰恩赐。
等解决诸事,再回来敛收你们吧。
杜恩扫视了一眼这个营地,此刻情况尚且不明,没有多做什么,只这么想着,然后平静地在暗中跟步,尾随着这队却光教的人马,行动了起来。
慌乱的脚步逐渐变得平缓,一根根火把在黑暗中点燃,照耀着四周宽阔的地下隧道,各种开凿痕迹遍布,呈现出越往“外”越狭窄的趋势。
而向着“内”的方向,却是呈现整齐划一的同宽距形态。
两名祭祝带着五十名士兵,在这个明显是“官道”与“小径”的结合处,汇合了等候在这边的千人大部队。
除了一千名一致整齐,铠甲未有染血的重装士兵之外,里面还有着另外三名顶冠同样高耸的祭祝。
这些却光教的中层人员,此刻凑到一起,显得敬畏,怕惊扰到什么的样子,窃窃私语着。
“恩典的回收怎么样?”
“没有什么问题。”
“太好了!此番居然真的寻获无垢婴孩,竟令至圣灵母提前赐下恩典!”
“赞美灵母!”
“无垢婴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