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姐你的意思是?”林白有些明白了。
“没错,仿无相道主镇压这一刀的法子便可。彼时,这一刀先被挪移方向,又经时光长河涤荡,威势便减去大半,继而高山落下,这才镇压住了。”木贞十分自信,笑道:“你修枯木蝉之法,我有遁法之妙,再以葫芦为山,岂非便是效仿无相道主之法?”
“贞姐真神人也!”林白见贞姐没看出自己修有遁法,便立即开捧。
“好了,莫要吹捧了。”木贞起身,手搭凉棚望高,“路上再多商讨商讨,免得入宝山而空手归。”
“正该如此!”林白也赶紧爬起来。
“我看你修的淬体之法甚妙,竟无多少疲累,体内刀意摧残也极少。”木贞举起双手,笑道:“林转轮,你背我一会儿。”
“……”林白愣了下,没想到贞姐竟提这样不要脸的要求。
“怎么?不愿?”木贞俏皮的眨巴眼,“以往都是你在上,如今换我在上一次你就不愿了?”
“贞姐,以前你又不是没在上过。”林白摆事实讲道理。
“彼时你躺着,如今我想看你站着。”木贞笑。
林白没脾气,“大道当前,你莫要开玩……”
话还没说完,木贞便凑到林白耳边,低语一句。
“大道当前,正该携手共济!”
林白语气慷慨起来,将两个酒杯留下,满上酒,待莫李二人到此,便明白其意。
木贞见林白应下,欢快的跳了上去,脸蛋贴在脖颈处,又咯咯的笑着朝林白耳朵吹气。
正要骂一声妖女,可霎时间,林白便觉山河皆在背上,比之先前承重,好似重了十倍不止。
往前迈步缓行,一步重似一步,竟有背负天地之感。
林白明白,贞姐即便结丹日久,勤修淬体之法,身上再带着器物,也绝不会这般沉重。
“就算被你背着,我还是觉得沉重之极。”木贞感叹。
“此间规则便是如此。”林白咬着牙道。
“只是你我的规则不够大罢了。否则这又算什么?”木贞笑。
“换你背我了。”走了九步,林白放下贞姐,义正言辞的开口。
“……”木贞愣了下,不屑的笑了下,“你来!”
林白上身,木贞走了三步,便趴到了地上。
“不曾想,竟如此艰难。”木贞没了脾气,看向林白,道:“你走了九步,果然不愧转轮之名。”
林白也不知两者有啥关联,反正不去辩驳。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便迈步前行。
夏去秋来,便见一片萧瑟。枯黄落叶之中有寒蝉哀鸣,尽是寂寥之意。
体内刀意郁结更多,身躯所负更重,木贞脸色苍白依旧,但看似还撑得住。
林白只觉血气奔涌,一丝丝的毁灭之意如针刺刀刮,五行之力难以成混元之势,消磨刀意愈加缓慢。
其所负愈加沉重,抬腿迈步已是艰难,再想调动灵力御空怕是极难。
神识外延的范围更小,若是遇敌,双方估计都不好打。
先前所做的计划怕是又要变动,此地伏击怕是不易。
至于布阵之类,倒是能借地势和此间规则。只是怕耗时太久,阵旗阵盘也被削去灵气,再难运用。
又走了一会儿,木贞喘气声愈重,手臂和面上竟有一丝鲜血渗出。
两人法袍尽失灵气,且多有破损。
林白换了凡俗道袍。木贞也不避讳,直接脱去衣衫,换了身长裙穿上。
看形制,好似在花溪县见过类似的,却没见贞姐穿过。
只是林白没搞懂,明明在登山前行,怎穿裙子?
掀开裙子往里看了眼,内里裙不上竟还绣了花。
秀秀都没这么多花活!林白撇撇嘴,心说贞姐也是个不务正业的。
木贞见林白无礼窥视,她抹去面上细微血珠,竟还转了个身,笑道:“我亲手做的,可还使得?”
“我已情动。若非身处险地,早就天为床地为被了。”林白随口道。
果然,木贞听了这话高兴许多。
两人继续往前,便见小路上有拖拽的痕迹,上有血痕。
沿着血痕往上,便见秋叶之下,碎石之上,一人趴在地上,衣衫不存,头发披乱,浑身血肉模糊,兀自双手扒地,往前攀爬。
此人双手已见白骨,身躯掠过的地方血水浓厚,淹没乱石枯叶。
看那人伤痕,应是山间碎石锋锐,竟至于伤势愈重。
金丹之躯即便未修炼体之法,也不至如此脆弱,必然是体内刀意郁结太多,已破体而出,坏了肌理筋骨。
“是毕还秋!”林白见那人体型单薄,绝非男子,便下了判断。
木贞微微点头,却没出声。
林白环视四周,见无有吉凶提醒,知晓不是诱敌埋伏,便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毕师姐。”来到毕还秋身前,只见此人下巴已磨出白骨,面上皆是鲜血,双手兀自向前,只双目还存几分清明。
林白将她扶起来,竟见她腹部已有脏腑外露。
把她扶好在自己怀里,林白正要摸出丹药往她嘴里塞,木贞拦住。
“你的玉露丸不行。”木贞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金色丹丸,然后微微摇头,“药力竟被化去许多。”
说着话,塞到毕还秋口中。
毕还秋吞下丹药,精神为之一震,血面上竟有几分笑容。
“多谢两位。”毕还秋大口喘着气,想要伸手抹面上血污,却似提不起力。
林白伸手拂面,便见血污尽去,然则面上却有无数细微伤口,又往外渗出血迹。
“莫浪费名贵丹药。”毕还秋见林白往她身上伤口撒药,便开口出声。
“丹药自是名贵,却不及师姐向道之心。”林白不理会,拂去她身上血污泥尘,捏碎丹丸外敷。
毕还秋笑笑,又费力的抬头去看前路。
“嬴师兄他们呢?”林白问。
“走了。”毕还秋回。
“走了多久?他们情形如何?”林白又问。
“已有三个时辰,或是更多。”毕还秋喘着气,嘴边冒血,道:“大道艰难,他们也不比我好多少。”
说到这儿,她倚在林白怀里,看了眼木贞,又看林白,道:“两位好似还有余力,祝你们登临绝顶。”
这是催二人先行。
林白与木贞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敬佩之意,此人如此艰难犹然不忘求道之心,且不想拖累二人脚步,着实难得。
放下毕还秋,她又趴在地上,继续伸手往前,好似断却肢体的蝼蚁一般。
林白与木贞停下脚步,看着她往前而去。
可一刻钟过去,毕还秋也没爬出去三十丈远。
“你这又是何苦?山高路远,你已无登顶的可能,如此徒劳伤人,坏了根本岂非得不偿失?若是再丢了性命,更是不值。”木贞走过去,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道之所在,岂能畏难而退?”毕还秋嘴角有笑,又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抓住山石枯木,往前一点点的挪动。
前方不见秋景,已是白雪苍茫。
毕还秋咬着牙往前,白骨手掌终于抓到了雪,随即被染成血红之色。
秋冬相交之地,黄叶白雪相连。
毕还秋行过的地方拖出长长的血路,蜿蜒险峻,好似登仙之路。
见贤思齐,林白迈步往前,木贞擦掉面上渗出的血珠,亦是坚定向前。
越过落叶,脚踏雪地。木贞微微颤,体内郁结的刀意竟似要压制不住,背上所负之重更是压的筋骨吱吱作响。
继续往前,林白路过毕还秋身旁,却被一把抓住脚腕。
白骨俨然,血肉模糊,毕还秋趴在地上,费力的仰起头,“小心尹延。”
说完话,她松开手,继续往前,双目坚定。
林白与木贞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言,越过毕还秋,继续往前,身后只留血路绵延。
第282章 搏命
踏过雪原,又见春色。
越往上走越显艰难,林白本跟木贞商量好分开行动,如今也只能携手并进了。
木贞身上不断渗出细小血珠,竟无法拦阻。
林白看似比她稍好些,其实也难受的很。无尽的毁灭刀意在体内乱窜,游荡在血肉筋骨之中,时寒时热,又似万针钻心。
疼痛倒是能忍,只是这刀意摧残的并非只有躯体,便连神识意志也在逐渐消磨。
林白拄着一根木杖,看了看手背,虽还未渗出血珠,却已有细微裂纹。
身处山中,外有重物压身,内有刀意纵横,着实是艰难。
不过前方虽路途未知,好在后面无追兵,队友也堪堪有一战之力。
自打认识贞姐,林白就没见过她这般狼狈,即便床榻上迷离之时,也存了一分体面,可这会儿裙子挂了许多洞,面上血污泥土,连拂面净身都不愿。
“她的话能信几分?”木贞抓着林白袖子,气喘吁吁的开口问。
方才毕还秋提醒,说是让小心尹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白倒是相信毕还秋的话,只是到底是客场,虽有李无声和莫应成提点,对他们几个的底细也只是知晓泛泛。
为首的嬴望天乃是九遮山之主离火道人的嫡传爱徒,身负秘法,秉性倨傲,又似深沉。
那何秉德出身不高,并无元婴师尊,只是向来与嬴望天走的近。
而杜常英自不必说,乃是元婴杜觉明之后,自非等闲。
至于尹延,也无元婴依靠,平时不显露山水,为人和气,因生有慧眼,擅鉴定之事。
而这几人中,此番最为出彩之人竟是尹延。
如今毕还秋既然开口让提防尹延,想必此人当真是深藏不露。
“尹延深藏不露,你我也深藏不露。”木贞还有闲情眨眼睛。
“总之,小心为要。”林白扶了扶木贞,捏了捏她的手,道:“有后手就赶紧用,可莫要藏着掖着。”
林白知道她手里必然捏着一大堆好东西,只盼贞姐好好发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