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道主 第279节

  看那石人身形,应是少年,服制也似寻常凡俗。只是那石头人垂首,看不清样貌。

  观此情形,倒也不难看出,此石人人应是在受道。而叩拜之人,应是向他传道之人。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无相旧居中的石桌石凳。

  同样是三个位置,只是此间并无茶壶茶盏。

  林白心中有波涛,只因院落中跪地之人朝的那木桩凳子,与自己在无相旧居中端坐的石凳位置相似,皆在北。

  “按李星河所说,我坐的位置是无相前辈的位置。那这人拜的应就是无相前辈。此人背负拂尘,手捧经书,应是得无相前辈传道,那此人便是无相传人了!”

  “只是这石人是谁?是否还存活于世?”

  林白远远看过去,心中生出吉感,便应在那石人捧着的竹简。

  至于其余之物,虽也有相应吉感,却远远比不上那竹简来的强烈。

  二人在远处看,鹿轻音已骑着何问药来到篱笆院前。

  篱笆院墙上有木门虚掩,鹿轻音看着木门,继而看向院中,然后动也不动,好似入定。

  岳丰树和曲成甲就站在不远处,各自肃穆,也只看向院中。

  夕阳西下,霞光传过零落树木,落到院中。桑树上映出金光,犹然能见细小蚕虫涌动。

  低头再看爬在篱笆院上的葫芦藤蔓,那七色花朵更为鲜艳。

  宝就在院中。篱笆和木门只半人高,却如同天堑,可望不可及。

  “我等如今所处之地,应是一处小世界。”

  岳丰树负手,沿着篱笆围墙缓缓移步,面朝院中,“小世界难存世间。地久天长,日月变换,便慢慢被大道磨灭,直至消散于天地之间。此间应是无相前辈开辟,也不知多少年月了。非只小世界无有残缺半分,其中禁制竟也长存。”

  说着话,岳丰树轻轻抬手,按向那篱笆围墙。只还未触碰上,便见浅浅水纹荡开,映得夕阳霞光更为绚丽。

  “大能之伟力固然令我辈仰望。然则天地规则所在,小世界终会被大道磨灭,归于我等大世界之中。”曲成甲怀抱拂尘,感叹开口。

  “无知之言!向无回与云无咎竟未传你二人真法么?”鹿轻音扯着何问药头发,转向岳曲二人,嗤笑道:“焉知我等所处之地便是大道之下的大世界了?”

  她越发笑的癫狂,连带着何问药也晃来晃去,“谁又能说我们所处的不是小世界?桥山派掌门,云霞宗嫡传,”她又看向远处的林裴,接着道:“狐狸与顾倾水的泥腿子,你等与我能入此间,当真以为天命所归?呵,不过枯朽棺木中,吸食腐肉的蛆虫罢了。”

  话说完,鹿轻音愈发笑的开心。

  她虽白发,可依旧是少女容颜,语声本就清脆。此时笑起来,格外的清彻动人,只是萦绕在夕阳院落外,却更显几分诡异。

  她的话倒也有理。诸人来到无相冢中,寻无相真传,盼能稍得助益,继而强壮自身,岂非就是食腐肉的蛆虫?

  诸人一时间竟皆不言语,好似认同了鹿轻音的话一般。

  鹿轻音笑了许久,待夕阳落山,只余些许红霞,这才缓缓停歇。

  “深陷桎梏,一朝得解,又逢至宝,欣喜之下便忘了形状,让大家见笑了。”鹿轻音抓住何问药的头,令他低头叩拜,向诸人行礼。

  何问药照做,一一朝诸人低头作揖。

  “鹿轻音,”岳丰树心疼徒弟,皱眉道:“既已有约,我等便是同盟,也该放了我徒儿才是。”

  “虽有约,却非同盟。”鹿轻音摇头,“无有指誓,无有血盟,无有约束,怎算得同盟?不过是大家伙没法子,凑一起过日子罢了。”

  这话是说,等大家伙儿得了东西,便立即散伙,继而开打。

  “总要稍做约定的呀……”何问药忽的战战兢兢的出声。

  “好。”鹿轻音竟应了,“念你勤恳,当有约定。”

  她看向院中桑树,道:“自此刻起,入院之前,我等不得攻伐。若违此誓,人神共戮之!教其大道断绝,惨死当场,亲友师长尽数死绝!”

  说着话,她身后有玉笛虚影,分明是指本命起誓。

  “该你了!”鹿轻音抓住何问药的头发。

  何问药战战兢兢的复述了一遍鹿轻音的话。

  继而岳丰树和曲成甲,最后是林白与裴宁。

  待诸人立下约定,林白又问道:“我等人多,若入院中,该当如何分配?”

  这话也就是闲着问问。果然,没人理会。

  “唉,人心不古。”林白摇头叹气。

  “落轿。”鹿轻音道。

  “……”何问药颤抖着身子,缓缓屈膝。

  鹿轻音身形并不高大,待何问药跪倒在地,她的双脚才落到地上。

  “少了坐骑,还真有几分不适。”鹿轻音跨过何问药的头,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木门前,也不回头,只反手拢起散在背后的头发,一边道:“林转轮,白发之恩不敢忘却半分。”

  “仙子之绝代风姿,在下亦是夜夜梦中相会。”林白回道。

  鹿轻音回过头看了眼林白,笑了笑,便又不说话。

  何问药站起身,可怜巴巴的看向岳丰树。

  “师父……”何问药低着头,抬着眼,又畏惧,又惭愧。

  约定已成,岳丰树和曲成甲走上前,前者并不理会何问药,后者倒是取出丹药,丢了过去。

  林白与裴宁也上前。

  诸人立在篱笆院墙外,齐齐朝着木门行了一礼。

  此时方才入夜,现出星斗明月。院外清凉,远处虫鸣蛙叫,一副农家景象。

  林白抬头看了会儿群星,又看向院内。

  闭目稍作感受,然则星遁根本无用,无法跳遁到院中。

  星河长流,自身游荡其间,跃出星河之水为现,落入星河之中为隐,隐现之间便成星遁。

  只是这院子格外神异,好似斩断了星河,隔绝了内外,断绝了往来。遁法无用,便连神识都难探入其中。

  “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岳丰树看向鹿轻音,道:“你既说能入院中,便说来听听。”

  “岳掌门执掌一地,你怎么看?”鹿轻音反问。

  “非为阵法,应是某种结界。”岳丰树果然是见过世面的,“或许只是大能弹指布下,便成隔绝内外之势。”

  鹿轻音笑笑,又看曲成甲。

  “断绝阴阳。”曲成甲微微摇头。

  “道行不够就不够吧,还断绝阴阳,隔绝内外!”鹿轻音十分不屑,又看林白。

  岳丰树和曲成甲也不生气,两位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知晓这形势之下,生气也无用。

  林白为防被她嘲讽,是以根本不出声。

  鹿轻音嗤笑,再看裴宁。

  裴宁亦是不理。

  鹿轻音略过何问药,也不顾何问药想说一句的模样,直接道:“大能弹指而成,于我等而言,却毫无破绽,无有应对之法。几近乎于道。”

  “如何入内?可有办法?”岳丰树皱眉问,已然有不耐之色。

  “自然是有的,不过需耗费些时光罢了。”

  鹿轻音轻拂篱笆围墙,荡起片片晕旋,笑着道:“世间可有亘古长存之物?”她指了指院中那木桩凳子,道:“便是足以开辟此间天地的大能,虽寿命不知几万载,可也有陨落之日,更何况这结界?”

  “是矣!”曲成甲忽的出声,“岁月如落花流水,结界之威自然渐去。”

  “正是这个道理。”鹿轻音开怀一笑,又看向林白,笑着道:“我初来此间之时,曾亲见有人入此院中。”

  这话一说,林白自然知道是说的李星河。而其余诸人,或多或少,也隐隐猜到。

  既然有人能进入此间,那大家便了入内的希望。

  “他取走了何物?”岳丰树看向院中。

  “只浇了浇葫芦藤,在那破凳子上闲坐了几日。”鹿轻音不复方才的笑容,也无癫狂之色,反双目清明,有凝重之意。

  看得出,她这等同境界中的佼佼者,亦是看不懂他人的所作所为。

  “后来呢?”林白忽的问。

  “他取蚕丝为链,将我困住。”鹿轻音忽的笑了笑,看向何问药,道:“若非这位小哥援手,我还深陷蚕茧之中。”

  “……”何问药脸通红,虽气愤,却也只敢低声道:“你以幻术诱我,算不得高明手段。”

  “是你贪心机缘才入瓮的,焉能怪我?”鹿轻音笑着道。

  “春蚕到死丝方尽。”林白看向院中桑树,又看鹿轻音,道:“或许那位前辈,并未想要困你杀你,只盼你能如蚕虫破茧而已。”

  鹿轻音面上陡然冷厉,“无人能教我做事!”

  诸人尽数不言。

  过了一会儿,岳丰树微微点头,道:“我已知破除结界之法。”

  “贫道也明白了。”曲成甲道。

  “咳咳……”何问药见鹿轻音看了过来,他张了张嘴,道:“我也明白了。”

  “看来两位不傻。”鹿轻音看林白。

  “化五行之变,通天地之机,借大道之力。化其威能为己所用。”林白笑着抚掌,“早知仙子精通阵法,在下愿助一臂之力,助仙子借阵法破此结界!”

  “林转轮,你阵法造诣犹在我之上。助力云云,莫非是嘲笑于我?”鹿轻音笑着问。

  “不敢。”林白笑笑。

  “顾家竟已传你入道一书,”岳丰树只听了一句便下了判断,他低眉看向林白,又看曲成甲,道:“曲师妹,顾氏对此人之宠爱可见一般。”

  “此人擅作伪,元婴也不能防。”曲成甲道。

  “两位谬赞。”林白笑着作揖,“欺瞒元婴之举岂敢为之?便是金丹在侧,在下也是不敢说半句假话的。”

  “好了,我听的心烦。”鹿轻音盘膝坐下,不耐的很,“你心中明明恨极他二人,又知他二人恨极了你,偏偏还要做些虚伪样子!真是无聊!”抓住林白衣摆,道:“与我细思破除结界之法!若是能成,姑奶奶我助你一臂之力!什么歪脖子树,什么王八盖子,尽数不在话下!”

  事还没成,大家已经在想翻脸的事了。

第235章 斗法

  诸人各自提防,却又心照不宣。

  至宝在前,大家伙儿反坐到一块儿商议。

  裴宁不通阵法,抱剑去了远处放哨。

  曲成甲自重身份,不与林白同坐,亦是去了别处。

  鹿轻音坐在地上,林白在右,岳丰树在左,何问药跪坐。

  岳丰树也懂阵法,只是略通,并不精于此道。

  他见林白与鹿轻音扯了许久,显然都是有真本领在身的,便起了身,问道:“行何种阵法?何时布阵?”

  以阵法来破结界固然是上佳的主意,只是取用何阵,如何用阵,又需诸人如何配合,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总需先查探此地山林,明灵气流转之势,五行变化之理。”鹿轻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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