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山中,需得防修士,又需防妖兽。我在信义坊中,却是半点用不到的。”林白笑着开口,又取出木盒,“这是同心蚁的食粮,三日喂一次便可。别的吃食也可以,少喂肉。我甚少用,你多跟它们亲近亲近,便能为你所用。”
“那我就收下了。”黄如花也不扭捏,当即喜滋滋的收了。
“我前番听人说,高元元和盖成非得了令师的消息,已追索来了。你们没事吧?”林白问。
先前与曲如意脱离地窟之时,高元元前来接应,他便说得了线索,急着与盖成非追索铁化生。
“没有啊。”黄如花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四下看了一眼,又摸了摸脸上伪装,道:“我每隔三月才出来一次,只换些常用之物,也无人知我身份。龙门坊虽有桥山和云霞宗的人来,不过大都是游历至此,撞机缘的。甚至于是享乐放纵。从未见有人打探过我师父的行踪。”
黄如花摆出笑容,接着道:“我师藏身在极隐蔽之地,少有生人踏足。再说了,散修行事比我师无端乖戾者众,亦多有杀害宗门子弟之举,说不定人家早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她说到这儿,面露轻松,问道:“是不是几年前的消息了?”
林白点头。
“那做不得准的。”黄如花又有笑。
林白沉吟片刻,道:“我是听高元元亲口所说。”
黄如花闻言一个趔趄,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林白。小黄雀扑棱扑棱的飞起,落到她头上。
“我念及旧日情谊,不顾险阻,诚心诚意前来接引,只为让你省些气力,少些危难。你却拿这种事骗我!”黄如花犹然不信。
“正因你念及旧情,我才实言相告。”林白道。
黄如花面目严肃,踉跄上前,抓住林白双臂,道:“真的?”她紧紧盯着林白双目,手有些颤,语声也颤。
显然,她对高元元是怕的很。
“高元元说已得了铁化生的下落,欲去南方追索。”林白点点此地,“彼时我等在北,此处正是彼处的南方。”
黄如花面如死灰。
林白也不吭声,只不过从黄如花的表现来看,铁化生应还未结丹。
只是林白也想不明白,那日高元元分明说得了铁化生的下落,怎两三年过去了,还未动手?
而黄如花却又说她在此地从未听闻有人追索铁化生。
林白倒非担心铁化生的生死,而是真的承黄如花的引路之情。
“你不会又在哄我吧?先前在地窟,你就骗我一次。”黄如花勉强挤出笑。
“那次是为朱玉茂,他是我挚友。”林白严肃又认真,“你从未对我有过歹意,亦把我当做好友。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我怎会哄骗与你?”
黄如花呆愣住,小黄雀绕着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似在哄她开心。
“那我需得回去,同师父说一声,不能陪你同去寻姜小道友了。”黄如花沉默良久,摸出一张兽皮,“这是我在此间居住时绘制的,姜小道友在青龙涧附近。”
她把兽皮塞到林白手里,又将小黄雀收到衣襟中,小黄雀挣扎着露出头,使劲的摇晃脑袋。黄如花看林白,叮嘱道:“你且记住,在此间行走,宁可信妖兽,也别信散修。”
说完话,她不待林白多言,便往前奔行,眨眼便隐入茂密林木之中,惊动野鸦无数。
林白拿着兽皮细看,上面竟写了许多小字,标注的甚是翔实,涵盖周围百里之地,只是少有地名,多是代指。什么“一群饿狼”、“喜交配的筑基猴子”、“竹笋好吃”、“筑基笨熊”、“练气傻鹿”、“泡澡舒服”、“师父不让去”等等。
兽皮上并没有标记她所居之处。
揉揉脑袋,林白取出在龙门坊买的舆图。
这舆图甚是简易,上面只标记了大致地点地势,再无其它。林白倒是能理解,一来消息就是灵石,人家也不可能标注详细;二来,入山颇深,若无金丹专门来测绘,也没人能做一份详细的舆图。
林白对照了一会儿,大致能看懂黄如花绘制的舆图了。
找了许久,寻到“臭老鸹窝”四个字,就是面前之地。
有了参照,很快就瞅见了青龙涧。黄如花标注的只四个字:“筑基长虫。”
看来这什么青龙涧乃是蛇之居处。
“居于此处,她竟还存几分烂漫之心。铁化生乃是出了名的狠辣散修,却没让徒弟沾染此地散修的恶习,看来铁化生是盼着小黄日后做个正常人的。”林白感慨。
黄如花是向正南走,林白认准方向,脚踩山间枯叶,向西南而去。
入了林子,走没多远,便闻腐朽恶臭,乃是鸟粪堆积。此处枝叶繁茂,少经日晒,颇见阴森,愈加的臭气熏天。
又行,有成群野鸦出没,其声鸹鸹,落下许多鸟粪。
林白手执火麟剑,袖中压着飞刀,走走停停,小心戒备。
往前行了七八里,终于走出林子。再往前行一阵,山石坎坷,林白细细审视四周,见无危险,便换了道袍鞋子。
继续往西南走,便见潮湿之意,林白不敢大意,尽量慢行。
眼见天黑,林白也不趁夜赶路,只寻一高树,栖身其上。
等到夜深,妖魔鬼怪便尽数出来。各色兽嚎鸟鸣,有悲切之音,亦有发情之兆,甚至还有散修呼喊救命之声。
憋了一晚,林白眼都没敢合。“要是没黄如花,我还真要遭不少危难。”
心中那渺渺之感仍在,隐隐约约指向姜丫头所在之地。
“见了她就能筑基?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吧?”林白自言自语。
继续往西南,一路上按照黄如花舆图所指,没遇到什么危险,反斩杀了一头不长眼的练气境界野猪。
又过一日,随着离青龙涧越近,水气便越浓,小溪也逐渐变多,气候温润。
等过了午,前方忽有浓重血腥气传来,亦有嘶吼兽鸣。
血气腥臊之极,不似人血。
林白闭目,趋吉避凶并无所感。
“别是姜丫头在搞事吧?”
持火麟剑,林白不再磨叽,加快了步子。
穿林过石,地上蛇虫变多,皆是凡属。各色蛇虫来回缠绕,有的打架,有的交尾。
又过一刻钟,便听前方瀑布轰鸣,血腥气更增。
绕过一丛丛巨石,前方豁然。只见一十数丈的瀑布如青丝。
之下是一宽阔水潭,已成血红之色。其上飘着数截黄黑环路如水桶粗细的蛇尸。
岸上狼藉,树木尽皆破损,处处可见碎石,其间小蛇密布,着实可怖。
有一黑衣老者,一中年汉子站在距水潭十数丈外。皆是筑基修士,身上亦有大蛇血迹。
岸边有一三尺高的青石,上坐一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年龄小的很,大概十五六岁。
虽然她盘坐着,可林白立即便认了出来,她就是姜丫头。
几年没见,个头没长多少,只脸蛋看起来越发乖巧,似人畜无害。双目漆黑如故,嘴角挂着一丝笑。
姜丫头左手托一黑塔,形似她被关禁闭的黑塔,只手臂高。
面上稍有苍白。着青绿大宽道袍,也看不出身材如何。
林白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不说话,都露出几分防备之意,不像是互说骚话的熟人,分明是道旁遇敌的架势。
跟狡猾的人交流就是轻松,要是换了曲如意,她估计也不会开口相认,可难保表情会稍有不同。
“两个筑基老狗真是不知羞,对上我区区练气,竟还有援兵。”姜丫头笑。
林白心中依旧无感,也不搭理姜丫头,只朝那两筑基作揖行礼,道:“听闻此处有动静,不知竟是两位前辈在惩治恶徒,叨扰了。”
说完,林白就默默往后退。
那黑衣老者看了眼林白,又看向北方天空,继而朝那中年筑基点点头。
那中年筑基立即退开,与黑衣老者相隔五六丈远,成掎角之势。
就在这时,天上一阵风声呼啸,接着便见一飞舟落下,带来浓郁女人香。
来者共四人,尚小水和余天高是熟人,另两人勉强算熟悉,是那美妇和那年轻练气。
姜家小姑娘的仇家又多几人,林白只觉肩上担子更重。
那黑衣老修身上血气深重,显然是惯于杀伐,经验丰富的。那中年筑基虽一声不吭,可人却有阴鸷之意。
直觉是都不好对付。
至于那美妇,看起来身上没多少血气,锐气也少,不像善于攻伐之道,倒是有三分熟透的韵味,看起来像沉迷床榻之辈。
不过敢深入眠龙山之人,身上多少都有些能耐。至少,保命的能耐不一定有,但搏命之心是必不可少的。
“转轮贤弟?你怎在这里?”尚小水一落地,便激动问道。
“我在山间迷路,恰逢盛举。”林白笑笑,又朝那美妇行礼。
美妇看都没看林白,她先朝那黑衣老者和中年人看了眼,稍稍点头,又立即盯向姜丫头。
“妖女!你竟躲在这里。”美妇旁边的年轻练气愤愤开口。
“此人便是云中鹤么?”林白立即横剑在前,皱眉发问。
“自是那妖女!”年轻练气恨恨道。
“这眠龙山真小。”筑基美妇笑。
姜小白也笑,“那是你见识少,经的少,只顾看自家的,没遇上外面那些大的。”
她好像在说骚话。果然,那美妇立即羞怒,身旁的年轻练气亦是气的握剑的手都发抖了。
那筑基老者看了眼林白等人,着重在美妇身上看了一圈,惹得那年轻练气男修护在美妇身前。
筑基老修收回目光,看向姜丫头。
姜丫头一点不虚,回视过去。她还未筑基,却无胆怯避让之意,想必手中有所持。
“云小友,你年纪轻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老修声音嘶哑,黑色袍子上沾了许多血点。他沉声开口道:“此番妖兽已被我等斩杀,你只需让出九叶舌草,我二人绝不为难你。妖兽皮囊筋骨尽皆归你。”
姜小白冷笑,道:“我花了数日布阵,你二人想捡便宜?且做梦去。”
那黑衣老修也不气,只看向那美妇。
如今是三方势力,黑衣老修和中年筑基是一方,两筑基可为场中最强;美妇连同她旁边那练气男修是一方,林白和尚余二人勉强是附庸;姜丫头自成一派,看似最弱,人却最嚣张。
林白审时度势,这老者看美妇的意思乃是有几分顾虑,生怕此人出手。
美妇也是懂事的,略一施礼,道:“两位道友,我等乃是听闻动静,起意来看,非为夺宝,亦非是要横插一脚。只因此妖女可恶,我欲取她性命!”她指向姜丫头,面朝黑衣老者,道:“至于此间之物,我等并无心思。”
“原来如此。”那黑衣老修微微点头,面上皮笑肉不笑,他肃手,“妹子请。”
他竟不打算出手,反让那美妇先上。
“这……”美妇本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见此情形,竟犹豫了下来。
“谁要出手?”姜丫头气定神闲,明明是练气,却一副金丹大修的样子,“且请来吧。”
美妇手中执一轻纱,皱眉看过去,却没出手,又看向那黑衣老修。
“让我杀了她!”那年轻男修中翻出一柄长剑。
说着话,竟要出手。
“我来助你!”林白高声开口,还向那美妇递过去示好的笑意。
尚小水和余天高俩人对视一眼,连忙齐齐后退数步。
“小东!你站住!”美妇出口训斥那年轻练气,又瞪了眼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