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愣住,面上有哀求之色,磕头不止,见林木二人不理,而那何秉德嘲笑连连,他猛然大喝一声,竟飞身而起,往山顶而去。
“呵,徒劳挣扎!”何秉德回身远望山顶,看着尹延逃走,面上有不屑,“转轮师……”
话没说完,只觉后背灼热,又有冰凉之感。
何秉德看向胸口,只见一硕大血洞,随即又焦黑一片,丝丝焚寂火意入体。
“土生金,天鸟属金。火生土,师兄属土。你从背后杀嬴望天,我自背后杀你。”飞刀收回到葫芦中,林白淡淡道。
“你……”何秉德面有不解,茫然的看着胸腔上的洞口,“鹿仙子的信……”
“鹿轻音没跟你说过么?她一向是求我办事,却从来没要挟过我。你不过凭区区一封信,便要饶你不死?”林白才不管什么鹿轻音的信,根本没兴趣看。
何秉德怔怔然,踉跄一步,跌倒在嬴望天身边,他费力的伸出手,看了眼山顶之地,往前费力的爬着。
爬了几尺,徒然无功,何秉德停了下来,把手伸向嬴望天,好似要抓住嬴望天的手。
山风竟温和许多,不复方才的刚劲。
第285章 收刀
何秉德再无半点声息,身上燃起幽幽火光,将他与嬴望天尽皆烧成粉尘。
此时夕阳在山,染的天外血红一片。
木贞挥袖,掠起清风,嬴何二人的粉尘飘散在风中,不知落于何处。
招手纳来两人的储物戒,其余之物尽数不取。
木贞检验了一番储物戒,见上有禁制,便丢给林白。
林白接过,细细查看。
所谓禁制,也是阵法的一种,只不过是以金丹修士神识做桥。如今储物戒的主人已死,只能强破。
琢磨了一会儿,林白便打了开来。
翻看一遍,好东西着实不少,除却各色丹药,另还有符箓,以及令牌之类的物事。
不过这些东西带出去也是平白遭祸。大道机缘在前,不必贪恋这些东西。
“没找到鹿仙子的信?”木贞面上又有鲜血渗出,她却还一副巧笑模样。
“没有。”林白老实的回答,将两枚储物戒随手丢到了一旁。
“你跟她睡过?”木贞忽的问。
“我与她是敌非友。”林白十分严肃的皱眉。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与她不一般。”木贞面上有笑,“所以,你到底跟她睡过没有?”
“没有。”林白回。
木贞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林白,终于信了,但还是道:“看来是她想跟你睡!”
“贞姐,我辈求道,怎会眼中只有床榻之事?”林白立即驳斥。
“也不错。”木贞竟认可了,“不过朝夕相处之间,经一番同生共死,你敬服我的本领,我赞叹你的能耐,惺惺相惜之下,自然就到了床榻上。”
她点点下巴,“裴宁不就是被你这么骗到手的?”
“贞姐,我与裴宁便是没有床榻时,也是生死之交,值得托付后事的。”林白一板一眼的解释。
“这就是鹿轻音与裴宁的不同了。裴宁死心踏地跟着你,而那位鹿仙子却远走他方,正是因你睡了一个,另一个没睡。”木贞笑。
“有何解?”林白真没明白过来。
“记住,通过女人心中最深处的通道便是……”木贞凑到林白耳边,低语浅笑,竟有几分风骚,还有几分害羞。
林白闻言扶额,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是看上了你的转轮之能。”木贞脱去害羞,只余风骚。
“若非大道在前,我早已剥了你衣衫!”林白被她撩起了火气。
“来呀!”木贞仰头,单手叉腰。
林白才不理她,迈步往山顶走去。
“小淫贼,不知背着我睡了多少人!”木贞骂了一句,连忙跟上。
此时两人经了一番大战,虽未受重伤,可到底耗费许多气力灵力。
如今越近山顶,便觉所负更重,体内刀意早已压制不住,不仅侵入筋骨,还纷纷破体而出,肌肤皆是细小伤口,滴滴血珠流出,其势难止。
林白有混元十二转之功,还能忍的住。可木贞已然是一步一停,艰难之极。
“尹延先引秘法,燃寿困人,之后引动那珠丸,遭受反噬,已然油尽灯枯。方才又强行御空登顶,所负比我等更重,怕是凶多吉少。”
林白心中吉感更盛,凶意却淡薄许多。脖子上挂的石牌愈加温热,好似要回到了家乡。
“看来莫应成他们也追不上来了。他倒是明智,怕是我方才的话早已被他悟透,只一心伺候你干女儿了。”木贞回首,看向茫茫山下,却只见云雾,并无半个人的身影。
两人也不再多言,继续往山顶攀爬。
虽说那尹延大半已无再战之力,但两人还是各做警惕,以防异变。
山路崎岖盘旋,又有乱石林木,二人行了两刻钟,堪堪已见山顶在眼前了。
那尹延着实有毅力,此刻他趴在山道上,全身皆是伤口,鲜血与尘土碎石黏连,兀自向前攀爬,拖出一条长长血路。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尹延见林木二人已来到十余丈外,便发奋一声,不要命的往前挪。
双手犹见白骨,独目中只余怨毒。
木贞也已是山穷水尽,只是强撑着一口心气。
林白也不好受,体内刀意摧残,筋骨脏腑好似碎裂,那极细微却又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似磨盘一般,将自己的血肉筋骨,乃至修为和神志都要消磨掉。
“他早已力竭,只凭一股向道之心的心气,竟能撑到这里,着实令人敬佩。”木贞大口喘着气,全身乃至穿的裙子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双目中略有呆滞,又似有向上的勃发之意。
“自出门以来,我还从未受过这般伤,经过这般事,见过这般人。”木贞弯着腰,竟支撑不住,也趴到地上往前爬,“此番心境有进,已然不虚此行了。”
她朝林白笑了笑,接着道:“林转轮,我总以为世上如我这般的人少之又少。可见识越多,便越觉得你我即便天眷,可不输你我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更别说,还有许多心境、耐力,乃至于求道之心胜于你我的人。”
木贞回首,看向高山之下,“木妖老叔曾跟我讲过,见识越多,便越敬佩陈致远。我先前心里是不大服气的,此时却有些服气了。”
“这是因你登临高山的缘故,不仅境界登高,眼界登高,心境也登高了。”林白笑着道。
“你这么会哄人开心,日后就是睡了那顾倾水,我也觉得寻常。”木贞道。
“……”林白不接话,举起葫芦痛饮一口酒,然后弯下身子,把葫芦口凑到木贞嘴边。
掺着鲜血饮了一口,木贞咬咬牙,继续往前爬,“莫要管我,向前行!”
林白微微点头,强提一口气,继续往前,去追那尹延。
此刻前有尹延,后有木贞,两者皆是爬地攀登。前者慢,后者快。
林白是唯一还能站稳脚跟的人,却觉一步重似一步,只能缓缓徐行。
又过一刻钟,那尹延竟已攀到了山顶平台。
林白紧随其后,踏着尹延爬过的血路,也终于登临绝顶。
只见山顶之地广大,却并无罡风。其上生有一株李树,并不如何高大,也不知寿命几何。
然则树冠广大,竟遮蔽住大半的山顶。
树下有石人,各坐一石凳,两人中间有石桌,正自对弈。
林白喘了一会儿气,又灌了一口酒。
山顶之地无有罡风,然则负重之感更甚,刀意愈加狂暴。
好似背负天地,肩抗万千星辰。
脚下似踩在无穷无尽的毁灭刀意之上,好似随时便身化虚无,成为天地间的点点尘埃。
其中痛楚竟要将浑身血肉、筋骨零落碾碎。
林白修混元之法,初修时也经了极大痛苦,然则与此时相比,简直不能以道里计。
前方三步处便是尹延,触手可及。
此刻尹延竟还未死,也不知是凭借胸中一口求道的心气,还是身有不同,只还在地上奋力的往前爬,独目直直的看着前方李树下的两个石象。
很快,便见尹延纳早就磨出白骨的手,竟由指尖开始,一点点的化为粉尘。
“尹师兄,前方乃是天路,刀意更甚来路。”林白提醒。
“欲登天路,岂能无伤无痛?”尹延嗓音嘶哑,好似生了铁锈,兀自向前不止。
很快,他手指一点点被消磨掉,白骨与血肉竟好似被抹去了一般,连尘埃都无。
尹延继续往前,右手竟一点点的消失,只余手腕,却连半点鲜血都未流下。
“难于上青天。”木贞也爬了上来,还不忘提醒,“尹延,你的法子错了。”
“错了?”尹延果然停下,趴在地上回过头,瞧着距自己只三五步的林木二人,面上无有半分害怕之意,反不屑道:“你二人固然胜我百倍,然则若论求道之心,我尹延绝不比你们差!”
“尹师兄,你求证大道的意志固然可敬,不过此地绝非金丹境能生生抗住的。”
林白又灌了一口酒,看向李树下的两石像,道:“再说了,求道之心,并非求死之心。尹兄,明明前方无路,你却偏执前行。是为求死?还是求道?”
尹延愣住,随即面有不屑,吐出几口鲜血,道:“你不知我求道之难,怎会知我求道之坚?”
他说着话,继续往前爬去。双手皆已不见,生生被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抹去。
尹延忍着负重与刀意,独目盯着李树下的两人,艰难前行。
“如何?”木贞看向林白,询问有无方法。
“你呢?”林白反问。
“刀意经岁月流转,威势消磨,百不存一。然则所余的刀意大半汇集在山顶,于我等而言,亦是高山。”
木贞咬着牙,强撑着站起,翻手又取出那铜盂。
她缓了口气,铜盂便有微微光亮,缓缓笼罩住身周三步之地,将林白也遮盖住。
“以我来看,怕是难以持久。”木贞颇为心疼的看向铜盂。
“总要试一试才是。”林白道。
木贞点点头,迈步往前,林白跟上。
尹延见林木二人有法宝护身,他便更为急切,口中嘶嘶,断臂前伸,用两腿往前挺进。
铜盂的防御极为强悍,竟挡住了大半刀意,那毁灭之意虽还是在身躯内外沸腾,却还忍得住。
很快,两人已与尹延齐平,铜盂散出的光芒愈加暗淡,二人却不似尹延那般被毁灭的刀意抹去肢体。
越过尹延,铜盂光芒愈加暗淡。木贞面上的血污竟遮掩不住苍白。
她停住脚步,浑身噼里啪啦爆出细微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血箭涌出。
木贞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托着铜盂,双目被鲜血掩住,“不成了!”
“哈哈哈!”尹延见状大笑,“此地为绝地,一身神通全无用处,你强引法宝,更伤自身!哈哈,你们又能如何?”